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年初见

十六年前。

北荒。

按照规矩,每年都会有几十名弟子被送到这里历练。但是只走了半日,青衡就不慎被设下的阵法伤到。即使服了丹药,脚踝处依旧刺痛,只能勉强被师弟搀扶着走。

满脸倨傲的成阳神色不怠,他们一行人因为她的拖累步伐减慢不少,就开口抱怨:“你们医修就是柔弱,为何还要来此试炼,还不如好好呆在道中问诊看病。”

“你……”微生陇那时才十四岁,模样未长开,不似后来的俊美锋利,还只是一名清俊乖巧的少年郎。个头也只有他师姐肩膀那么高。

青衡拦住他要说的话,垂眉温声抱歉:“的确是我连累大家,要不然你们先行,我休养一会,待会赶去即可。”

“要是你们遇到危险又该如何,”成阳知道自己语气过重,双手抱胸,反过来又说道,“得了,要是被督教知道,还不说我们欺负你一个医修呢!”

“你找死。”

微生陇面色冰冷,直接亮出了佩剑。

成阳满脸不屑,语气轻狂:“怎么想打吗?”

他早就听说过昆吾微生陇的名声,正想会会看,腰间的佩剑感受到主人的战意也颤抖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无涯子那时候还叫本名李颂玉,但是他嫌弃这个名字有些女气,有了道号后死活不让别人再叫他名字。

他赶紧拉走暴躁的成阳,劝架道:“师弟,莫伤了和气。”

“明明要不是你误伤花灵,这位姑娘也不会被中伤,你这个人心可不算诚啊!”

“何人?”微生陇顺着声音就看见树上的少年。

他唇红齿白,笑容恣意,头上戴着银簪,穿着一件黑色箭袖轻袍,一只脚稳稳踩在树杈上,另一只随意垂在半空,背后是把古朴的长刀。

其他人看见陌生的少年出现在此地有些讶然,唯独一人神色看见他神色凝重。要知道北荒凶险万分,寻常修士怎么敢随意进入。

成样一脸桀骜:“你是何人?”

“来玩的人。”少年从树上跳下,来到青衡身边,笑吟吟给她递了一颗丹药。

“这枚丹药可以让你伤口好得更快些。”

青衡瞧着对方愣了下,点头轻问:“多谢,不知阁下的名讳?”

少年笑嘻嘻道:“无名之辈,不过此药珍贵,只要一两银子即可。”

竟然要一两银子,奸商。微生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并未带银两。

青衡兜里空空,不由感到羞涩,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我出门未带银钱,要不然我用这枚簪子抵押。”

少年看那簪子通体碧绿,实属上品,还算划算,就淡然收下。

旁边的成阳一脸鄙夷,本以为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原来是个丹修过来卖药。

“这簪子先放在我这里,改日见面,你再赎回来。”

“走了。”

不远处传来轻柔的女声。众人看去就瞧见打着油纸伞的温婉少女。她一袭粉裙,端丽柔美,梳着精致的发髻,亭亭玉立的像是一朵婀娜的菡萏。要不是背后有药篓,还以为是哪家大家闺秀误入深山。

少女琉璃般的秋水眸静静看着那个黑衣少年,仿佛其他人并不存在。

“那后会有期。”

少年刚准备抬步走人,耳朵微动,他听到些什么。迅速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人也察觉到异动,纷纷掏出佩剑,仔细听着四周动静。

地上的落叶微微颤抖,四方传来簌簌响声,令人心悸。

成阳初生牛犊不怕虎,往前走出一步,大喝一声:“到底什么东西,还不现身。”

“噗。”

从地上一下子窜出来十几根藤蔓,荡起了几丈高的灰,众人纷纷掩面。

少年握着那把油纸伞才免得遭殃,他刚抬开伞面。下一刻手臂般粗的藤蔓直接拉住他的腰,往一棵巨树里面拉去。

糟糕,他怀里有其他人,挣脱不得,只能放下少女,眼睁睁看自己被拖进去。

其他几人立刻提高警惕。

成阳迅速将那位少女护在身后,用灵力抵住藤蔓。反手一挥,用剑砍下一截,但迅速又长出来新的枝节,根本砍不完。

那位少年已经被抓,只剩这么一个孤弱的女子。成阳自然要保护,放出豪言:“放心姑娘,有我在,它们不会……啊!”

话未说完,藤蔓就拽着他的脚拖进树里。

四周不断传来凄惨的叫喊,一个个都被飞起来的藤蔓抓了进去。无涯子还苦作支撑,用一堆符箓保身。但还是被藤蔓从细微的缝中钻进去。

等到最后只剩下微生陇和那位姑娘。他运用阵法将藤蔓纠缠在一起,才免遭不幸。他立马发现可疑之处,怎么这些藤蔓不攻击这位姑娘。

他回头定定看着她,那姑娘打着伞一脸懵懂地指着他后面。

“来了。”

什么?

下一秒藤蔓就绑着他的腿将他从仅容一人的树洞里拉了进去。

地面上就只剩下打着伞的少女,她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藤蔓,它们立在半空试探地在她旁边围绕,有一根打着胆子轻轻碰触过细软的手指。它们仿佛察觉到什么,就渐渐退去。

树内一片漆黑,弟子们纷纷拿出琉璃灯,照亮四周。刚才进来的树洞已经闭合,根本找不到出路。

有人试探用剑劈砍树身,但只是穿破并未见光。

“真是倒霉,竟然把这东西给抓进来,幸好她在外面。”少年自顾自地说着。

其他人听见这句话,满脸复杂的望向他。少年心一沉,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伪装被发现了?

青衡指了指他身后,“你说的是你身后这位姑娘吗?”

他一回头,就看见身后打着伞的端丽少女。

“阿南,你怎么也在这?”

少女耷拉着小脸,拽了拽他腰间的玉佩,撇着小嘴委屈巴巴道:“饿了,吃。”

对方皱着眉头,无奈扶额:“我现在没吃的,你先喝水。”

少女不依不饶拉着对方手臂摇晃,眸中含着泪光,泫然欲泣道:“饿,吃。”

成阳立刻打抱不平,起身指责:“你怎能如此对她。”

认为道中人士,自然该出手相助。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十几个大包子,还冒着热气。这是他师兄们留给他历练的口粮。他十分大度地递过去:“给你。”

少女也不见外,仰头笑道:“多谢。”

成阳双手抱胸,自报家门:“不必多礼,我们少阳一向乐善好施。”

少女直接一口一个,动作虽快,但吃相斯文优雅,不到片刻,十几个包子就下了肚。

这吃惊的饭量,把旁边的人都吓得不轻。

李颂玉已经预见之后自己饿肚子的窘况,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嘀咕道:“这姑娘不但口吃,还真能吃啊!”

成阳推开他的手,目光有些嫌弃。这是他刚做的新道服,可不能被他给弄脏。

微生陇目光平静打量着那位少女,总觉得她很不对劲。明明那些藤蔓没有攻击她,那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出不去,只能被迫在这洞里呆了一夜,少女吃饱后就乖巧趴在少年的肩头上睡着。少年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软毯帮她盖上。

其他人都饶有兴味打量着他们,心里猜测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少年还未进食,青衡服下他的丹药,脚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她走过来拿出自己的干粮递给他:“你也吃点吧,看来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去。”

“多谢,”少年接过干粮。将那枚簪子归还给她,“我们算是一笔勾销。”

青衡坐在他面前,发凉他肩头睡着的姑娘。生的倒是好颜色,可惜……

她轻语:“这位姑娘似乎心智不全。”

睡得正熟的少女无意识地用白嫩的脸蛋蹭了蹭他的肩头,少年温柔地看着她沉睡的侧脸,低声轻语:“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从小就这样。”

“你可以来我们昆吾,我们有一位长老曾诊治过这样的病人。”

“不必,百草长老对她这种病症恐怕也棘手得很。时间不早,你也休息吧。要不然你的师弟总盯着我不放。”

微生陇已经目光灼灼望向这边很久,青衡不再言语,回到师弟身边。

“师姐还是多加小心,北荒之地凶险万分,他竟敢一人带着那姑娘独自进来。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但也不是坏人。”

少年眼皮一耷拉,一只腿撑着身子,也慢悠悠睡了过去。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不对之处,这少年不是昆吾的人,怎么知道是百草长老诊治的病人,要知道昆吾的出名的医修多得很。

微生陇认真打量着少年的穿着,他身上没有任何宗门世家的标志,但很明显对他们各个宗门很熟悉,只是他瞧着他身上那枚玉佩,不似凡品,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少年就这么撑着身子,让身旁的少女睡了一夜。

等到日升时,熹微的光从上面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少年一把抱住少女的纤细腰肢,反手一剑挥向藤蔓,燃起熊熊烈火,烧断了藤蔓,自己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成功逃离树洞。但刚一出去,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青衡倒有些失魂落魄:“还没有问他的姓名?”

微生陇淡声道:“她是天虞已故弟子白晚溪之女白徽。”

“你胡说八道,他明明是个男子。”成阳义正言辞。

微生陇不想和没有脑子的人多说,缓缓解释:“她腰间的白玉佩原本是两枚,另一枚在天虞长老白朝华身上,也就是她的姨母。”

有天虞的弟子否认:“这不可能,八年前白前辈意外身亡后,她的女儿白徽就不知所踪,就连朝华长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既然活着,怎么现在才出现。”

成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李颂玉急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成阳故作深沉:“那姑娘果然不是她未过门的娘子。”

其他人一脸沉默,几只乌鸦从他的头前飞过。李颂玉捂着脸不忍直视,他这师弟莫不是脑子缺根筋。

后来此事被弟子告知白朝华,而她寻了很久依然没有白徽的消息。直到玄门盛会上,白徽又猝不及防地在众人面前出现。

众人这才相信,原来当年那孩子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