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原本以为两人的冷战到此结束,可谁曾想,翌日一大清早,两人又开始吵闹起来,各自板着一张脸,谁也不让谁。

凌姒捂着自己的小兜兜,柳眉倒竖,“不给,昨日都给你了。”

裴珏还伸着手,眉心紧蹙,抿着唇,“昨日的都用来买吃的,进你肚子了。”

凌姒面露难色,嫂嫂说的有道理,昨日买的吃的确实都进了她的肚子,今日若是还不给属实说不过去,况且这般美若天仙的女郎,出去逛街囊中羞涩,怕是会被其他女郎看不起。

她眯着眼睛翻了翻兜,翻来覆去犹豫半晌,还是依依不舍的抽出一张银票放进了他手里,细细叮嘱,“你省着点花。”

裴珏翻了个白眼,这小傻子可比从前长安城的他有钱多了,只是抠搜惯了,花点小钱就心疼的不得了。

“知道了。”

他抽了抽银票,银票纹丝不动。

裴珏被气笑了,“你松手。”

凌姒面色悻悻,啰啰嗦嗦的,再次叮嘱,“省着点花。”她一介女流,天天辛苦授课赚钱不容易,省吃俭用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偏偏家里还有个伸手就要钱的嫂嫂,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她更加雪上加霜。

她向来喜欢哭穷,裴珏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的将抢过来的银票塞进怀里,也不管身后凌姒还哭丧着脸,将斗笠戴好,淡然道,“我出去了,日落便回来。”

凌姒痛失一张银票,神色恹恹,有气无力,“路上小心。”

阳城本就是富饶之地,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往来不乏有身着光鲜亮丽的郎君贵女,身份不俗。

有了郑婵茹的前车之鉴,裴珏生怕再次遇见个难缠的长安旧人,连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把面庞遮了个严实。

阳城布衣首饰铺子犹多,样式时兴,品质不凡,多是上好的料子,价格不菲,而铺子里的掌柜更是慧眼如炬,一眼便能看出来往客人的出身高低。

裴珏指了指两块赤衣料子,回头寻了掌柜,“这布料我要了,得需多久才能做成?”他从前就爱穿赤衣、束红色额带,但可惜如今红色不能再穿,他得需为河东裴氏披麻戴孝。

但看凌姒穿红色,他自也是欢喜的。

掌柜忙的不可开交,听见他叫人,便疾步走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话便被人抢了去。

“这料子名贵,想来价值不菲,你这穷酸样能买得起?”

出言嘲讽的女郎身着一身黛色襦裙,圆脸,高颧骨,狐狸眼,高高仰着头颅,盛气凌人,她瞥了一眼裴珏,轻蔑的笑了笑,“凌姒那抠门鬼乐意让你买?”

裴珏眉心紧蹙,他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这刻薄女郎,便是前日里曾见过一面与凌姒稍有龃龉的姚未忻。

倾家荡产也不能输了凌姒的面子。

裴珏抽出一张银票,放到掌柜手里,挑眉,斜睨她,讥讽道“凌姒对我向来大方,我要什么都给买。哪像你,在这逛了半晌,光看不买,怕不是囊中羞涩?”

他可没说假话,凌姒抠门只抠自己,对他向来大方,虽每次给钱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肉疼模样,但每次给的银票数目都不少。

姚未忻家境尚好,但也未到能任她挥金如土的地步,更何况他弟弟快要春闱,家里的银子都用来打点官府了,就连她的衣穿住行都跟着缩了水。

但她好面子,经不起激,被裴珏三言两语就气的火冒三丈,跺了跺脚,指着那块红色布料,“掌柜,那块布我要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满身俗气的姚未忻,又看了一眼身着普通却气质不凡的裴珏,手摸了摸刚收到的银票,一脸讪讪,“诶,不好意思,这块布是这位女郎先买下的,您要不再看看其他的?”

“我就看上这块布了。”

见她不依不饶,掌柜也叹了口气,实在没辙,“要不您先交定金?一百两。”

姚未忻脸色顿时青了,“一百两?你抢钱啊?就你这料子值得上一百两吗?莫不是黑店?”

掌柜脸色稍霁,做生意诚信最重,被她空口无凭的污蔑,哪还能沉得住气,“这位女郎莫不是来闹事的?院里的伙计呢?把她给我轰出去。”

姚未忻面目狰狞,“你们敢赶客?你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铺子里的伙计倒说一不二,两人一手掺着她,直直给丢了出去。

铺子里没有嘈杂的闲人聒叫,安静了不少。

裴珏扯着布料看了片刻,就这料子卖一百两,他若是买了回去怕是会被凌姒跳起来打吧?说不定还会嫌弃他乱花钱,以至于克扣给他的银子。

从长远利弊来看,他买了不就成冤大头了?

“这块布我不要了,掌柜,你把钱退给我吧。”

掌柜一听,原本谄媚奉迎的脸霎时变得阴沉,“女郎,这收了的钱就没有倒出去的道理,我都为了您将那女郎给轰出去了,你若是反悔,我这店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说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伙计,微微仰头,笑的甚是邪气。

裴珏扬眉,“我不愿,你莫不是要强卖?”

掌柜见她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也没了顾忌,“今日,你不愿也得愿,伙计们,关门。”

他话音刚落,这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铺子霎时又走进来一人。

来人身长八尺,一身锦绣罗衣,面如冠玉,身后跟了好几个官兵,气势凌人,“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要关门?掌柜的不做生意了?”

裴珏瞳孔微张,面色苍白,连将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屏息凝神,不置一言。

而店家掌柜见到官兵,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谄媚,“做,生意定是要做的,官爷也来看布?”

陆棠摇头,轻笑一声,“那倒不是,本官只是听说,这儿有家黑店,过来看看。”

掌柜脸色煞白,“咱这可是小本生意,绝不是黑店,官爷莫不是弄错了?”

陆棠扯了块布匹,手指蹭了蹭,冷笑一声,“一百两的布匹,小本生意?你可真敢说。”

他回头示意官兵,言语冷戾,“将他带走。”

掌柜被官兵架着胳膊,哭天喊地,涕泗横流,“官爷,小的冤枉啊。”

“慢着。”陆棠看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裴珏,低声道,“将银票还给这位女郎。”

裴珏接过银票,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将银票塞进怀里,脸色阴晦,“多谢郎君。”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裴珏瞳孔猛的一震,眼中满是愕然,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旧友,瞠目结舌,“你……”

陆棠星眸微转,目光如炬,细细打量他,唇角上扬,“被吓到了?我们许久未见,今日见你这般模样还真吓了一跳。”

裴元策本就男生女相,模样比长安第一美人还要娇俏不少,他们几个玩伴私底下没少打趣说若裴郎是女郎,他们定争先恐后的上门提亲。今日一见,从前肆意潇洒的男儿郎如今真成了娇女郎。

裴珏可没有他这般从容,他将斗笠的帷帐掀开,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桃花眼,寒声道 ,“你是来捉我的?”

陆棠如今任职刑部侍郎,年纪轻轻,仕途正盛,若是缉拿了在外潜逃的贪官之子,便是立了大功,仕途也紧跟着水涨船高。

但陆棠摇了摇头,“不是。”

裴珏并不会感恩戴德,陆棠是皇帝的表兄,陆家是魏文帝最忠心的拥护者。而他与陆棠的挚友情义,早在皇帝下令抄裴氏满门时便消失殆尽。

他捏紧拳头,神色淡淡,“既是如此,裴某就此告辞。”说罢,也不管陆棠是如何神情,压低斗笠径直走了出去,独留身后的陆棠目光幽暗,矗立良久。

街上依旧沸沸扬扬,人来人往,只是路上多了许多官兵,身着盘领窄袍,气势磅礴,像是从长安来的。

裴珏想到了方才的陆棠,神色微变,顾不上其他,压低了斗笠,飞快的往客栈赶。

他猛的推开房门,神色焦急,“凌姒,我们得回去了。”他定睛一看,屋内糟乱一片,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凌姒,正在其中提着包袱收拾东西,神色慌张有过之而无不及,抬眼见着裴珏回来,心急如焚,“嫂嫂,你快来帮我收拾。”

裴珏怔了怔……啊这,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逃犯?

凌姒与裴珏刚将东西收拾完,房门突的被人从外至内的推开,惠香提着包袱,满头大汗,“阿姒,收拾好了吗?”

凌姒背着大包袱,怔怔的点了点头,“收拾好了。”

惠香疾步如飞,黑沉着脸,边走边骂,“咱快走,再晚点就出不了城了,那群龟孙儿,肯定是郑婵茹那大嘴巴子告的状。”

马车早就在外等着,待他们提着包袱上了车舆,惠香便连忙催促马夫驱车,面色焦急,如临大敌。

惠香掀开帷帐一脚,偷摸眯着眼往外看,而坐在蒲团上的凌姒也跟着神色凝重,板着一张娇俏小脸,正襟危坐。

突的从长安来了大片官兵,惠香这名门贵女紧张倒还说得过去,但这小傻子也跟着慌什么?

裴珏疑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是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