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沉禾不是会被轻易唬住的少年郎,他面容沉寂,一颗心铁了要往凌姒身上扑,谁也叫不住。

“这是学生自己的事,他人不懂,也不必您教诲。”

不过舞勺之年,倒有气量,板着一张脸十分有架势。

但裴珏好歹在长安城肆意横行二十载,见过的刺头数不胜数,更何况是这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屁孩?

他执意任他执意,但凡凌姒真的和他搅和在了一起……裴珏暗自握紧拳头,看他不把她腿给打断。

一场风雨洗去了多日的燥热,但毕竟正值盛夏,天晴得快,不一会儿乌云消散,刺眼的太阳又突的冒出了头。

裴珏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哈欠,昨夜折腾了一晚,今日又替凌姒去讲了课,他现在困倦得厉害,眼底的青黑如何也遮不住。

刚打开门,便见着凌姒只身着中衣,披着满头青丝,把身子拧成了一团麻花,一只手使劲往身后够,模样甚是艰难。

裴珏瞠目结舌:“你干什么?”

屋内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凌姒差点被吓得从椅子上滚下来,悻悻回头,翻身正襟危坐,“你回来啦!”

裴珏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会儿,见她脸上的红肿确实消退不少,也没有抓挠的痕迹,暗暗点了点头。

凌姒娇憨笑了笑,拿起发簪把头发挽好,转身背对着裴珏,“嫂嫂回来的正好,我后背痒得厉害,挠不到,你快帮帮我。”

裴珏面色嫌弃,“自己挠。”

凌姒咕哝:“我够不着,你帮我。”

裴珏神色不明,犹豫半晌,还是将手给附了上去。

凌姒骨架小,身形瘦弱,只是脸颊带着些婴儿肥看起来甚是可爱,身上却没什么肉,摸起来竟有些硌手,也不知道吃的饭都吃到哪去了?

裴珏敷衍的挠了几下,不痛不痒的,“好了。”

“等会。”这般轻柔的力道在背上磨蹭,如同隔靴搔痒,凌姒没觉着纾解,反而痒得更甚了,只能将中衣给脱了,只余下件黛灰色诃子,“好了,现在再帮我挠挠。”

裴珏被吓得连忙移开目光,语气忿忿,“把衣裳穿好。”

“都是女郎,嫂嫂不必害羞,快帮我挠挠。”凌姒被痒得抓耳挠腮,若不是手短够不着后背,也不至于来麻烦她这孤傲又冷漠的嫂嫂。

见实在拗不过她,裴珏才将目光给移了回来。视线刚触碰到赤.裸.光.滑的背脊,他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冰肌玉骨的白皙肌肤此刻布满了红色疹子,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甚是骇人。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凌姒忍不住出声催促,“你快点。”

话音刚落,略感冰凉的手指霎时按上她的背脊,柔荑流转,寻着两瓣形状漂亮的蝴蝶骨,轻轻揉捏。

他动作轻柔,力道正好,凌姒忍不住亏喟叹出声,舒服得将眼睛都眯了起来,活像只被顺毛的狸花猫,慵懒惬意。

“好了。”裴珏松了手,猛的用衣裳将她盖住。

背脊上冰凉的触感突然消失,凌姒霎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但裴珏怎么说也不愿意再帮她抓痒,她只好就此作罢,转身出了屋子,“我去煮饭。”

裴珏没有应她,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双眼紧闭,面上还带着些许潮红,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念了数十遍,只是罗裙的某处地方依旧鼓囊囊的,不见消散。

八月七,立秋了,云溪村的三伏天还没结束,天气燥热得过了头,就连池塘里的荷叶都被晒得焉焉的。

但凌姒今日很是开心,原是院子里之前播种的白菜和萝卜都成熟了,一个个矗立在泥土上,水灵灵的,甚是好看。

大抵是兴奋劲没过,凌姒也不怕热了,顶着斗笠晒的满脸汗涔涔的也要去寻惠香。

她一手抱着白菜,一手兜着萝卜,吭哧吭哧的,和裴珏顶着炎炎烈日,从山上到了山下,可突一刚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惠香那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有面如枯槁的病患,有前来抓药的村民,还有个身着鲜艳的中年娘子。

惠香正在给人看病,诊着脉,一旁那身着鲜艳的中年娘子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唾沫横飞。

惠香面色不虞,神色凝重,很是不耐,耳朵被吵得疼了,便好声好气说了一句,“婶子,我还有病人,您请回吧。”

那身着鲜艳的婶子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见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惠香态度松动,便没了耐心,掏出块布巾子抹了抹汗,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那可是北村的王家,他家有钱哩,惠小娘,你可别不识抬举,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老实说,绕是我这姿色,再年轻个几岁我都应了。”

惠香干笑了声,“那您去嫁,晚辈便在此先祝您与王二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喜酒我便不去吃了。”

“你……你你。”那媒婆知命之年了,自然结了亲,就连孙子都有了三个了,霎时被惠香这样怼,气得连话都说不上来。

惠香面上扯着笑,牙尖嘴利,被那婆子用手指着也不恼,“婶子怎么结巴了?唉呀,这结巴了也不知道王二郎还要不要您呀,毕竟岁数也不大了,早嫁早好,您还是快回去缝嫁衣吧,万一王家反悔了就不好了,路上慢些,恕晚辈不能远送。”

好说歹说都让她给说了,那婶子气的七窍生烟,嘴皮子没惠香利索,被后辈给怼了也没面,跺了跺脚就气鼓鼓的走了。

路过时见凌姒还在屋外杵着,连带着也剜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贱蹄子。”

凌姒嘴笨,刚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生气,耳边就传来一声痛呼。

“哎哟。”原是那圆滚滚的媒婆婶子摔了个跟头,呲牙咧嘴的正捂着右腿哭天喊地,又是眼泪又是汗的糊了满脸,狼狈不已。

也是奇怪,惠香家门前这路平的连个小土块也没有,怎还能摔一跤?

同行的立马扶起她,也觉得丢人,灰溜溜的走了。

裴珏手里拿着两颗大白菜,眸光微敛,面色稍霁,转头去询凌姒,“你和她有过节?”

凌姒犹豫半晌,点了点头,“算是。”

裴珏神色莫名,暗自替她捏了把汗。这小傻子脑子不灵活,嘴皮子也没惠香利索,保不齐之前怎么被人欺负呢,她又胆小怕事,被欺负了也只会蒙在被子里哭,不记仇,转头又给忘了。

裴珏叹了口气,暗骂一句,“不争气。”

凌姒用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看他,蹙眉疑惑,“你在说我吗?”

裴珏翻了个白眼,“说傻子呢。”

惠香看完诊,才发现站在门外的俩姑嫂,连忙将人迎了进来,顺手接过一大堆的白菜萝卜子,喜笑颜开,空出了手戳了戳凌姒的额头,“小抠门精今日大方了。”

凌姒捂着脑门笑了笑,“也不是,我不爱吃白菜和萝卜。”

“……”

凌姒挽着惠香的胳膊,一脸八卦:“姚婶子来给你说亲啊?”

惠香气不打一处来,“别提了,就那王二瘸子,家里的小媳妇儿都娶了八房了,真是癞蛤蟆调戏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唉,就这那姚婶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三番五次的来,上赶着说亲,我呸!我看她就是财神爷放屁,钱多撑得!”

她说了一大堆,凌姒都没理清楚,就光听见她那最后一句了,连忙呸呸呸几声,“你怎么可以骂财神爷,快呸呸呸,财神爷原谅你。”

惠香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掉钱眼里了?”

裴珏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遥想了下自己那肆意横行的前半生,确实没见过比惠香还要牙尖嘴利的人。

惠香向来不会亏待自己,钱有了就花,没了就挣,屋子里置办得也是最好的,就连桌上摆着的水果也是多种多样,桃子、李子、葡萄,层出不穷。

相比之下,凌姒那要啥啥没有的屋子实属贫困了。

凌姒摸了个桃子,刚想张口咬,脑壳霎时被人拍了一掌。

裴珏瞪着桃花眼看她,“没洗,不许吃。”万一吃坏了肚子,晚上又得折腾他。

裴珏规矩繁多,凌姒早便习惯了,老老实实把桃子带去冲了个凉,回来坐着才开始吃。

她一个人过得随性,自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还要一边和惠香搭话,“你都二九年华了,还不结亲吗?媒婆都来好几次,再不结都要成老姑娘了。”

惠香撩了撩青丝,得意洋洋,十分臭屁,“唉,那都是些烂桃花,我可不要。”

凌姒想了想村里的那些混不吝,点了点头,惠香是从长安来的,见多识广,眼也被养刁了,看不上村里的小郎君也情有可原。

但她转念一想,“那你从前在长安城有属意的吗?”

裴珏霎然一惊,惠香是从长安城来的?

惠香往嘴里丢了个葡萄,不紧不慢,“倒有一门亲事。”

凌姒来了兴致,将吃了一半的桃子塞给裴珏,哒哒的凑到惠香身边,眼底全是八卦,“没听你提过啊,与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