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黑暗小巷里传出男人爆烈的吼叫以及拳脚相加的殴打声。
“你他妈的竟然还敢藏钱?老子打死你!”
“没用的废物!这么点儿钱都不够老子买烟,还敢跑?!”
“小畜生!你跑啊!”
王许安沉默的双手环抱着头颈,身体摆出娴熟的姿态迎接头顶男人的暴打。他痛苦的蜷缩在角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头发被地上淤泥污染,鼻尖钻入垃圾堆腐烂的臭味。肥硕的老鼠拖着尾巴,对这场殴打早已司空见惯。头顶男人浓重的烟酒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喉咙里重重喘息着。
王许安只听到头顶“砰”的一声响,脸颊上缓慢流淌着温热的液体。他后知后觉,原来头被打破的感觉是这样啊。
他是不是要死了?
王许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现在满心只有后悔,那就是不应该妄想存够钱再带小妹离开。钱存够了,天知道当他发现小妹被这个恶魔带走以后是如何的天崩地裂。
早知道他带着小妹离开就好了,早点远离这个恶魔……小妹,都是大哥对不起你……
发现脚下的瘦弱少年一动不动,王信心气不顺的使劲用脚踩少年头顶冒血的伤口,厌恶的吐了口口水,“呸!老子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贱种儿子,死了活该!”
王许安躺在地上,清晰的感知着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正在慢慢流逝。他费力的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笑容中又是无奈又是讽刺。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为他牺牲,他死后,希望妈妈能离开王信这个恶魔,希望小妹能够平安无事。
果然,他这种废物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对所有人都好。
王许安听着恶魔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神思逐渐模糊。突然,他听到小巷口有人在接近,恶魔似乎很兴奋,然后就是几声恶魔凄惨的尖叫,“?”
陌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他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抱了起来。他听到抱他起来的人在叫人,那声音急切,音色清脆爽朗,好像是个少年,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许安?”席城把人放上车后座,轻声呼唤,之前还有一点朦胧意识的王许安彻底陷入昏迷,“张叔,你快送他去医院,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
老张点头,“大少爷放心。”
席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的这么巧,他先是去了王家,发现家里没人,询问左邻右舍都没人敢说什么。后来还是一个小孩偷偷把他拉过去,说看到王信把他家小孩拖进巷子去了。
他一听就知道不好,资料里可说了王信经常暴力殴打王许安,事发地大多数都是那个巷子。由于大家都不想和赌棍沾边,所以没人敢阻拦。
一路跑步到小巷口,恰好遇到醉醺醺的王信从里面心满意得的走出来。席城第一眼就看对方身上沾有新鲜血液,王信还以为他是来送钱的,他愤怒的快步上前,一拳打在肥硕油腻的脸上,脚下把人踹倒在地后赶紧跑了进去。
王许安倒在垃圾堆里,头朝下,身体蜷缩,双手抱头。他知道王许安很瘦,却没想到这么瘦,身上轻飘飘的,像一片纸。
席城探了一下颈部脉搏,虚弱但还存在,于是赶紧把人抱出去找救援。再然后,他就该留下来处理王信夫妻了。
他上门时张兰香不在家,要么出去摸牌要么去工作,下楼时刻意观察过周围的小店,张兰香常出入的地方不见人,那就一定去工作。而张兰香有个很隐蔽的窝点,报警后一抓一个准。
至于王信,席城返回又狠狠揍了一顿。
一天后,一切尘埃落定。
王许安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再看看正在输液的瓶子,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人送来了医院,是他昏迷前的那个少年吗?
猛地,王许安想起王信,立刻挣扎着想要离开。他没钱,他也不想别人浪费钱,他要离开!
“儿子!别乱动!”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稳重中又仿佛带着一丝悲伤。
儿子?谁在叫他?
王信?不像是他的声音。
王许安下意识转动眼球,眼睛里看着病床前坐着的一男一女。这是一对夫妻,还是对有钱人,他知道他们,因为在家里经常听恶魔恶狠狠的诅咒他们。
男的儒雅沉稳,女的气质斐然。可他们现在一个在帮他暖手,另一个在旁边哭的眼睛通红,好像……在心疼他。
席俊峰见病床上可怜兮兮的少年没回过神,叹了口气,“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不过十八年前被张兰香那个恶毒的女人调换,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眼前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王许安的心神已经彻底被震的粉碎。
对方在说什么?他是他们的亲儿子?他是被人故意调换的?他不是恶魔的儿子?
这时,席城敲门,推门而进。
席俊峰回头,哄着妻子离开了病房。离开前,张美兰看了眼席城,欲言又止。
席城刚坐下,王许安就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是你,救了我?”
“是我,对不起,我来迟了。”
王许安摇摇头,“不,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没来,估计我已经死了吧。”
“你知道刚刚他们在说什么吗?”
王许安不答。
席城突然起身,对着病床上虚弱的少年深深鞠躬,满怀歉意,“对不起,是我占据了你的身份,才让你被折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偿还给你。”
可惜金钱身份这些并不能补偿王许安这么多年的痛苦。
王许安苦涩的勾勒出一抹笑容,“你救了我就很好了,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补偿。”
席城知道,任谁知道自己拼了命的活下去却在十八岁那年突然知道自己一切的悲惨都是人为造成,任何人都会崩溃。
他将调查得到的结果原原本本讲给王许安听,“……王信因为赌博、非法囚禁、家暴等罪名被抓,张兰香也因为卖/淫被抓。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了。”
提到张兰香时,王许安的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他怎么都没办法把少年口中毒妇的所作所为安插到一直在说为了他才牺牲自己留在恶魔身边的张兰香身上,更可怕的是,调换孩子是张兰香自己的主意。
十三年前张兰香之所以被王信强迫卖/淫,仅仅是因为换子事件被王信得知而已,没有张兰香自己说的那么伟大。
王许安陷入深深地迷茫,他不知道该去相信谁,轻声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席城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席城远远看着席俊峰夫妻的背影。脚步一朵,转身从另外一个通道离开。
看守所内,一天没见的王信比入狱前更加狼狈,一条腿似乎被人打断,脸上身上也有数不清的伤口。他被打怕了,看到席城来见他,兴奋不已。
“儿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老子,你快把我带出去,老子非要狠狠教训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可!”
“张兰香说,让小妹跑到我车前找死是你的主意,是为了捏住我的把柄,让我继续给钱。”
王信脸色大变,“儿子!你别听那个贱货的话啊!那都是她诬陷我的,我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都是她干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明明只想把小婊/子养大卖钱,关人也是她的主意啊!”
席城叹了口气,“你没有证据,她有证据。而且听说你很不配合,但她很配合,你们之间的事她已经全部告诉警察了。”
这下王信彻底坐不住了,“你说什么?那个贱人!”
王信本来还想着席城肯定会来救他所以死不松口,但他不知道警方早已有足够的证据,这下子倒是三下五除二如倒豆子般全说了。
张兰香换子的事他的确不清楚,要不是十三年前生女儿的时候全麻情况下意外说出来,王信打死都不知道。起初他们夫妻俩对王许安还是可以的,至少不会动手。
王信知道后果断让王许安辍学去打工,夫妻俩都幻想着继承席家家产的大儿子给他们送钱,因此过的更加放荡。张兰香的女儿出生后因为没有钱送医,他们本以为一定会死,没想到后来竟然活了下来,只不过成了哑巴。
两人都不想负责,就想到压榨王许安的钱。仗着女儿在手,王许安不敢不给他们钱。再后来就到了席城不给钱,被喂大了胃口的两人生活一落千丈,张兰香就想到反正以后女儿是要被卖钱的,还不如让女儿死在席城车前,这样他们手里抓了席城两个把柄,不怕他不给钱。
“我就是赌博而已,儿子你快救我出去!”王信急道。
席城冷冷一笑,“错了,还有个敲诈勒索。一千万,足够你们牢底坐穿。”
王信还没听懂,又听到对面说,“断腿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后会经常这样,早点习惯吧。”
“你说什么!”王信眼睁睁看着席城越走越远,警察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警察!他刚刚威胁我!你们肯定被他买通了对不对!救命!救命啊!!!”
“安静!现在是法治社会,他是吓你的!”警察自然也听到了,不过他很确定对方就是吓唬人。
拼命挣扎的王信可不信。
席城知道王信一定会信,一个疯疯癫癫处处怀疑的赌鬼,想必对方未来的牢狱生活一定不会平静。
他没有去见张兰香,这个女人太过狠毒,也太有头脑,可惜偏偏全是歪脑经。
目前已经解决了席家内部的问题,现在就剩下公司的事情。
根据赵合的反馈,升级版洗发水正式投入生产,第一批货预计今天能够完成。
看守所距离新厂区有一定的距离,席城的到来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汪经理此时手里正拿着一瓶新包装的洗发水左右观摩,时不时还和身边人低声说着什么。见到本不应该出现的席城,脸色微变,连忙迎上前,“席少怎么来了?”
席城抬起下巴,“怎么,我不能来?”
汪经理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席城的一举一动,“当然可以。小阳,这里又脏又臭,还不带席少去办公室?”
“不用了,我就好奇看看这东西怎么生产的。”席城摆手,自顾自的走向生产车间。
席城见过新厂区的规划图,知道造价不菲。他围绕着流水线走动,实际上眼角不停扫视整个工厂,建造粗糙,机器是旧机翻新,外面装饰华而不实,从各个方面看都显得格外廉价。
“汪经理,这个地方搞得还是挺不错,是谁弄的啊?等我建房子的时候刚好可以请人。”
见他举止粗鲁轻浮,汪经理非常自信的说了一个人名,这人正是席俊峰的左膀席建华的亲信,右臂是李助理。席建华是席俊峰的亲戚,两人从小关系就很好,后来又一起打拼,是席俊峰非常信赖的心腹。
按照辈分,席城还得叫对方一声叔叔。
“原来是建华叔啊。”席城脑中思绪万千,感慨道,“流水线可真没意思,这洗发水我拿一瓶回去了啊,正好家里没了。”
不给汪经理反应的机会,席城已经快步离开。
小阳走上前,警惕的问,“老大,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汪经理无所谓的摆摆手,“一个没脑子的纨绔而已,这项目他估计连主题都不明白,不用管他。我们得加快进度,货出不了才是大事。”
小阳低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