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祸福吉凶

出了此事,沈清让也不好久留,当晚就返回天虞,走之前想拜别白徽,却始终并没能见上一面。

温楚南告知师姐此事时,她正在后山修行。身着青衣端坐在瀑布下的一块青石上,任由激湍的流水冲过她的身子。冰凉的水划过温热的身躯,内心的浮躁似乎也被抚平。

他眸色微动,长发未束随意垂在身后,温言:“师姐,不见他吗?”

“见他又能怎样,不还是要离开,既然休养好了,走了便是。”

温楚南面色微缓,看来她对那个天虞弟子只是一时起了兴趣。他眼眸弯弯,低笑道:“师姐,还真无情。”

白徽垂眸轻语:“这不正合你意。”

他提起另外一件事:“北荒试炼我们这边派谁去当督教?”

白徽沉默片刻,心脏猛然跳动,眼前又浮现出那抹蓝影,应声道:“这次我去吧。”

所谓北荒试炼就是各个宗门还有玄门世家,选出最出挑的弟子前去历练。此地妖兽众多,阵法遍布,很适合磨炼年轻弟子的心性。

督教就是监督此行的人,全程护卫弟子的安危,要是出现意外就在暗地里帮他们一把,是个实打实的苦差事。

每个被挑出来的弟子无不是各家的栋梁之才,所以督教不能阖眼,不仅要盯着他们一举一动,还是时不时制造一些麻烦来考验他们的心智和修为。而北荒试炼每次都要进行半旬左右。

督教的身份是不能被人提前知晓,以免有人会猜中考题。每个督教擅长什么道术,宗门世家都了解个大概,知晓出题人很容易完成试炼,因此每年都是随意抽签,来定下是哪两个宗门派人,再由内部决定派谁过去。

夜色昏沉时,白徽才从瀑布下面出来,一缕缕湿发垂在她雪白的里衣上,湿透的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她一双清眸抬头望着天上的万千繁星。

星辰万象,自有定律,祸福吉凶,囊括其中。

她观测到苍龙第五星心月狐昏暗无光,眉头微微挑起,立刻闭目演算。白徽置身于一片蓝色的银河中,四周星辰环绕,恍如仙境。她用手触碰那颗心月狐,下一刻却直接回到原地。

白徽愣住,眸间划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还有她算不出的事,也罢。此行她倒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北荒之地太过遥远,历年都是财大气粗的天虞提供飞舟送行。它身为百年大宗,道门之首,出手一向阔绰。

众多弟子集合在天虞岸边,空地上各色道服的人交杂在一起,有熟识的道友聚在一起闲聊。年长的师兄师姐叮嘱着参加历练的年轻弟子,还不忘交代其中的技巧。

微生陇早就到了,师姐去跟别的宗门热络关系,他一个索然无事地呆站着。神色漠然盯着不远处的天虞的弟子。几个年少的女弟子偷看着那张冰冷俊美的容颜,不由羞红了脸。

早就听说昆吾的玄机剑尊生得好看,没想到模样如此惊艳。清冷的眉目像是玉雕般精致,薄唇高鼻。就是人太冷了点,至今没哪个女修敢去道明心意。

微生陇老远就看见白徽带着温楚南御风而来,飘然落在他面前。他刚准备上前,就瞧着白徽兴冲冲朝他身侧喊道:“青衡,你也在。”

一身清绝紫衣的青衡面容清丽,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我们二人许久未见了,我师弟前几日去你那里叨扰几日后,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又怎么惹他了。”

白徽故意忽略掉旁边人的冷脸:“明明是他惹我不高兴,好端端下着棋,突然黑着脸撂棋走人,你师弟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古怪。”

微生陇微微敛眸,俊美的面容阴沉如墨。丢下句你才古怪,就去别处待着。

白徽瞥了板着脸的男人一眼,嘟囔道:“莫名其妙。”

青衡弯眉宽慰:“好了,我师弟性情一向如此,你切勿介怀。”

几个老家伙闲着没事就打量着面前乌泱泱的孩子们。弟子们鲜活的面孔正如这几个人多年前去北荒的样子。时光匆匆转眼间又轮到他们的弟子。

无涯子不由背手感叹:“哎呀,看着这些年少俊秀的孩子感觉自己也年轻不少。”

白徽点头附和:“是啊,没想到时日过得这么快,不过怎么不见云间子师伯,这等场合竟不露面。”

天虞的长渊板着脸淡声回道:“掌门正在闭关修行,所以未曾前来。”

“哎呀,各位许久未见,绮罗可是想念的很呢?”

浓郁的香粉气扑鼻而来,白徽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赶紧退后一步,站在师弟身侧。

无涯子屏住鼻息,挥着衣袖,嫌恶地看着来人:“花家主,来就来,别搞这么多花瓣,呛死我了。”

未见其人,先闻花香。这是对叶渝花家的描述。

花家精通奇技淫巧,虽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各个宗门的灵药都是她提供。所有家主皆是女子还都是无我相天境,是众多修士足以仰望的存在。

这跟她们的修炼方式有莫大关系,长于双修。

花家女子就像她们姓氏一般,百花齐放,不管是明艳动人还是清丽婉约或是娇媚可怜,都是美人中的美人。定心不稳的修士都会被她们的美貌迷惑。

如今花家家主花绮罗更是其中佼佼者,裙下不知多少男子钦慕。女人穿着鲜艳娇丽的石榴裙,上身着着粉色轻纱,可窥见里面白皙的肌肤,一缕发丝微垂在脸旁,媚眼如丝,扭着小腰,踏步而来。

花绮罗娇嗔道:“哎呀,没想到白徽也在。”

提到白徽二字时,她刻意说的极其酥软。吓得对方身躯一震,立刻连退几步。

花绮罗笑盈盈抚摸着自己那漂亮的锁骨,含笑道:“我今日得到了一本秘籍道法,女子修炼也大有裨益,灵枢掌门要不要试一下。”

白徽直接躲到青衡后面,弱声道:“谢过了,花家主还是找别人去试试。”

她对这女人一向是敬而远之。

花绮罗蹙眉抱怨:“那真是可惜,那本书内容着实有趣呢。”

“这么珍贵的书,花家主还是自己细细观看吧。”

看着面前的青衡,花绮罗轻哼一声,她最讨厌这种假惺惺的女人,直接略过她向白徽抛了一个媚眼。

花绮罗在白徽心中可以说是恐怖如斯的存在,她可是男女不忌,但从不强求。比起主动,花绮罗更喜欢猎物乖乖主动掉进她的陷阱里面。

白徽就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

她年少无知,当时天虞云间子开坛论道,在外修行的她被揪上来天虞听讲。不少宗门世家仰慕他的威名,纷纷将得意弟子送过来。就算是个榆木脑袋说不定也会开窍。

花绮罗就是其中之一。

几个大宗弟子没有少被提点,要离花家的人远些,省得被夺了修为。

当时所有人都对花家弟子视如洪水猛兽一般,唯恐被缠上。甚至无人愿意和她同寝,白徽看她可怜,就提出和她一间房。

然后当天晚上,白徽就被吓得只穿着雪白里衣就跑出寝房。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但白徽从此只要看见到她就是绕道走。

微生陇看出这边的不对,语气微冷:“自己的书自己看。”

花绮罗抚了抚鬓边的珠钗,娇笑道:“玄机君什么气,难道是吃醋了?还没问这次的督教是谁,可别像上次成阳那样,只有两位弟子过了历练。”

听到自己师弟被吐槽,无涯子立刻挺出来护短:“我师弟那叫谨慎负责,如今这些孩子不像我们当初那样,受过那么多磨难。现在的修为是一代不如一代,不多加历练怎么能行。对了,这次督教是谁来着。”

白徽懒洋洋抬头:“我。”

微生陇冷声附和:“还有我。”

一时间场面安静极了,花绮罗面容失色,脸上的美艳笑容顿时僵住。

无涯子心一凉,他估摸这次应该没有弟子能过试炼。白徽向来恶名远扬,她就带过两次历练,总共只有一名成功通过了试炼。

微生陇更甚,直接全军覆没。

无涯子提议:“要不然换下人选。”

白徽面色不虞:“换什么换,你刚不说要认真负责吗?”

无涯子只好沉默,他果然不该多嘴,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事,大不了一同丢脸。

飞舟这边青衣素雅的温楚南正仔细叮嘱着莫半夏::“此次试炼不必太过紧张,尽力而为就好。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给你的伤药记得装好。”

半夏从襁褓时就是他和白徽带大的,对他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

莫半夏明眸微弯,信誓旦旦道:“师叔放心,半夏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身侧的紫衣弟子听着心酸极了,看了眼远处岿然不动的微生陇怅然若失。今日出门前师父一直在屋里换着衣裳,自己只好先走一步。

但即使换上压箱底的玉冠紫带,还修面沐浴。灵枢掌门不还是没多看几眼。

临行前,宿阙硬着头皮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叮嘱,微生陇只轻飘飘说了一句:“去吧。”

宿阙听到后,内心叹息。他不该对自家冰疙瘩有什么期望,竟然还想得到几句暖心的话。

“这是谁家弟子,模样可真俊俏。”

白徽抬步而来,细细打量着宿阙。容貌妍丽,举止风流。桃花眸,潘安貌。难怪有那么多女弟子被他蛊惑而伤了心。

不过若是敢对她的半夏打什么歪脑筋,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宿阙被眼前之人盯得头皮发麻,身后的师父也是冷飕飕瞧着自己。他告退后赶紧前往飞舟,不然可要被冻死。

“微生,那是你宗谁家弟子?”

“不认识,许是无名之辈。”

微生陇暗地寻思以后不让宿阙在她面前晃悠。

看见弟子们已经全部上了飞舟,白徽一道心诀施了过去,巨大的飞舟就缓缓启动。如同游鱼一般很快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苍穹。

白徽紧随其后,

“师弟,你不赶紧过去吗?”

青衡看师弟竟然还呆在原地,微生陇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语气愉悦:“无妨,我早就设好了传送符。”

青衡无奈摇头,师弟还真是棋高一着。

温楚南却浅笑提醒:“玄机君还是切莫大意,我师姐前日可就去了北荒一趟。”

微生陇一听,眉头微皱,立刻从袖中掏出传送符,不出所料,果然没有动静。

“该死,白徽你给我站住。”

他立刻御剑追赶,留下众人哂笑。

无涯子背着手,笑眯眯道:“我看这两个人还挺般配的,要是……。”

本是一句戏言,但是却收来两枚眼刀子。他只能把后面的几个字吞进肚子里。

北荒,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森林。重重的光透过树冠洒到地面时是有着着淡淡的微光。这里孕育无数的生灵,是上好的修行地方,但蕴藏着无尽的危险。

微生陇到的时候,抬头看见白徽坐在梧桐树上小憩。

阳光通过树叶将细碎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不似以往那样将长发扎成利索英气的马尾,反而是用红色丝带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又穿了一身墨色洒金长裙,倒是多了几分婉约慵懒。

他初见她时,白徽也穿着一件黑衣,不过她当时扮作少年模样。惹得一群女修芳心乱颤。

微生陇语气发闷:“你毁了我的传送符。”

白徽垂着一只纤细的小腿,托着腮帮,无辜道:“没有,我就是借用一下。”

微生陇飞身站在梧桐树上,没有看见那群弟子,只有一棵参天巨树矗立在前方。

“人呢?”

“树里。”

白徽眼里透着淡淡笑意:“这群孩子都傻乎乎的进了树灵的圈套,就如同当初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