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堡到伊莱修姆港,安德森与其他三百名订了太空飞船座位的各种族乘客一起,在公共港口下了船。
这里的港口总是熙熙攘攘。银河系中各智慧种群构成了拥挤的大杂烩,有些人到来,有些人离开,而绝大部分人站在长长的蛇形队伍里等待清关及边检。伊莱修姆港的安保工作一向绷得很紧,而且,由于附近的西顿基地遇袭,安全措施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很理解这种做法。伊莱修姆港的位置得天独厚,几个主要和次级中继站就在这附近的地方,所以这里总是旅游和出差的中转站,联盟可承担不起将之暴露给潜在恐怖袭击的后果。尽管殖民地只有短短五年的历史,但已经是天连边界地区最繁忙的贸易港口。人口大爆炸,现已突破百万——如果你把各个种族的异星人也算进来的话,他们可占这里定居人口的一半之多,不幸的是,这也意味着伊莱修姆港一半的来访者不是人类,而他们要经过更加烦琐的安检流程。
由于安检等级太高,对绝大多数来访者来说,进站和出站都是一个漫长而乏味的历程。即使是人类成员也经常被耽误很长时间——人手总是被抽调走去检查异星游客,这意味着检查联盟公民的人手更少了。
非常幸运的是,安德森的军官证让他享有不去排长队这份特权。联盟边检站的警卫扫描了他的指纹,看了一下他的军官证,然后便举手敬礼,放他过去。
从官方手续上说,他来到这里并不是正式的公干。而只是个来这里短期度假的联盟海军军官。这是个足够可信的身份掩护,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注意,隐藏起他来访的真正目的。
乔恩·格里斯姆是卡莉·桑德斯的老爸。虽然他们的关系非常疏远,但是格里斯姆仍然很有可能知晓一些事情,这有助于安德森的调查。西顿离伊莱修姆港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有记录表明,桑德斯未经允许离开之后,订了一张来到伊莱修姆的船票。虽然格里斯姆和他的女儿之间已经有十年没有联系了,但是众所周知,联盟最受尊崇的军人已早早退役,隐居在天连边界地区人类最大的殖民地里。
安德森仍然无法搞到足够的线索证明桑德斯是个叛徒。各个事实都凑不出来这个结果。但是安德森知道桑德斯一定与此有关;她的突然消失一定不仅仅是巧合。也许她现在已经昏了头,当事情失去控制的时候她一定惊慌得不知所措。他甚至可以想象桑德斯来到伊莱修姆港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模样:惊恐、无助,不知道该去相信谁。无论她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到何种地步,她最可能去寻求帮助的人一定是格里斯姆。
安德森在酒店寄存了自己的行李,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城市边缘这块孤零零的居民区中。他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找到格里斯姆的房子;这一块的地址太不显眼,和藏起来差不多。显然住在这里的人都非常在乎他们的隐私。
下了车,安德森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才到达那栋离大路远得不得了的小小蜗居。安德森不理解格里斯姆远离公众视线的初衷。他敬仰格里斯姆和他的功勋,但是他无法为格里斯姆的避世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一名联盟士兵不应该在联盟需要的时候转过身去。
你到这里来不是给谁下判决的。到门口的时候,安德森这样提醒自己。他按了按门铃,开始等待,不知不觉地以立正的姿势站好。你到这里来只是寻找卡莉·桑德斯的。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听到那边有人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发着牢骚。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曾经满身荣誉的联盟少将乔恩·格里斯姆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
安德森本来已经准备好马上行一个军礼,但是拜格里斯姆的欢迎规格所赐,安德森的手刚抬起就放下了。他面前的这个老人穿着有花纹的睡衣,拖拉着一双拖鞋,头发又长又未梳理,至少三天没剃的灰白胡渣遮住了大部分脸。他的眼光强硬冷漠,一直板着脸,似乎根本不打算换个表情。
“你要干什么?”他问道。
“长官,”安德森回答道,“我是上尉大卫·安德……”
格里斯姆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我们在大角星空间站见过面。”
“是的,长官,”安德森确认道,为这位传奇人物竟然还记得他而感到一丝自豪,“那是在第一次接触战争之前。您还记得我,我深感荣幸。”
“我退役了,但是还没老朽。”虽然只是个玩笑,但是格里斯姆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点幽默的味道。
安德森竭力想把当年记忆中那个联盟标识式的格里斯姆与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佝偻老人拼成一个完整的形象,不由得半天没有说话,留出尴尬的沉寂。还是格里斯姆打破了沉默。
“你看,孩子,我已经退役了。回去吧,告诉那些牛皮大王们我再也不会因为我们的一个军事基地被袭击而接受什么采访或者演说或者是公开亮相什么的。我已经受够了那些狗屎玩意儿。”
格里斯姆先发制人,打了安德森个措手不及,这也说明对面的老人已有所准备:“您怎么知道西顿被袭击了?”
格里斯姆瞪着他,好像安德森是个傻瓜:“该死的新闻节目里报道铺天盖地。”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这个事情,”安德森说道,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安,“我们能在里面聊聊吗?”
“不行。”
“拜托,长官。这是个我不愿意在外面公开说出来让别人听见的事情。”
格里斯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德森还是进不去。
上尉意识到花招或者是外交辞令在这里都没有什么作用。是该直言不讳的时候了:“告诉我关于卡莉·桑德斯的事情,长官。”
“谁?”
这个老头儿真厉害。安德森本希望喊出他长久不联系的女儿,也就是唯一的骨肉的名字可以让他有所反应,但是格里斯姆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
“卡莉·桑德斯,”安德森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喊声显然更响。当然没有其他人会听见他的声音,所有的邻居都住得很远。但是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能进到门里面去,“您的女儿,她在西顿被袭击之前的几个小时未经许可擅离职守,我们现在视她为联盟的叛徒嫌疑人。”
格里斯姆板着的脸因为仇恨而扭曲起来:“闭嘴,滚进来!”他抱怨道,终于向旁边让开了一步。
进了院子后,安德森跟着这位极不友善的主人来到了那间小小的卧室。房间里有三把软椅,格里斯姆自己坐下,上尉却还尴尬地站着,等着主人请自己坐下。过了一小会儿他意识到格里斯姆是不会发话请自己坐下的,于是自行找了把椅子坐好。
“你是怎么找到卡莉的?”格里斯姆终于发话了,声音漠不关心,好像他们在讨论天气一样。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秘密,”安德森回答道,“我们得知她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伊莱修姆港。我需要知道她是否来到这里,和您说了些什么。”
“自从我女儿十二岁后我就没有和她说过话了,”格里斯姆回答道,“她的母亲一点也不认为我是个丈夫或者父亲,我甚至没有资格和她争辩。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她们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嗨,”格里斯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已经结婚了。地球上有个女孩在等着你,是吧?你现在一定还有个老婆。恭喜你。”
他想给安德森一个措手不及,打乱他的思路。格里斯姆知道一名联盟士兵想要维持婚姻是多么艰难,他这个似乎无心提出的问题却是有意向这名不速之客打出的连珠炮。也许他现在看起来是个不具任何威胁,衰朽不堪的老人,但是体内仍然蕴藏无穷的斗魂。
但是安德森不上钩:“长官,我需要您的帮助。您的女儿现在被怀疑是联盟叛徒。这对您来说真的一点也无所谓吗?”
“为什么要有所谓?”他反击道,“我和不认识她没什么区别。”
“我发现你们之间有亲属关系。最后肯定也会有其他的什么人发现你们之间的这一点关系。”
“什么?你以为我现在还在乎我的荣誉?”他嘲笑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不想让世人知道我伟大的格里斯姆有个被怀疑背叛联盟不那么光彩的女儿而帮助你?哈哈,你就是关心这种这类狗屎一样荣誉的人。我他妈的根本就懒得鸟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官。”安德森回答道,不受他的挑衅,“我跟踪卡莉到了这里。到了您的面前。这就意味着其他人也会用同样办法跟踪过来。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帮助你的女儿。但是跟过来的下一个人——我们知道肯定会有其他什么人跟过来——也许就是为了杀害卡莉。”
格里斯姆身体微倾,伸手扶额,仔细掂量着安德森的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烁。
“她不是叛徒,”格里斯姆低声说道,“她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相信您,长官。”安德森回答道,他的声音真诚而充满同情,“但不会有其他太多的人也这么相信您。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找到她,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找到她。”
格里斯姆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会让任何不好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安德森向格里斯姆保证,“我说到做到。”
“她的确来过这里,”格里斯姆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承认,“她说她遇到了麻烦,和西顿发生的事情有关。我没有问她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猜……我害怕她对我说出我不愿意知道的真相。”
他再次无力地撑住额头:“她成长的时候我一直不在她的身边,”他喃喃说道,好像马上眼泪就要下来了,“那个时候我不能拒之不理。我亏欠她太多。”
“我理解您,将军。”安德森安抚地拍着将军的肩膀,“但是你得告诉我她到哪儿去了。”
格里斯姆抬起头看着安德森,一脸无助而诚恳:“我告诉了她一个港口里的运输舰舰长的名字。艾尔辛,他是蜘蛛网号的舰长。他总是帮助那些想要从世界上消失的人。她是昨晚走的。”
“她去哪里了?”
“我没有问。艾尔辛负责打理一切细节。你需要和他好好谈谈。”
“他现在在哪里?”
“蜘蛛网号今早出发去终结点恒星系做一笔买卖。他几个星期之内都回不来了。”
“我们不可能等上几个星期,长官。”
格里斯姆站了起来,他现在的身姿比安德森刚刚到来的时候挺拔了很多,好像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努力回忆其当年自豪立正的标准姿势:“士兵,现在我猜你会立即让你的巡逻舰赶到那里去寻找艾尔辛舰长。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你找到我女儿的人。”
安德森立即也站了起来:“不用担心,将军。我不会让什么意外发生在她身上的。”
他立正敬礼,但是格里斯姆却把头扭到一边去。
“别来这个了。”他又小声说道,带着几分愧意,“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再也不值得你们向我敬礼了。”
安德森却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老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与安德森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安德森很吃惊他的手仍然如此有力。
“你是个比以前的我更好的人,安德森。联盟拥有你真是件幸事。”
上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格里斯姆带着他来到了前门。
“记得你的承诺,”他说,“别让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女儿身上。”
从安保系统的摄像头上,格里斯姆看到安德森离开自己的家门,一直到那个小伙子上了汽车一溜烟离开,他才转过身去,缓步走到自己房子的后面,在卧室后面的一个小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卡莉马上打开门,问道:“那人是谁?”
“一个联盟密探,他竟然发现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我送他去打野鸭子了。两个星期之内他是不会回来找我们的,他要在终结点恒星系寻找我的一个老朋友。”
“你确信他会相信你那一套?”
“他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他了。”格里斯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我给了他一个机会,去帮助一个老去的落魄英雄,他确实还记得一些当年的往事。”
“但是我们不必为他担心,”格里斯姆继续道,“除非袭击西顿基地的人找上门来,否则我们不会遇到特别棘手的事情。”
卡莉抓住了自己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掌之间轻轻摩挲。“谢谢你,”她看着父亲的手说道,“我是真心的。”
他点了点头,接着又感到不安,直到卡莉松开了手。
“我们再等几天,”格里斯姆转过身去,离开了卡莉的小小房间,“然后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个星球。”
一个硕大而阴暗的身影躬下身形,迅速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穿行,来到了格里斯姆的家所在的街区。
只要有必要,斯卡尔可以不弄出任何响动,就算浑身护甲也是如此。护甲会让他的行动稍微慢一些,但是他通常靠力量吃饭,而不是速度。
斯卡尔现在知道格里斯姆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的父亲,这位父亲的小屋里没有光亮。当那位巴塔瑞信息掮客告诉他这个闻名遐迩的人族英雄的名字时,斯卡尔免不了有些吃惊。但他的活儿没有变,只是意味着等他完事交工的时候要多死掉一个人而已。
克洛根人不知道卡莉·桑德斯在不在里面,但是就算她本人不在,他的父亲也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斯卡尔非常自信他能让这个人族英雄开口……如果他没有一失手把格里斯姆干掉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他轻装上阵,只带了一把手枪和他用起来最称手的格斗刀。
斯卡尔在唯一的门前停留了一下,听听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响动。他从腰带中抽出了万用仪,用它黑掉并且禁用了安全系统,然后把电子锁打开。他把万用仪装回到自己的腰带,换上手枪拿在手里,轻轻推开门。
他的眼睛仍然在适应黑暗,向前走了一步。这时一发霰弹枪的子弹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前胸上。
克洛根人护甲上的反应式动能护盾起了作用,把绝大多数打过来的子弹弹了回去,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这次突袭的子弹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损害。少数通过动能护盾的子弹也在护甲的合金钢板层被挡住,陷在厚厚的深层垫料中。只有几颗子弹穿过了重重防御击中了肌肉。
但是子弹的冲击波还是将克洛根人掀飞起来,手中的手枪也脱手而出,他被震飞到了门外,摔倒在草坪上。
格里斯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自从卡莉来这里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守夜,现在他举着枪,准备再来一下子。刚才他看到不速之客的动力护甲发出了蓝光,明白刚才那一枪的绝大部分能量都被吸收了。但是这一枪打了个正着,护盾的能量也被吸得千干净净,只要再来一枪就搞定了。
斯卡尔倒在地上,从腰带中奋力抽出自己的格斗刀,准确地甩到开枪人的手臂上。格里斯姆正准备扣动霰弹枪扳机的时候格斗刀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左臂,他向后几步趔趄,松开了手。这一枪没能击中克洛根人的脑袋,只是在他身边留下一个烧焦的大洞。
格里斯姆的手失去了知觉,霰弹枪从手中滑落,而斯卡尔已经站起冲回屋子,格里斯姆还没有来得及用他自己那只完好的手重新抓起枪,恼羞成怒的克洛根人就一挥巨手把枪打落,飞进卧室。他抓起老人,狠狠向墙上砸去,墙上的石灰粉都被震了下来。格里斯姆被扔到地上的时候,格斗刀从胳膊透过,顶了出来,剧烈的冲撞让他喘不过气。巨大的异星人在他头上悚然现身,斯卡尔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爬行动物眼睛死死瞪着他。格里斯姆从来不是软蛋,但是他看见克洛根人充满死亡和黑暗的瞳孔时,恐惧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心。
接着格里斯姆就听见了熟悉的三声枪响——联盟列装的哈涅·凯德尔P15-25手枪!克洛根人挣扎着抛开他。斯卡尔背后的骨头和肌肉结结实实挨了三下子,但他依旧还能站住。
安德森上尉手里端着枪站在门口。他走进房间,克洛根人转身扑向他的时候又接连开了六枪。他枪口偏下,寻找机会收拾克洛根人的腿。一颗子弹钻进了膝盖,那里是护甲的结合部,没有护甲,只有柔软的垫料连接。
克洛根人愤怒而痛苦地吼叫,倒在了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再动一下我就朝你的眼睛中间开枪。”安德森警告道,把准星瞄在克洛根人头骨上部突出的骨脊上。
格里斯姆被震住了。用一把手枪击倒一个全身装甲的人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个克洛根人。
“很高兴在这里再次看到你。”格里斯姆终于能够喘一口气,费劲地说出这句话。
“你那天在我面前小小地表演了一把,不过没理由我就会吃你这一套,”安德森回答道,眼睛和手中的枪却一点也没有离开角落里的克洛根人,“自从我离开你的门,就一直盯着这个地方。”
格里斯姆挣扎着站了起来,左手无力地垂下,右手用力按住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
“你的朋友受伤了。”克洛根人以兽族的特有声调粗哑地说道。
安德森并未因此分散注意力,没有留给克洛根人哪怕一瞬间的机会:“他是个硬汉,能熬过去的。”
克洛根人因为膝盖中枪而不断地流血。他胸前的护甲到处都是弹孔,下层的垫料都已被烧焦损坏。黑色的血液不断从弹孔向外渗出。安德森猜向他背后开的几枪里至少有一枪穿透了他的护甲,给他带来了不少损害。但是他希望看到克洛根人遭到更多的惩罚。
地板上的异星人是个受伤的野兽——愤怒、绝望,不可预知。他粗声喘气,不知是因为疼痛、筋疲力尽或者仅仅是因为愤怒。他野兽一般的脸满是伤疤,却隐藏着强烈的专注。他的肌肉都在收紧,好像准备聚集力量挥出一击。
但是如果他想干什么的话,安德森离他不到三米,会朝他脑袋开枪。就算是一个克洛根人也无法抵挡住这一击。
他听见门开了,一阵脚步声从客厅后面传了过来。“哦,老天爷啊,你受伤了!”一个女人高声叫道。
安德森不会愚蠢地回过头,但是当那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时,他的眼睛向声音的方向偏了一下。克洛根人也只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
斯卡尔向前凭空打出一拳,一股滚动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房间。安德森从来没有被生物异能者攻击过,更何况他的对手是个克洛根人。一瞬间后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已经被旋涡卷起,扔到了起居室,摔倒在地。就像有人突然间倒转了他身边人造引力空间的极性:一股突如其来,无可逃避,无可抗拒的力量。
他一时间动弹不得,没法从地上抓起手枪,也没有时间去拿近在咫尺的霰弹枪。而克洛根人虽然受了伤,却已经重新站起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一拳向安德森的头上砸下去。这一拳带着愤恨,足以击碎安德森的天灵盖。安德森一缩身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一重击。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卧室的桌子上,桌子立即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一切都混乱不堪。格里斯姆让卡莉赶快跑开逃命,而卡莉朝安德森尖叫让他捡起枪。克洛根人愤怒地吼叫,抓起房间里的家具不断向安德森砸过去,家具就像用软木做的一样在他手里被扯成几瓣。克洛根人在房间里不断追着安德森,安德森也只有躲避之力,四处闪躲着逃命。若不是斯卡尔因为膝部受伤步履蹒跚,安德森早已经命丧斯卡尔拳下。
安德森眼角余光一扫,看见卡莉一片混乱中向卧室跑去,竭力想要拿到霰弹枪。克洛根人也看见了卡莉,脚下生风一般向卡莉疾奔过去。如果不是这时另外一颗子弹撕开了他背后的护甲钻进了他的身体,斯卡尔已经把卡莉干掉了。这一枪打得斯卡尔失去了平衡,向卡莉挥出的那一击也没有打正方向。
安德森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突锐人站在几分钟之前自己站着的门口,不断朝克洛根人开火。上尉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为什么来到这里……他只是很高兴有人能够站在他这一边。
克洛根人立即蹲下蜷成一团,把唯一没有护甲保护的头部埋在护甲里,绝大多数子弹都在装甲上弹飞了。他回头看了看突锐人,然后瞅准机会撞破玻璃,从卧室的窗户跳出屋子。克洛根人的肩部先落在外面的草丛上,接着就势一滚站了起来。他的行动稍显笨重,由于腿部中了枪,跑起来的姿势稍微有些奇怪。但是安德森看见身躯庞大的克洛根人却仍能以如此飞快的速度逃开,心中兀自吃惊。
突锐人向外跑去,向黑暗中连开几枪,又转身回到屋子里面。
“你为什么不追过去杀了他?”格里斯姆问这位不知名的盟友,他依旧坐在地板上,但已经用浴袍的腰带作为止血带包扎好自己的小臂,血不再从伤口向外汩汩流。
“我可不会只带着这把枪去杀他,”突锐人回答道,举起了自己的手枪,“而且,只有傻瓜才会单挑一个克洛根族生物异能者。”
“我说,格里斯姆将军真正想说的话是,”安德森伸出自己的手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突锐人冷冰冰地看着伸过来的手,却不准备去握住它。上尉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情,”格里斯姆疼得要命,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朝安德森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跟踪斯卡尔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突锐人回答道,“等着他有所行动。”
“跟踪他?”卡莉问道,向自己的父亲走去,查看伤口,“跟踪他干什么?你又是谁?”
“我叫萨伦。我是幽灵特工。现在我需要你们回答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