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不免引得人发笑。
沈凝玉到底是年纪小,十四五岁,有些心思始终藏不住,这样的话竟也问的出来。
江雪萤唇角染上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妹妹说说,我怎么勾引殿下了?”
沈凝玉不喜她的态度,皱眉道:“你有手有脚,凭什么让大哥抱你回来?”
还是因为这事,方才在太妃面前已经论过了。
“晕倒时,我并不知殿下在。”何况她晕倒,有一半原因,也是那马疾速奔来让她受惊。
沈凝玉不管那么多,只一个劲逮着这件事,好像燕王殿下抱了她,就是多大的事一样。
起先江雪萤也有些在意,但一看有人竟比她还关心,她似乎觉得也没什么了。
被宠着长大的沈凝玉没吃过什么瘪,在江雪萤这儿好多次都碰了壁,心中不爽得厉害。
“你就是勾引我大哥,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还让大哥去看望你。”
江雪萤反问道:“清风院是殿下的,殿下难道不能来吗?”
沈凝玉有些不讲理,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我不管,你就是要离我大哥远一点,不能打扰他。”
明巧在旁边快听不下去了,大小姐平日也不像这样,怎么遇到王妃就这般小孩子脾气,但看江雪萤还没生气,甚至眼中还有一丝笑意。
“方才在屋里,大小姐将我唤的什么?”
沈凝玉不知她想干嘛,瞪了一眼没回。
江雪萤继续说:“大小姐也知是唤嫂嫂,我与殿下是正经拜堂的夫妻,做这些事情,好像并不逾矩。”
沈凝玉眉毛蹙得死紧,她自然懂,可就是不喜欢,不接受,不想让她靠近大哥。
眼看江雪萤准备走,沈凝玉回过神来,又将她拦下。
“诶诶诶,不准走。”
江雪萤停下脚步,还挺有耐心问:“大小姐还有事吗?”
好像没什么,但沈凝玉就是不想让她走。
明巧看看天色,再待下去,回去该晚了,遂开口道:“大小姐,我们再在待下去,恐怕会吵着太妃,若还有事,不妨明日再说吧。”
沈凝玉思索了一阵,往里面看了看,确实在这儿站了不少时辰,待会母亲想是要派人来问了。
几人走出院子,沈凝玉还跟着江雪萤,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你要是敢勾引大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这狠话说出来,却不怎么让人觉得凶狠,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兴许是这个月过得无趣,江雪萤莫名生起逗弄的心思。
弯唇轻轻道:“那日后我与殿下万一做了大小姐认为更加不妥的事,那怎么办才好?”
“你你……不可以,大哥不会的……大哥?!”
沈凝玉声音一顿,突然看向她身侧,略微扬起的声调让她疑惑,侧头一看。
燕王殿下正站在不远处。
殿下怎么在?
江雪萤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要作何反应。
刚才她说的话,殿下应该没有听到吧,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竟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沈凝玉没看到,他是不是还打算再站一会儿……
果然她就不应该生出什么心思,只要不理沈凝玉,一会儿就没事了,而不是现在如此担惊受怕……
“殿下。”
江雪萤忐忑行礼,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大哥。”沈凝玉像是见到靠山一般,站到沈长策身后,扬起下巴看向她。
这下大哥来了,看你还能怎么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沈凝玉和江雪萤之间不太对劲,沈长策耳力好,自然也听到了方才两人说的话,但并未打算掺和进来。
“外面冷,早些回去。”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没专门对着谁,那两人都是要听的。
江雪萤恨不得早些离开,当即便告退,冷风呼呼地吹,尽管穿得不少,站久了也还是冷的。
沈凝玉不甘心,“大哥,她刚刚乱说话,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沈长策叫了声她的名字,平平静静地没什么感情,沈凝玉听着反而发怵,“大哥……”
沈长策继续道:“不管怎样,她都是你嫂嫂,不可无礼。”
“是……”
自小礼法家规这些,大哥便管得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管她。
沈凝玉暗自生着闷气,低头行了一礼就跑远了。
回到清风远,天色已经不早了,江雪萤发现殿下身边的余公公竟然也在这儿,她缠绵病榻时,余公公来看过好几次。
“余公公此来,是有什么事吗?”江雪萤心间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余瑞福微笑回应,“回王妃,殿下今日要回清风院来。”
?
江雪萤指尖一缩,旋即放松,“好。”
余瑞福又道:“现入冬了,殿下没从前那样忙,回来的时间想是会比以前多些。”
啊。
江雪萤着实错愕了一下,半晌后才讷讷开口:“那、那殿下是会时常回清风院吗……”
在她愕然的目光中,余瑞福点了点头。
江雪萤一时觉得,她的病还可以再养一段时间……这一阵阵头晕,她并未痊愈啊。
她再不愿,沈长策也在不久后过来了,携着一身寒风,连带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温暖的热茶驱散寒凉,清淡茶香四散,每每只要殿下来,用的茶都是用的他所喜好的。
沈长策坐在桌前,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像一封信。
江雪萤不明所以地接过,就听他道:“江家来的信,给你的。”
一听这话,江雪萤心神一震,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像被人投入一块大石头,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殿下,现在可以看吗?”
江雪萤犹豫着想立马拆开,碍于他在,还是问了一下。
沈长策指了指灯烛,“这儿来吧,亮一点。”
烛火偏向他那一面,要去的话势必离殿下会近些。江雪萤想拒绝,外面照着也是一样的,但又不好说出口,于是只能听他的。
书信封口完好,看来并未打开过,以江家的名义送来,不知道只言片语里,会不会有景安。
江雪萤小心翼翼拆开,薄薄的三张纸拿在手里,呼吸轻浅,竟是有些不敢去看。
迎着烛光,她低首,眉如远山含黛,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一抹温柔,神色专注,少有的认真模样。
她没避着沈长策,若他想看,偏过一眼便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沈长策并无兴趣,起身走向窗边,覆手而立。
江雪萤刚开始还在仔细看,但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信完全是出自大夫人之手,越看到后面,她的眉头蹙得越紧。
直到最后,都未展开。指尖无意识使力,薄薄的纸笺几乎要被揉破。
信中所有内容,明里暗里,无不都在让她讨好燕王殿下。她若受宠,江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会跟着稳固。
她若不听话,景安在他们手里……林氏还是以景安挟她。
彩月、云香都是眼线。
不想鱼死网破的话,她只能听他们的。
她早就知道的,林氏没这么好心,景安在江府,就是羊入虎口。
她离开江府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时节,京城的天也凉了,不知道景安与嬷嬷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过冬的衣物?林氏有没有信守承诺给足炭火?
景安是不是还是在怪自己。
早晚冷暖、一粥一饭,她都想知道。
她在王府不愁吃穿,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便格外难受起来,愧疚感密密麻麻爬上心尖。
江雪萤安静太久,引起了沈长策注意。
他提步走近,就见人眼眶红红,一副失神无魂的模样,攥着信笺的右手垂落在身侧,连他靠近也没发现。
往常恨不得一看见他的身影便藏起来,这下一封书信,竟叫她如此失神。
“殿下……”
江雪萤蓦地抬眼发现他,闷闷的声音吓得发颤,随后又连忙低头。
她已经嫁到王府,是王府的人,殿下……应该不会想看到她这个样子,怕惹他不喜,江雪萤连忙收拾好满腔情绪。
再次抬头时,明眸善睐,眼底隐隐的水色增添了几分亮光。
她调整得快,沈长策原本欲问出的话也消匿于唇齿。
江雪萤不敢说其他,只道谢:“多谢殿下。”
“谢什么?”
她抿唇,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道:“将信拿给我。”
沈长策表情没什么波动,淡淡道:“本就是你的。”
江雪萤轻“嗯”一声,面上是遮掩过去了,但声音却骗不了人,闷闷的含着鼻音,像是小猫的爪子挠在人心上,微微发痒,带着些许撩拨的意味。
时辰不早了,按往常的习惯,沈长策还要看会儿书,江雪萤便准备先去盥洗,刚走到屏风边,内心暗自松了口气,身后熟悉的声音突然又传了来。
江雪萤身子一僵,心跳瞬间提了起来,但回过头时,面上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烛光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凤眸狭长,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严肃,让人不由地便心生害怕。
他即便只是坐在那儿,都掩不住身上那股强势霸道的气场。
沈长策缓缓开口:“出府那日,既然身子不舒服,为何还要坚持走回来?”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引起一阵震颤。
都过去这么久了,江雪萤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件事。
她笑笑,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如潮水涌动,“当时,没想那么多,高估了自己,以为能走回来。”
青州城她不熟悉,这样说,也能说得过去。
“寻个马车,或者让掌柜的送回王府,他们应该都不会拒绝。”
王府就是青州的天,谁敢拒绝一个试试……江雪萤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愚钝,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知道该如何做了。”
沈长策没想训她,看她紧张的样子,于是乎像面对小时候沈凝玉那样,放轻了声音。
“既然受了风寒,就好好保重身体,如果我没有刚好路过,那你要怎么办?”
江雪萤听来,却没觉得这声音温柔,头埋得更低了。
还能怎么办,继续走回来。
沈长策冷冷的声音传来,“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