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手军士长吉尔和李率先冲下舷梯板。他们端着枪向有可能藏有伏击者的地方扫描了一遍。安德森、奥莱利和沙伊留在舰上掩护他们两个。
“着陆点安全。”吉尔通过无线电报告。
小队下到地面,安德森检查了一下地形。登陆港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三艘驱逐舰或者两艘货运舰。数百米外就是通往基地建筑的两扇重型大门。基地本身不大,只是一座单层的四方形建筑,看上去仅能勉强容纳指派到这里的33个人,至于什么研究实验室就别指望了。
从外表来看,这栋建筑平庸得有些怪诞,除了另一个着陆泊位附近的六个大板条箱,实在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攻击一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安德森想。进来的装备和给养都要通过补给舰,从船上到建筑内部需要运输橇,西顿的人也一定知道补给舰要来。攻击者着陆之后先放下箱子,基地内部的人先打开自己的大门,然后会过来两到三名守卫来帮忙搬箱子,接着他们就被攻击舰内的枪手打死……
“但是,很奇怪,外面竟然没有看到尸体。”吉尔提示道,打断了安德森的思绪。
“他们拿下着陆港之后肯定把尸体拖走了。”安德森说。但是他实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拖走。
他打出手势,让小队穿过空荡荡的登陆港,来到基地人口前。重型大门表面平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是由墙上的一个安全面板控制。但门是关上的,这点让安德森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安德森蹲下身子,高举起拳头,大家都停了下来。他竖起两根指头,示意奥莱利过来。奥莱利低身快跑到小队最前面,在安德森身边单膝着地,半跪下。
“有什么原因一定要关上这扇门吗?”上尉低声问他。
“看起来是有些奇怪,”奥莱利承认,“如果有人想清洗基地的话,为什么在离开之后还要把门关上呢?”
“迅速检查一下,”安德森告诉他的技术专家,“慢慢来,仔细些。”
奥莱利按了一下自己突击步枪上的按钮,枪支的手柄、枪托、枪管立即折叠起来,差不多成了一个只有原来一半长度的四方形。他把这支枪塞到屁股后面挂着的皮套里,又从腿袋里拿出一个万用仪,身子向前趴下,用它扫描附近的地方,搜寻所有异常的微弱电讯号。
“情况不妙,长官,”他看着搜寻结果,低声说道,“门上连接有近爆感应地雷。”
下士调整了一下万用仪,发出一束短短的能量脉冲,阻断了地雷上的感应器信号。然后他爬向地雷,将雷排掉。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分钟。安德森一直屏着呼吸,直到奥莱利转过身来,向他竖起大拇指表示危险已被排除,才松了一口气。
安德森点了点头,大家一拥而上开始准备攻陷大门。安德森和沙伊一人背靠在建筑的外墙一边,军士长吉尔则蹲在门前几米开外,她身后的李已经端好突击步枪瞄准大门方位,随时为她提供掩护。
奥莱利弓着腰走到安德森身旁,又直起身开始在控制面板上输入进入密码。大门滑开,吉尔立即从腰带上抽出一颗闪光手雷扔进大厅,接着冲向大门的一侧,找好掩体。手雷发出耀眼的强光和一股轻烟,李也闪到了一旁。
闪光过后,安德森和沙伊拧身进入门内,端着枪,准备射杀房间里的敌人。这是一次教科书式的闪光弹一清场战术,执行得精准无误。但是除了地板和墙壁上的斑斑血迹,内厅空无一物。
“安全了。”安德森说道,小队其他人都跟进来站在他的身后。这个入口只是一个房间而已,后墙上有一条门道通往基地深处。房间角上有一个翻倒的小桌子,还有几把椅子也躺在地上。墙上的监视器显示着登陆港的图像。
“守备室,”吉尔说,这里的证据显然证明了安德森早前的猜测,“可能有四个守卫驻扎在这里看着着陆港。他们的战舰一着陆,守卫就立即打开门去帮忙卸货。”
“我在这儿发现血污的轨迹一直延伸到门道里,上尉。”列兵印迪戈喊道,“好像尸体从这间房里拖出去,一直拖到里面。”
安德森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把尸体拖走,但是这至少给了他们一条清晰的轨迹。地面小队沿着血迹慢慢走向基地深处。血迹带他们通过餐厅,他们发现那里有几张翻倒的桌子、椅子,墙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弹洞——显然这间房不久前才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
基地更深的地方是两侧的翼室,这里也是他们的寝室。每扇门都被踢开,就像餐厅一样,房间里都是弹洞。安德森脑子里形成了这么一幅画面:攻击者一进入基地,就开始有系统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开枪屠杀每一个人……然后再把尸体拖走。
直到基地的后面,他们也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然而他们在最后面发现了之前谁都没有预想到的东西:一部通往地下的电梯。
“难怪这基地看起来这么小,”奥莱利喊道,“好东西都埋在地底下!”
“见鬼,我们要是能知道他们在研究些什么东西就好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阴森森地说道,“天知道我们要去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安德森点头同意,不过他又注意到另外一个细节。根据墙上电梯控制板上的指示灯显示,电梯现在在底层。如果有人下到了基地底层,接到黑斯廷斯号赶来增援的消息后又匆忙逃走,那么现在电梯应该在上面才对。
“有什么问题吗,上尉?”吉尔问道。
“有人坐了电梯下去,”他说,头向电梯控制面板稍微一偏,“但是他们没有坐电梯上来。”
“你是说他们仍然在下面?”军士长反问道。她的语气显示她希望对手还留在地下。
上尉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那他们的战舰跑到哪儿去了?”列兵沙伊似乎还没有认识到当前的局势。“攻击这个基地的人一定是为了什么东西才来的,”安德森解释说,“不管他们在找什么,反正不会在地面上。他们一定要派出一支小队到下面去找。可能只在地面上留了几个人看守,防止意外。”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联盟的巡逻舰这么近,接到求救信号之后来得这么快。他们的侦察舰发来有人通过质量效应中继站的消息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任务并撤退。我敢打赌,他们一定连通知都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什么?为什么不通知?为什么上面的人不通知下面的人?”
“这些电梯到达地下两公里之深,”下士奥莱利插了一句,向这个毫无经验的列兵解释道,“看来下面的通讯控制器在交火中被打坏了。无线电信号不可能通过这么厚的岩层和含有金属成分的矿石到达下面。而电梯单程就需要运行十分钟。”
“如果他们想要向下面的同伴发出警报,至少要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十分钟把电梯从下面升上来,再送一个人花十分钟下去对他们的同伴送出警报,然后再花十分钟升上来,”他继续说道,“但是那样就太迟了。最简单的办法是赶快滚蛋,把其他人都留在下面。”
沙伊的眼睛睁大了,不相信:“他们就这样抛弃同伙吗?”
“这就是雇佣兵与联盟士兵之间的区别,”安德森告诉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任务当中,“情况发生了变化。现在下面有敌人,而且他们还不知道上面有联盟士兵等着他们。”
“我们可以设好伏击,”吉尔说,“只要电梯门一开,我们就立即开火,把这些龟孙子打成马蜂窝!”她说得很快,眼里闪出狠毒的目光。“他们没机会的!”
安德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显然他们的任务是搜寻并摧毁,而且不准备留下任何活口。联盟的人员可能还活在T面。如果我们可能营救他们的话,一定要试一试。”
“这可能非常危险,长官,”奥莱利警告道,“我们现在假设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如果他们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了,我们很可能陷入他们的伏击圈。”
“我们必须要冒这个险,”安德森说道。他将拳头放在电梯按钮上,将电梯升到地面上来,“我们跟着他们进去。”
小队其他人,包括奥莱利,一起高声回答:“是的,长官!”
电梯缓慢下行,漫漫路途中的沉默比任务开始之前在舰上的静默还要揪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下得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紧张。
上尉可以听见电梯绞盘的轻微咯吱声,就像一只蜜蜂在脑袋后面爬,感觉越来越轻微,但是绝不会真正消失。他们沿着电梯井越下越深,空气开始变得沉重、温暖而潮湿。他感觉自己的鼓膜受到空气压力,而且发现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是一股不太熟悉的臭味,可能是含有硫黄的煤气和外星地下霉菌混合在一起所发出的气味。
安德森裹在盔甲里的身体开始大量出汗,他还要留出一只手来擦掉凝结在头盔目镜上的雾气。他尽量不去想如果下面的敌人都已经严阵以待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当他们抵达井道底下时,敌人的确已在等着他们,但是安德森的小队相信敌人没有准备好。电梯一开,面对的是个宽敞的前厅——一个到处都是石笋、钟乳石和粗壮的天然石灰柱子的天然洞穴。人工安装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照亮了整个大厅。无数奇形怪状的金属矿石蜿蜒出厚重的矿脉,一闪一闪地折射着灯光。远处有一条小路,是这个洞穴的唯一出口。这条隧道弯了个弯,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概有十来个敌人,都身着护甲,有说有笑地从大厅的另一端走了过来。他们的武器挎在身边,走向安德森他们,以为这部电梯要将自己接回地面。安德森即刻判断出他们看起来像是攻击者而不是联盟工作人员,立即下令开火。他的小队早已经举起枪,电梯一开门就立即对队长的命令作出反应,电梯内喷出数道火舌,第一波齐射就准确地击中那群雇佣兵。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护甲和动能护盾,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三名敌兵应声倒地,但是带来死亡的子弹有不少都被石笋挡住或者弹飞了,雇佣兵们很快挪位,躲在岩洞里四处可见的石块和钟乳石后面掩护好自己。
接下来的战斗异常混乱。安德森的小队利用洞里的岩石作掩护向前推进。他们必须快速呈扇形散开,如果都挤在一起的话,就会被敌人的交叉火力锁在一个地方。洞里四处不断响起突击步枪的突突声,子弹划破空气的嘶嘶声,打在岩石和墙壁上的砰砰声。每五颗子弹里就有一颗是弋光弹,照得洞穴里的气氛无比诡异。
安德森冲到附近的一株大石笋后面,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冲击——护盾替他挡了几枪,不然这几颗子弹就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了。他靠在地上,一梭子子弹打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把石头打得火星四溅,石粉和水珠弹到他的面罩上,又顺着面罩流到脸上,滑进嘴里。
他蹲下身把嘴里的石粉吐了出去,本能地看了下护盾的能量。现在只有20%——如果还需要无掩护地冲过敌军弹幕的话,这是完全不够的。
“护盾状态!”安德森在无线电里喊道。数字像机枪子弹一样不断过来:“二十!”“二十五!”“二十!”“十!”
他的小队还没有伤亡,但是护盾也都挨了几枪。现在他们已经失去最初突袭的战术优势,面对的敌军人数几乎是他们的两倍。但联盟士兵是作为一个团队训练的,他们都能互相掩护,看守好队友的后方。他们相信队友,相信队长的指挥。他相信这将给他们足够的心气战胜任何雇佣兵战队。
“吉尔,李,向右移动!”他高声喊道,“打他们侧翼!”
上尉从石笋后面一跃而出,滚向右边,同时向敌人的方向射出一串子弹。他开枪的目的不是为了打中敌人;虽然联盟士兵的每支枪都集成了智能瞄准技术,但是想要击中人体那么大的目标至少也需要半秒钟以上的瞄准时间。开枪也不是想造成什么损害,纯粹是为了扰乱敌人的注意力,这样李和吉尔在交替前进的时候就不会被敌人瞄准,可以飞奔到下一个掩体之后。
两秒钟的射击后,他滚回到自己的掩体后面。把自己过长暴露在视线当中不是什么好办法。在他暴露的时候,沙伊也从一块大石头身后探出身来射出一串子弹掩护队友移动。当沙伊蹲下身时,奥莱利就立即填补火力的空白。
奥莱利的火力一停下来,安德森就立即伸出脑袋开火。这次他出现在石笋的左边。连续两次从掩体的同一方向跳出来是吃敌人子弹找死的最好方法。
他蹲下身,听到吉尔在无线电里说道:“已就位,火力掩护!”
现在轮到他移动了,“我要走了!”他大喊一声,俯身冲过一片开阔地,压低身形拼命向洞子附近的一个大石柱后面跑去,后面正好可以让他隐蔽起来。
跑到石柱之后,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射出一串子弹,命令沙伊和奥莱利向下一个地方移动。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以上过程:安德森指定一个人移动,其他所有的人都向敌人开火迫使他们不敢抬头,被掩护移动的人也尽可能不被瞄准射击。每次需要转移位置的人都不一样。关键在于使整个小队不断移动,把敌人打得无法首尾兼顾。如果只待在一个地方,敌人会形成交叉火力压得自己的队员抬不起头来,更糟的是容易被找到机会扔手雷。但是移动一定要有目标和方向,他们必须要有人运筹指挥。
上尉在之前的战斗中受过伤,历经艰险困境,这给了他足够的经验。他接受的训练是,战斗就像下棋一样,完全靠战略和战术。保护和防御己方的各个部分,操纵局势,逐步形成整体优势。一个联盟的小分队就是一个整体,慢慢移动到可以从侧面打击敌人的位置,迫使他们离开掩体,再用交叉火力收拾他们。
雇佣兵一方也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被安德森小队的协同火力死死压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逐步落人口袋,无助地被动挨打。他们或者做一次自杀式冲锋,或者绝望地撤退,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此时他们选择了后者。
似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雇佣兵突然从自己的掩体后离开,拼命向身后的小道跑去,一边跑一边把枪朝向身后漫无目的地胡乱扫射。这正是安德森和他的小队所期待已久的。所有的雇佣兵都在向回跑,安德森从掩体后面站起身,露出头部和肩部。逃跑中的人随手射击如果能击中战舰侧舷那么大的目标都算运气好,打中半个人身那么大的目标基本上不可能。安德森把枪架在石头的上面增强稳定性,仔细瞄准其中一个雇佣兵,让武器的自动瞄准系统死死锁住那个家伙,缓缓扣动扳机。一长串稳定的子弹流先是耗尽护盾的能量,接着撕开护甲,最后穿过那家伙的身体,血肉飞溅出来。那名雇佣兵磕磕绊绊地跳了最后一支死亡之舞,一命归西了。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大概持续了四秒钟——如果他们下电梯的时候敌人像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已经冷静地瞄准好,四秒钟足以成为永恒。现在威胁已经解除,安德森甚至有足够时间去保证他的瞄准准确致命。现在他甚至还有时间瞄准另外一名雇佣兵,并轻易地把她放倒。
安德森不是唯一一个利用了有利局势的人,在雇佣兵撤退的过程中他们一共打死了七个人,只有两个人成功逃命。通往小路的道路被清理干净,而那条小路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