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沉颐无视裴珏的冷漠,依旧笑容和煦,听了凌姒的话便毫不客气的进了屋子,随处寻了个椅子坐下。

“昨日来的匆忙,礼节多有不周还请见谅。”说罢便将手里装满葡萄的篮子递给凌姒,“这是家里刚结的葡萄,香甜可口,凌先生尝尝。”

凌姒有些羞怯,手却诚实的往篮子里伸去,嘴上还推脱一番,“这多不好意思,那多谢沉……”

话音未落,凌姒一滞,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沉颐,面露窘态。

好在沉颐不介意,他勾着唇角,翩翩如玉,“我们岁数相仿,凌先生唤我沉颐便好了。”

沉颐温润尔雅,风流儒雅,落落大方,与凌姒在村里寻常可见的农户大相径庭,不免惺惺相惜。

她第一次在村里见着这般儒雅的郎君,还甚是好看,多有交好的意思,“那你也别唤我先生了,叫我凌姒便好,这位是我的嫂嫂。”

裴珏正在一旁剥莲蓬,他手里不停,一双桃花眼却死死瞪着凌姒,黑沉着脸,神情不愉,心里跟吃了数十个辣椒似的,火冒三丈。

他面前的两人相对而坐,女娘脸色潮红羞怯不已,郎君侃侃而谈更是文雅,远远看去竟像是被说媒的有情人。

裴珏手里的莲蓬被他捏的乱七八糟,这小傻子怎就这番没见过世面,随便一个有几分姿色的郎君便迷的她神魂颠倒,晕头转向的。

他恨铁不成钢,有心搅和,一屁股坐在凌姒身边,眼眸狠厉的审视面前温润如玉的郎君,很是嫌弃,这人怎么看都是个穷酸秀才,有什么好的?

但凌姒觉得好,她性子单纯,三两句就与沉颐聊的热火朝天,见着他知书达理,学识渊博,心下好奇,“沉颐可是参加了春闱?”

沉颐颔首应答,“小生不才,乡贡入京,学疏才浅,未能得个好名次。”

凌姒见他神色愁闷,隐约知道自己问到了他人的痛处,连忙出言安慰,“长安城繁华荣盛,花攒锦簇,博学多才大有人在,你不必耿耿于怀。”

沉颐笑了笑,“凌先生言重了,我自有自知之明,只是不甘心罢了。长安城固然繁华荣盛,但龙蛇混杂,如履薄冰,便是那般才兼文武,学识渊博的裴元策都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令人唏嘘。”

霎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裴珏赫然一惊,瞳孔微张,蓦然抬头,碰巧对上一双满是探究的眸子。不似他神色慌张,沉颐依旧笑容可掬,仿佛稳操胜券。

裴珏死咬牙关,苦思冥想,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面孔,也不知自己是哪露了馅,竟惹得如此局面。

凌姒好似没发觉一旁的暗潮汹涌,她揪了个葡萄送进嘴里,悠然自得,“裴元策?啊,我认识他。”

裴珏与沉颐皆是一愣。

沉颐以为凌姒只是个富有学识的乡野女郎,倒不知她是从何处听说过裴元策,饶是裴元策在长安城风头正盛,肆意横行,但也绝未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但比沉颐更沉不住气的是裴珏,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认识他?”

凌姒被突然开口的裴珏吓了一跳,将嘴里的葡萄咽下,悻悻的点了点头,“我表兄与他是好友。”

这小傻子哪来这么多哥哥?

裴珏绞尽脑汁,他从前心高气傲,肆意横行,能算的作是朋友的不多,但都是身份尊贵的世族子弟。

这小傻子有个世族子弟的表兄?

裴珏看了看这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默然不语,这小傻子莫不是被自己表兄给诓了吧?

沉颐也不大相信,且不说凌姒这简陋十分的茅草屋,饶是裴元策如今的通缉身份,与他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凌先生还是别与他人说这话了,现如今与裴元策交好不是什么好事情。”说罢便寻了和由头告辞。

沉颐走的时候,裴珏争先恐后的要送他,殷切的与沉颐来时判若两人。

烈日灼心,骄阳似火,暑气炎炎,树木青草都被晒得焉焉,就连吹来的风都似滚烫的。

偏偏这般炎热,路上却有两人慢悠悠的并肩而行,相顾无言。

沉颐笑了笑,“裴公子跟着出来,莫不是承认了?”

裴珏可笑不出来,脸色阴沉,一双桃花眼此刻狠厉毒辣,“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沉颐怔了怔,苦笑着摇头“我这般蜉蝣小人,如何能入裴公子的眼?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从前见过你,如今碰巧遇见罢了。”

裴珏不信,他如今作女郎打扮,如此隐蔽,若不是有所图谋,又为何会花费功夫直接来试探他?

沉颐强颜欢笑,“去年春正月春闱,裴公子可知榜首是谁?”

大魏春闱三年一次,定在春夏之间,各地文人骚客奔赴长安,热闹非凡,裴珏如何能不记得,况且去年春闱位居榜首的还是他的挚友——白渡。

“我自然记得,你问此事作何?”

沉颐眸光阴鸷,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去年春闱榜首,户部侍郎之子白渡堪登榜首,裴公子可曾知晓,他这状元得的是否光明磊?是否利权势压人?”

裴珏与白渡幼时便是玩伴,情同手足,再了解他不过,自然不信,“白渡博学洽闻,囊萤映雪废寝忘食,断不会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沉颐笑了笑,倒没觉得他会信自己,只是如今看着这般天真的裴珏觉得有些可怜,“那裴公子可知,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是谁?”

是当年的户部侍郎,白渡的父亲。但户部侍郎即位户部尚书,此事并不奇怪。

裴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目眦欲裂,言语急切,“你知道什么?”虽他如何也不愿相信挚友是此等卑劣小人,但沉颐此番意有所指令他耿耿于怀。

沉颐摇头,“我此等蜉蝣,能知道什么?”

“此事你可会告知官府?”裴珏脸色阴鸷,双拳紧握,他身份已然暴露,若是沉颐告知官府,他便等不来明年小傻子带他去长安了,甚至可能还会连累凌姒。

此番若是将他灭口,恐会掀起轩然大波,更是麻烦。

沉颐盯了他半晌,蓦然笑了,倒是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情,“若是方才,我会告知官府,但现在,不会了。”

他曾一直以为,户部侍郎与户部尚书一丘之貉,以权势压人,卑劣无比,才会想来试探裴珏的身份,但如今真正见到裴珏,也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徒留裴珏一人在烈日下矗立良久。

裴珏回到家的时候,凌姒正瘸着一条腿在打扫屋子,将裴珏扯得到处都是的莲蓬刚收拾完,才发觉身后魂不守舍的裴珏。

“你回来了?”

裴珏还在想方才沉颐所言,正容亢色,就连凌姒的话都没有听见。

凌姒见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担心极了,连忙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耳边再次传来软糯清脆的嗓音,裴珏这才回过神来,扯了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心不在焉,“没什么。”

“骗人。”察觉到裴珏有心事瞒着她,凌姒也闷闷不乐。

直至深夜时分,蜡烛早熄了,狭小寂静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余两张榻上,两人背对着缄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凌姒昏昏沉沉的都快要睡着了,对面榻上猛的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是清冷的嗓音,“凌姒,你睡了吗?”

凌姒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本来快睡着了,但现在被她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大大的杏眼盯着对面榻上的瘦弱背影,“没有。”

对面榻上的人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觉得,裴元策这人如何?”

凌姒清醒了不少,虽不明白裴珏为何问起这个,但她还是仔细回想后才回答,“我不太记得了,但是表兄很喜欢他,时常和他一块玩,说他天资聪颖,天赋异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大魏不可多得的才将。”

裴珏苦笑一声,“是个废物罢了。”东躲西藏,过街老鼠般的废物。

凌姒眉心紧皱,不敢苟同,不明白裴珏为何这般说裴元策,忿忿不平,“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嫂嫂又不认识裴元策,为何舐皮论骨?此番不是读过书的人该有的作为。”

裴珏轻笑出声,他骂他自己,这小傻子倒先着急起来。但他不得不承认,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他落到此番地步,往日挚友,又有几人能这般替他说话?

摸索着翻了个身,又继续问她,“你又不认识他,为何这般替他说话?说不定他是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呢?”

凌姒有些生气了,之前嫂嫂虽脾性差点,但从不会此番诋辱他人,“嫂嫂认识裴元策?”

“不认识。”

“那你为何这般说他?我表兄看人很准的,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过是天妒英才,生不逢时罢了。”

裴珏眼波流转,豁然开朗,唇角勾起,喜笑颜开,倒有点想认识她这个信口开河,胡吹乱嗙的表兄了,“你表兄叫什么?”

凌姒翻过身去,背对着裴珏,“不告诉你。”

“都是一家人了,怎么不能与我说?”

“你不要和我说话,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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