第588章 常暗

站在山丘顶端罗杰极目远眺。

荒凉腐败。

周围一片寂静,连风都没有一丝,无论向哪个方向他看到的景物似乎都如出一辙。

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但罗杰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块土地翻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钻出。

轰隆隆。

天空中传来沉闷的响声,刹那间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昏暗下来。

这个形容很奇怪,因为这个世界一直是昏暗的,并没有明显的光源,片刻之后,罗杰才意识到,这种感官上的昏暗不是来自于他的五官。

而是围绕在身边的灵力触觉。

阴暗的能量在加剧,很快引起周围的变化。

“这是常世之地,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常暗?”

罗杰收敛了身上的灵力只在身体表面形成薄薄的一层,而这时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周围出现了斑驳的光影。

他看到了耸立的高楼,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奇怪的是所有人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他们穿着光鲜的衣服,形态扭曲宛如妖物。

这里映照的是现实中那些丑恶的内心。

眼前的光影变得凌乱,高楼消失,无数的死亡上演,同时伴随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侵蚀。

罗杰终于知道,常世的邪恶到底是如何影响现实的。

应该就是在这里。

大地震动,泥土像沸腾的液体,恶臭弥漫四周,罗杰看到有残缺的尸体从土地中爬出,那是不久前他注视到的一个被卡车碾碎的可怜人。

还有那一个,肚子破开了一个洞,一只蜈蚣一样的生物从中挤出。

还有远处刚刚出现的女人,她原本长着较好的面孔,气质优雅体态婀娜,但在无人之处,女人悄悄的分开自己后脑的头发。

在她茂盛的秀发下隐藏着一只裂开的大嘴。

她将能看到的一切食物小心的塞进自己脑后的大嘴,咀嚼吞咽发出满意的笑声。

现世中的一部分人在死后会来到这个地方,并在特殊力量的影响下变成妖物?

眼前的发现让罗杰对常世和现世有了更深的了解。

那些游荡的妖物有多少是从这个世界中诞生?

又有多少是来自于现世生魂的转换?

摧毁现实世界,就能变相地摧毁这个邪恶的世界吗?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罗杰突然觉得,天狗神社的选择在背后也许还隐藏着什么。

他口中所说的同化……

这时候,周围的变化已经接近尾声,罗杰所站立的山丘附近是密密麻麻的怪异生物。

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处于混沌状态,显然已经忘记了身为人时所拥有的一切记忆。

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杀戮和吞噬出现。

妖物的数量在飞速减少,但残存下来的力量也变得更强,并且在杀戮和同化的过程中,他们的形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因为有更多的独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侵入其中。

火之车,比缘猴,虫入道,百目。

当杀戮吞噬进行的尾声时,便开始有妖物发现了罗杰的存在。

他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不过刚形成的这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吓人,最强的力量也只不过在三阶层次。

罗杰甚至不需要挥剑,灵力释放出去便轻易地绞杀。

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界运转的一些规矩,罗杰便打算离开,没有具体的参照他随意的一次选择便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是越行越近,还是渐行渐远。

这关系到日暮千夏的生死。

而就当罗杰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在一大片堆叠的妖物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心中一惊,罗杰闪身靠近。

“滚开!”

他随手一挥,灵力爆发出去,仍在疯狂撕咬的妖物便瞬间溃败,暴露出被众多妖物围攻的一道身影。

那人看起来凄惨极了,身体被扯得七零八落,原本俊秀的面庞也只剩下一部分可以辨认。

左脸连同耳朵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露出了翻转的肌肉和苍白的骨骼。

感受到罗杰身上的气息,其他妖物不敢靠近,而此时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是一脸呆滞,双目没有焦距,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原光海。”

罗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但趴在地上的人影却没有任何反应。

罗杰感到奇怪,他看到原光海死在自己眼前,就连他的尸体也被伏牛剑主利用,成为了开启注灵法的某种工具。

和对方只有寥寥几句的交谈,罗杰无法想象原光海知道真相时的绝望,他选择用死亡结束自己,一方面是希望红雀能够活下去。

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心底的羞耻和罪恶吧。

心中一动,罗杰突然取出伏牛剑主交给他的青色石块儿。

在这个地方,石块表面散发出红色的光晕,如同鲜血一样流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一直呆若木鸡的原光海突然有了反应。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被咬断的双手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体,目光灼热地盯着罗杰手中的石块儿。

慢慢的,他眼神中的呆滞逐渐消退,目光也变得清明。

“红雀,红雀在哪儿?”

原光海环顾四周,可直到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目光落在了罗杰脸上。

“是你?!”

“我没有死?”原光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某些记忆重新出现,“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罗杰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毕竟这里是生灵不愿意踏足的土地。”

“这里是常暗之地,是妖鬼纵横的地方,生灵、怨魂的归宿。”

“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只是虚无缥缈的一团能量,如果不是你手中沾染的鲜血刺激到了我的灵魂,我恐怕很快就会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进入其他东西的腹中,或者被身下的大地吸收。”

他叹了口气,眼神悲凉而又绝望。

“我真不知应该感谢你还是憎恨你。”

“你让我恢复了记忆,但有些记忆……”

他痛苦地抱住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不甘心!”

原光海怒吼出声,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诡异的力量从泥土中钻入原光海的身体,他身上的创伤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可重新生成的血肉却让原光海发生了变化。

罗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原理,可被带入到这里的灵魂,只是一团最纯粹的能量。

他们曾经拥有的力量身份记忆都已经消失,在这场别开生面的吞噬同化之中,他们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罗杰的到来是个巧合,而他手中所持有的石块儿里蕴含着属于原光海的精血。

正是这种极其特殊的条件,才让原光海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久,在精血的刺激下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记忆。

罗杰不清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并且通过刚才的转变他能够猜测出,继续进行吞噬和同化,这个男人身体中属于他人性的那部分记忆,会越来越稀薄。

直到被完全取代。

成为所谓的……东西。

心中一动,罗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因为未知的原因,传送的过程出现意外我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和我一起的还有我的同伴,一个女人。”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找到她?”

罗杰试探着问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

原光海笑了笑,表情略显狰狞,“如果不是你,我和红雀可能已经在天狗神社的帮助下离开了剑庐管辖的区域。”

“我们会有自己的生活,会照顾我们的孩子……”

“哪怕回到现实中,生命会因此缩短,可余生可以拥有彼此也足够了!”

原光海脸上的表情复杂。

“但你应该知道,你们在一起就是错误。”

罗杰开口道。

“你知道?!”

“你都知道?!”

原光海睁大了眼,从他的双眼中,罗杰看到了愤怒还有无法掩饰的羞耻。

“你和那个女人是一起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不。”罗杰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过那封信,也不知道宫则千代子在信里给你写了些什么。”

罗杰看着原光海。

“真相是在你死后红雀亲口说的。”

“她知道你们的真正关系,一直都知道。”

“什么!!”

原光海如遭雷击,他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无数的记忆从心头涌现,心情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她后来怎么样?”

原光海声音干涩。

“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同伴吗?”

罗杰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在这种地方,她一个人很危险!”

沉默了好一会儿,原光海才回答道,“只有一点点办法,那就是她身上的生机。”

“这里是常暗之地,人类的生机在这里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我不能确定她的具体位置但多少可以为你指引一下方向。”

“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出发吧!”

罗杰迫不及待地说道。

原光海却脸色平静。

“放弃吧,你不会成功的,也许等你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不,连尸体都不会残留。”

“最好的结果就是看到一个融合了她的尸体和残骸的扭曲妖物。”

“另外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

“你们没办法离开这儿。”

“待的时间越久,身上的生机被消磨的就越多,你们就会越接近那些曾经讨厌的东西。”

“不用挣扎了,放弃吧。”

原光海说道。

“你在浪费时间。”

罗杰目光坚定。

“帮我指引方向,我会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甚至更多!”

原光海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点点头,“跟我来!”

原光海此时的状态十分奇怪,不是灵体也不是妖物,常暗的力量时刻都在影响他。

失去了本来的力量,罗杰不得不带上原光海加快前进的速度。

走出去没多远,便有一群妖物向罗杰扑来。

“是你身上的生机,虽然会招来一些觊觎的东西,但同时你的存在也能帮你的同伴分担很大的压力。”

“增加她存活的几率。”

随手斩杀几只扑上来的妖物,目前罗杰所面对的妖物实力上升,虽然他能够轻易应对,却会浪费太多时间。

再次向前跑出一段距离,可就在这时原光海突然目光一凝。

“消失了,属于你同伴的生机消失了。”他长叹一声。

“继续替我指引方向!”

罗杰低吼一声。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放弃吧,你的同伴生机断绝,她已经死了!”

罗杰的视线看向远方,心脏极速跳动,他相信日暮千夏一定还没有死,是乌玛,一定是乌玛!

罗杰知道,这只是最理想的猜测,但他必须让自己坚信,坚信日暮千夏还活着。

不抱有这样的念头,他最后找到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具尸体。

“告诉我她最后消失的方位!”

罗杰声音猛的拔高,语气中无意识地带上了一点灵力的震慑。

原光海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好,既然你愿意看,我就带你去找!”

随着不断前进,罗杰的压力突升,他拥有四阶中段的灵力波动,正常情况下面对强大气息的压迫,低阶生物会下意识的选择远离。

可罗杰身上的生机却像药物一样,而那些妖物疯狂地向他涌来。

无心恋战,罗杰一路披荆斩棘。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杀戮气息越来越浓郁,宿命之剑上的红晕流转,完全无法化开。

“都给我滚开!”

就在这时,罗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他转过头便看到一个身高超过三米,身体赤红头生双角,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破布的魁梧身影,如同冲锋一般向他撞了过来。

相似的体型,更强大的力量,在罗杰看到对方的时候,那妖物也注意到了罗杰。

“原来是你?”

“黑川主大人悬赏的家伙竟然是你!”

那妖物赤红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只蜘蜘蛛形生物。

啪叽!

粗大的手掌收紧用力一拔,便将扯掉的蜘蛛头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咔嚓咔嚓。

“正好,所有仇怨一起了结了吧!”

这家伙正是罗杰和日暮千夏一起执行任务时遇见的那只赤般若,只不过当时他所面对的只是一具分身。

眼前的本体无疑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