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门,二牛恋恋不舍的出了屋子,凌姒这小傻子还哒哒哒的跑出去送客,笑的眉眼弯弯,“二牛哥,有空再来做客。”
裴珏扬眉,将修好的门前后推了推,似在看结不结实。
从前那一推就倒的破门,关也关不上,那小傻子也不怕进了贼,想来也是,她这屋子一贫如洗,贼进了也得摇头。
“他是你相好?”裴珏冷不丁的开口。
凌姒被她吓了一跳,“你瞎说什么。”
“你见他笑的很开心。”听见人来了,哒哒的跑的飞快,很是殷勤。
凌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发髻,“不是,二牛哥人很好,总是给我送吃的。”她从前没干过农活,也不爱出门,不靠这些“学费”早饿死了,四书五经读得通,偏偏养什么死什么,日子过得一团糟。
裴珏轻笑了声,嗓音不似女郎的尖利,透着磁性,酥麻入骨,笑起来眸光流转,勾魂夺魄,“哦,原来是图人家的粮。”
凌姒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极了,她其实也觉着自己有些势利眼,但被裴珏这般笑心里有些难堪,“我给了银两的。”
裴珏还在笑,颔首应答很是敷衍,“嗯嗯,知晓了。”
凌姒气得小脸鼓鼓,任她在旁边笑,自己独自把鱼拖到屋外,打算给自己加餐,就让天仙给饿着。
二牛今早刚捞起来的鲈鱼,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鱼尾拍的啪啪作响,溅起一片污水。
凌姒拿着菜刀很是慌乱,身子离得远远的,一只杏眼眯着,竟是在瞄准鱼头,打算一击敲晕它。
裴珏见凌姒不理会自己,特意凑近了些,蹲在她旁边,“生气了?”
凌姒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脾气好,遇到不如意的事也不会耿耿于怀,转眼便忘了,是以活的还算开心。
“没有生气。”她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生气。
说罢,把刀背一把拍到……土里。
凌姒很是懊恼,瞄歪了。
鲈鱼被她吓了一跳,蹦跶得更欢了,转而还溅了凌姒一身脏水,就连一旁的裴珏也被殃及池鱼。
裴珏沉着脸,往凌姒身后躲了躲,起身掸了掸衣裳,一脸嫌恶。
看着凌姒抓着鱼尾巴无从下手的模样,便知道她没杀过鱼。倒是很熟练的将她手里的刀拿了过来,一把将鱼拍晕,便开始刮鱼鳞。
凌姒杏眼一亮,哪还有方才的苦闷模样,很是崇拜的看着裴珏,“阿珏,你会杀鱼啊!”
裴珏没理她,手起刀落,动作很是娴熟。他好歹是在军营历练过,如何连一条鱼都不会杀?
三两下就将鱼处理干净,用水清醒后才递给身侧的凌姒,“做好吃点。”
“好。”凌姒拿着鱼便屁颠屁颠的去了厨房,生火做饭。
裴珏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破旧小院逛了几圈,看着用荆条围起来的一块地方,料想凌姒应是打算将它当作菜园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播种。
待走近了些,裴珏才明白,怕不是凌姒没有播种,而是播种了也没能种出菜来。她大约不是本地人,以前也未种过地,用荆条围起来的那片地恰值土质粘重,土地贫瘠,还伴有沙石,开垦难度大不说,也不适合种植。
他仿佛都能看到那小傻子哼哧哼哧开垦菜地后,又种不出菜的苦恼景象了。
“来吃饭了。”
凌姒端着碗从厨房跑来寝屋,笑脸盈盈,放下碗飞快的捏住耳垂,“吃饭了。”
这个季节的鲈鱼并不肥美,但好在这条个头不小,足够两人吃了。
只是要和一个才认识一天的陌生女郎共用一个碗分食,裴珏如何也不自在,冷着脸,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微微扬眉,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姒,这小傻子蠢笨了些,但没想到手艺竟不错。
鱼汤鲜美,鲈鱼肉质滑嫩,火候也刚好,甚至要比他裴氏高价请来的厨娘做的还要好吃。
裴珏将鱼汤喝的一丁点不剩,一双桃花眼满是餍足,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平反后重起府邸,也要将凌姒带回长安城做他的专用厨娘。
而凌姒没想那么多,她看着只剩鱼骨杂刺的碗,紧紧捏着筷子,心里在滴血,这一大碗鱼,她才没动几口,全被天仙给吃完了。
凌姒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天仙的肚子,眉心紧蹙,明明楚腰纤细,恰好盈盈一握,是如何能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养不起天仙,便放下筷子,对着裴珏郑重其事,“阿珏,你觉着我好看吗?”
裴珏扬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湘妃色襦裙,确认自己现在是女郎身份,转而很是惊诧的看着凌姒,不可置信,这家伙竟也是个色胚,饥不择食竟连男女也不挑。
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你作甚?”
凌姒不依不饶,板着张小脸严肃无比,“我好看吗?”
“丑死了。”
凌姒顿时泄了气,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她与阿兄是双胞,眉眼很是相似,虽她不觉得自己丑,但是阿珏长得跟天仙似的,心比天高,再加上她换下来那件锦绣罗衣,想来也绝不是普通人家,眼光肯定很高,看不上阿兄也情有可原。
但她依旧不死心,“阿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嫂嫂?”
裴珏眼眸流转,盯着凌姒那严肃的小脸看了半晌,不如昨日那般严词拒绝,试探问了一句,“你阿兄呢?”
凌姒见他似有所松动,立马正襟危坐,“我阿兄在长安城,在大户人活计,工银很多,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带你去。”说罢又想起什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但是年后,年后可以。”
裴珏听见长安城三个字,眼眸一亮。他如今身无分文又是通缉身份,本来还愁着如何去长安,这不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嘛,“那说好,年后你便带我去长安城。”
“那你是答应做我的嫂嫂了?”凌姒激动的小脸通红。
“嗯。”裴珏倒不在意这些,反正她阿兄也不在村里,大不了等去了长安城就将她丢下,她又笨得很,到时候如何能寻得到他?
不似裴珏诡计多端,凌姒被养的很是单纯,裴珏口头应下,她便是像捡了个大便宜。她原本还觉得裴珏饭量大,她如何也不能白养,便试探的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嫂嫂。
这下好了,如果是嫂嫂,吃的再多也没事。
当下便决定明日去镇上一趟,割点肉,买点菜,再扯块布做几件衣裳,总不能亏待了嫂嫂啊。
当晚,屋外凉风瑟瑟,寒露之重,无处不入。凌姒被冻得瑟瑟发抖,扯了扯裴珏身上的被子,纹丝不动,只能蜷缩着给自己取暖。
想了想自己压箱底的银票,还是抱一床被子吧,总这么冻着,她实属熬不住。
翌日,困扰村名多日的梅雨时节可算是过去了,晨光微熹,微风阵阵,早夏沁凉,十分舒爽。
凌姒将藏在箱子底部的银票拿了出来,细细抽出一张,塞进衣里,又将剩下的银票妥帖的放了回去。
大约是真把裴珏当嫂嫂了,她这一行径倒没有藏着掖着,光明正大。
裴珏眼尖,是没有看清有多少张,但是就一张也足以让他大吃一惊。足足一百两的银票,她个穷的喝白粥的小傻子哪来的?她那个在长安城做活计的阿兄给的?
看来这小傻子昨日说会给二牛哥银子还真不是唬人。
凌姒收拾了下,又寻来一个白纱斗笠给裴珏带着,确认看不清她的样貌才出门。现在世道太乱,到处都是强匪流民,阿珏又长得这般好看,万一被人盯上了,他们两个弱女子也别无他法。
裴珏跟在凌姒身后,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突的开口,“这不是下山的路。”
凌姒颔首,“我得先去一趟二牛哥家。”说罢还把怀里的宣纸拿出来晃了晃,笑靥如花,很是可爱。
砰砰砰——
“来咯。”二牛迎了出来,见着是凌姒,很是客气,但偏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往她身后的裴珏看去,对上一双清冷眸子,霎时涨红了脸。
“凌先生,你怎么来了?”
凌姒娇俏的笑了笑,将手里的宣纸递给他,“我来送虎子的作业。”
“怎么还麻烦您特意跑来一趟?”二牛受宠若惊,连忙接了过来,只见一张宣纸上,黑墨如鬼画符一般,便是他不识字也能看出这作业写的一塌糊涂。
凌姒也没用朱笔在上面修改,这作业她也确实无从下手,“虎子这几日上课敷衍塞责,小考也心不在焉,写的一塌糊涂,他近来可遇到了些什么事?”
二牛怒不可遏,但对凌姒依旧恭谨,“他这几日确实没什么精神,凌先生,你放心,我过会就教训那臭小子。”说罢便转身对着屋内,厉声,“虎子,还不出来见凌先生。”
“来了。”一个舞勺之年的男孩走了出来,倒不似他兄长五大三粗,长得模样清秀俊郎,对着凌姒还红了耳根,行了一礼,“先生好。”
裴珏扬眉,以为凌姒的学生都是垂髫小娃娃,今日一见倒是出乎意料了,这小少年看起来也只比凌姒小两岁,这个年纪最是调皮,凌姒这温吞脾气如何能管的住?
二牛拿起扫帚就将弟弟打了一顿,怒不可遏,就连凌姒都没能拦住。
“凌先生,给你添麻烦了,我过会儿再教训他。”二牛挠了挠头,很是羞愧。
凌姒倒觉得没什么,“无事。”转而又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学生,轻柔笑了笑,像是哄小孩一般,“先生要去镇上,回来给你带糖。”
小少年红着脸却不买账,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小孩子,我不吃糖……哎哟。”二牛一把扫帚打了过来,指着他便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怎么和凌先生说话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