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舒夜拔出长刀来的时候,那两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已经瘫倒在窄巷的石板上,和他们刚刚杀死的人几乎交叠在一起,有一些讽刺。
只不过半个瞬刹的时间,三公子一个后仰,双足顺势斜斜飞起,踢在其中两个偷袭者的手腕上。然后他双手撑地,高高反跃而起,在空中伸手抄住了那两把刀。舒夜仿佛看见了他在空中微微一笑,双手同时挥刀。被踢走武器的两个偷袭者满脸惊恐,被自己的刀迎面砍中,鲜血飞溅在三公子黑色的轻袍上,也变成了深黑色,似乎瞬间就被吸收了一般。
三公子落地后把两把长刀丢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瞧着唯一剩下的那个人:“我早就知道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不过想不到连你们也叛变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供出情报,或者死。”
最后的那个人不甘心地嘶吼了一声,双目圆睁,双手持刀过顶对着三公子迎头砍下。
三公子看着凌厉的刀锋一动不动,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舒夜踏上一步,已经拔出的长刀轻而易举地架住了这貌似凶猛的一击,他左手不停,短刀如水般出鞘,刀尖从腹部进入,毫无停滞地割开了对手的肚子。
那个人惨呼一声,不甘地盯着舒夜,嘴里冒出一股血沫,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声音。
舒夜把双刀入鞘,举起双手转头说:“诸位,可以撤下你们的刀了吧?”
骆鸿业和龙冲的两柄匕首从舒夜拔刀开始,就抵在了他的背心,龙冲咧嘴一笑,匕首收回了手中。骆鸿业惨白的脸上依旧不带表情,翻了翻手,匕首就消失不见了。
三公子不再微笑,盯着舒夜的眼里却露出一丝锋锐:“出手很及时,我本想留一个活口的。”
舒夜觉得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神里透着死亡,那是能让人窒息的威压。
不过他只是低下头,双手一拱:“属下只是担心三公子的安危而已,不意打乱了您原本的计划,实在抱歉。”
“没事。”三公子咧了咧嘴,转过身去,“继续前进吧,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股威压仿佛随着他的视线转移消失了,舒夜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跟上了三公子的脚步。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搭上了舒夜的肩膀,舒夜转过头,看见的是龙冲对他憨憨一笑。
“我跟着三公子吧。”龙冲有些抱歉地说,“非常时期,我在他后面才比较放心。”
舒夜微微侧身,让龙冲魁梧的身形通过。龙冲大踏步跟上三公子远去的背影,和三公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三公子没有回首,只是点了点头,不曾慢下脚步。
“你先走吧,我不习惯把后背留给别人。”骆鸿业阴恻恻地低笑了一下,惨白枯瘦的右手拍了拍舒夜的肩膀。
“我也不太习惯,不过总比留给那些黑衣的家伙要好一些。”舒夜展颜一笑,转身前行。
最可怕的刀从来就不是来自敌人。骆鸿业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跟随着逃亡的队伍没入黑暗之中。
“苏大人,似乎走空了。”回禀的人声音低沉,黑色的重盔下是一张年轻精干的脸。说话的人叫雷隐,大胤圣王十一年,他接替了原子澈的职位,成为第七卫所的副卫长。
雷家在晋北也是一个大族,然而雷隐本身只是一个私生子,虽然顶着这个姓氏,却一直受到族系的排挤。十六岁时候他只身来到天启,隔年就加入了缇卫。和那些落魄的贵族子弟一样,他挥刀的理由并不是为了天下。功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大动力。
苏晋安安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仿佛又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挥了挥手,雷隐直起腰身,无声地退到一边。
“苏大人,包抄的几个小队也没有发现有人逃窜。”说话的人刚刚疾奔过来,有一些喘息。
苏晋安点了点头,把自己那把晋北弧刀插入刀鞘之中,掏出了他的细木烟杆,噼啪地擦着火石。
原本喧闹的街道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噼啪几声,几点火星飞进烟斗里,然后烟丝被点燃了,苏晋安满足地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淡淡的烟。
“情报有误,把楼里的还活着的人都带回卫所,让他们把知道的都吐出来。”苏晋安声音很慢,“至于这栋楼……烧了吧。”
雷隐从身旁的人手里接过火把,在灯笼里点燃了。周围十数个缇卫纷纷掏出火把依次点燃,雷隐第一个投出了火把,在漆黑的夜空里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掉落在怀月楼那扇不久前被砍得支离破碎的木门上,散落的酒渍和油成了最好的燃料,瞬间扬起的火苗吞噬了整个木门,在冷风里肆意地燃烧。
剩下的十几个火把凌乱地划过夜空,然后是更多的火把,这栋原本富丽堂皇的酒楼瞬间就被熊熊大火吞噬了。
苏晋安背过身去,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将至的天空,他身后冲天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冰冷的路面上。
“收队。”苏晋安冷冷地说。
黑衣黑甲的人流从烈焰四周出现,再一次汇集在他的身后,消失在天启厚重的夜里。
与此同时,东城流水坊。
明月被暗月遮掩了大半,只剩下一抹孤凉的下弦月悬挂在夜空里。
庆丰河在寂静的夜里汩汩流淌着,月光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粼光。远端幽黑的上游里,一艘乌艄小船悄无声息地从夜雾里出现了,这艘小船上没有常见的渔灯,遍体漆着羽人渔船特有的黑漆,要不是走到近处,它几乎就和黑夜本身融为了一体。
乌艄小船顺着流水轻轻滑到了岸边,一根细长的竹竿从船舱里伸了出来,在岸边布满苔藓的青石上轻轻一点,整艘船很快地静止了下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岸边。
一个瘦长的人从船舱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披着黑色的蓑衣,戴着一顶黑色斗笠,手里握着那根细长的竹竿。他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远远望着前方的一个巷口。
巷子里穿来一阵低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队人从巷口里鱼贯而出,为首的正是穿着黑色轻袍的三公子。
小船上的人微微一笑,用空着的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对面那队人已经走到近前,三公子摆了摆手:“不用暗语了,鹰犬们还在身后,走。”
小船上的人点了点头,侧过身去,三公子第一个踏上了小船,龙冲紧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进了船舱。
舒夜是最后一个踏上小船的人,他和那个撑船的人擦身而过,看见斗笠下淡蓝色的眸子一闪而逝。
羽族的人么?这个念头只在舒夜的脑海里转了转就消失了,因为他看见了三公子那张脸,在漆黑的船舱里,微弱的月光照在那张脸上,森冷得像一柄出鞘的刀。
撑船的人把细长的竹竿探到河里,乌艄小船缓缓地飘向河中央,竹竿起落,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如飞一般投入庆丰河的下游。
一点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三公子点亮了船舱里的一盏油灯,特制的灯芯把亮光降到最低,每个人脸上都只有一抹隐约的光。
三公子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阴郁地环视了一周:“好了,现在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出卖我?”
船舱里一片静默,没有人搭话。
“如果是我们出卖三公子的话,三公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骆鸿业咧嘴一笑,没有血色的脸在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怖。
“你们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三公子冷冷地说,“这次聚会的地点,只有我们组的人才知道,回到本堂后你们都将被隔离审问,不要妄想能够藏下去。”
龙冲咳嗽了一声:“三公子不用这么着急,说不定内鬼是那些刚才已经牺牲的兄弟们。”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三公子淡淡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到本堂后,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现在这个时刻,我们还是先安全撤出包围再说吧。”舒夜摸了摸鼻翼,“一切回到本堂自有分晓。”
三公子缓缓环视了一圈,双瞳里看不出表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出卖我,你们要付出的可不仅仅是生命而已。”
而我们能够得到的,也比生命多得多。骆鸿业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一抹冰凉滑到他的手里,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柄匕首。
乌艄的小船在这个时候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完全停了下来。三公子转过身,走出船舱。
“我们安全了。”三公子平静地说。
舒夜跟着众人走了出去,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庆丰河尽头的靖安坊。十步开外就是著名的靖安桥。再过两个转角,这条不大的河道就将扎入冰冷高耸的城墙下,从下水道口汇进环绕着天启的护城河里。
三公子对着撑船的人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那名瘦长的艄公点了点头,细长的竹竿再次伸出,乌艄的小船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在远处的夜雾里。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龙冲轻声问。
“本堂的马车就要来了。”三公子笼着袖口,“这是最后一步。”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远远的黑暗里,渐渐传来了马蹄声,不久后影影绰绰的一辆马车出现在长街的尽头。三公子瞅着那辆黑色厚绸的马车越来越近,身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的几个人身上,如果内鬼在他们之间,刚才那番话肯定能促使他们猝然发难,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三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几个人:舒夜冷静地抄着手,望着马车来的方向;龙冲的右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刀把上;骆鸿业咧着嘴,惨白的脸上挂着微笑。
然后他看着这三个手下同时拔出长刀,整齐的拔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三公子眉毛一跳,脸上愀然变色。
“我们中伏了。”舒夜冷冷地说。
三公子猛然抬头,赫然发现对面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上面走下来的人他很熟悉。那是一名穿着黑色重甲身材魁梧的男人。一缕灰发飘在额前,两抹浓眉下双目冷硬如铁,黑色的大麾被夜风扬起,猎猎作响。
他的身后,马车上跟着走下了六个黑衣黑甲的缇卫。
“缇卫四卫杨拓石,捉拿逆党,掌铁者杀无赦。”杨拓石举起手里的玄铁重枪,声音低冷,大麾领口上那朵银色的篱天剑徽记淡淡地反着银光。
想不到他连最后一步都算到了。三公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论是谁,这个叛徒都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七对五,你们占不到什么便宜。”龙冲嘿嘿一笑,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刀,他长刀横封,向前踏出一步,魁梧的身形在桥头显得分外高大,刀刃几乎贴着他的面颊。
“我知道阁下们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杨拓石用手里的长枪敲了敲马车的车轮,有节奏的响声在安静的长街里越传越远。
四周民宅的小巷里突然涌出了一群黑衣黑甲的缇卫,仿佛从夜里悄然现身的死神,森冷的长刀敲击着铁甲,远远地围在了桥的两端。
舒夜双刀出鞘,一侧身把三公子挡在身后。右手的长刀和左手的短刀静静地垂在两侧,刺杀或者对决时所必需的起手式已经不重要了,人数上悬殊的差异决定了这将是一次宛如战场般最原始的厮杀。
“三公子,你常说的一句话,这一次看来要实现了呢。”龙冲嘿嘿一笑,握刀的双手冷硬如铁。
“是那句吧,我想起来了。”三公子笑了笑,“这句话想来还是我来说比较应景。”
骆鸿业惨白的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右手从腰侧缓缓拔出一柄长刀,左手一转,锋锐的匕首转到了指尖:“真是,听得我耳朵都会生茧的一句话呢。”
三公子仰天大笑,双手分开,黑色的轻袍被晚风吹起。
他微微一顿,脸上敛起凝重的杀意:“要做我的手下,你们需要以一敌百!”
“我们这里没有五百人,祝诸位顺利。”杨拓石淡淡一笑,右手的玄铁重枪缓慢而有力地挥下,枪尖遥遥地直指三公子的眉心。
“杀!”
潮水般的黑甲缇卫涌上桥面,和石桥上孤绝料峭的五个人影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人数太多了。龙冲觉得自己的双臂开始变得越来越沉,而不停涌上的黑色人潮却没有丝毫消减。若不是仗着桥面狭窄,能够近身的缇卫不是很多,现在自己早就已是一个死人了。
不过也快了,不知哪个人给他的左手留下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创口。血还在流,他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开始渐渐麻木。
龙冲再次格开迎面劈下的两柄长刀,冷不防一道灰影直点胸口。他来不及格挡,只好就地一滚,堪堪避过原本致命的一击。
“好身手。”说话的人微微赞许,一缕灰发飘在额前。杨拓石顺势回枪,本已刺出力竭的玄铁重枪竟然在空中一个上扬,重重向着地上的龙冲砸去。
避无可避的龙冲徒劳地双手举刀,在接触到杨拓石重枪的一刹那,他觉得胸口一滞,锋利的长刀在这一击下轻易地折断了,刀刃斜斜飞起,沉重的枪身在下一个瞬刹就会砸碎龙冲的胸腔。
一声沉闷有力的撞击声响起后,龙冲发现自己没有死。
三公子脸上带血,手里握着一把缇卫的制式长刀,现在隔在杨拓石的枪和龙冲之间。
“有意思。”杨拓石笑了笑,手上发力,三公子脸色有些苍白,握刀的双手却不动如铁铸。
“救部下的心,我很佩服。”杨拓石没有收枪,依旧和三公子手里的长刀死死纠缠在一起。三公子的身后,两个身形较为消瘦的缇卫挤进了缺口,两柄长刀向着他已经无法防御的后背砍下。
“你要佩服的话,就慢慢佩服个够吧。”三公子嘿嘿一笑,血迹混合着汗滴滑下脸颊,身后偷袭他的那两个缇卫仰天跪倒,舒夜从他们背脊拔出自己的长短刀,鲜血喷溅在他的白衣上。
“自己多小心一点,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你花。”舒夜把那两人的尸首踢到一边,转身迎上身后锋锐的刀锋。
龙冲抬起右脚直踹杨拓石的小腹,杨拓石收枪摆尾,长枪打了个半圆,枪柄末端和龙冲有力的一脚撞击在一起,龙冲借着反冲之力向后一个翻身,敏捷地站起。
杨拓石皱了皱眉头,旋身再进,一柄重枪大开大合,生生把三公子和龙冲逼退了好几步,几乎和舒夜他们背脊相贴。
“你们撑不了多久了。”杨拓石缓缓地说,手里长枪回收,周围的缇卫高喊着冲了上去。
还能撑多久?骆鸿业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长刀,左手贴着来人的手臂递出,翻转而出的匕首透过头盔和铁甲的空隙,准确地插进了对方的颈子里。
锋锐的匕首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拔了出来,骆鸿业右手的长刀反手跟上,月光在长刀上幽幽流转,后头跟进的另一个缇卫被割开了咽喉,但是他临死前的一刀还是擦过了骆鸿业的左襟,在他胸前留下一道可怖的伤口。
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脚下堆叠的尸体让骆鸿业可以回旋的地方越来越窄,源源不断的生力军涌上桥头,黑色的铁甲几乎占满了骆鸿业所有的视野,他双目圆睁,耳边却传来熟悉的惨叫。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第一个人的倒下还是给这群孤命搏杀的人带来巨大的动摇,乱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那具精壮的身躯,缇卫如疯狗一般将这个让他们折损了十数人的天罗撕得粉碎,鲜血飞溅在黑色的甲胄上。然后他们掉转头,张着嗜血的獠牙扑向桥头和他们一样满身带血的四个人。
骆鸿业不甘地挥舞着长刀,每一次金属的撞击都让他觉得自己的双臂愈加沉重,我不能死在这里!
然后他看见舒夜被一名缇卫压到了桥栏的一侧,那名缇卫的刀很沉,舒夜的双刀被死死地压在一边,而那名缇卫的身后,另一名缇卫已经跟了上去,手里的长刀寒光一闪,劈在舒夜的肩胛,灼热的血液飞溅开来,染红了舒夜的侧脸。
舒夜冷哼一声,双刀往边上一卸,双手同时撤刀,一边一个勒住了还在得意的两名缇卫。他们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错愕,舒夜双手发力,两个缇卫手里一软,两把长刀掉在了地上。
砍中舒夜的那个缇卫却没有立刻断气,他不甘心地瞪圆双眼,口里低吼,全身往前重重压倒。舒夜只来得及短短地喊了一声,三人就一起翻过靖安桥那低矮的石质桥栏,坠入了水流湍急的庆丰河里,最后留下的只有一阵不大的水花声。
还剩三人。骆鸿业心头苦笑了一下,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柄长刀从他的腋下刺了出来,他感到那块钢铁穿过身体时候的彻骨寒冷。长刀没有停留多久就被他的主人迅速地拔了出来,骆鸿业觉得自己的力量开始从创口迅速地消失。
骆鸿业的身躯晃了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半跪在冰冷的桥面上。周围的缇卫们看出了他已经被重创,开始隐隐地围了上来,冷酷的长刀反射着幽凉的光,黑衣黑甲的猎手们舔舐着带血的獠牙,要给这个将死的猎物最后一击。
还剩两人。骆鸿业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他咧咧嘴,用最后的力气一个翻身,翻过了桥栏,感觉自己迎面重重撞在水面上,然后整个人被冰冷河水吞没。
龙冲只来得及瞥见骆鸿业坠桥前那一抹墨绿色的背影,桥上只剩下他和三公子两个人了,这一次,看来是逃不出去了。
不过杨拓石似乎下过留三公子一口气的命令,所以到现在为止,三公子黑色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却还没有受到致命伤。而自己这边就没有那么乐观了,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十几个创口,有一些甚至深可见骨,然而自己手里挥出的刀依旧沉稳有力,不停有惨呼从面前这些包围着他的缇卫群里传来。不过龙冲明白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迟早最后的两人,也将倒在这群黑色鹰犬的刀下。
必须让三公子逃出去。龙冲圆睁双眼,大喝了一声,奋力向前挥刀。面前正和他对峙的缇卫是一个年轻人,黑色的铁盔下,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紧张和被满地鲜血带起的兴奋。龙冲的第一刀轻易地荡开了这个年轻缇卫的长刀,接着的第二刀将轻易地向对方已经无法抵挡的胸前追近,了结他的性命。
“砰”的一声脆响,想象中切入对手血肉之躯的一刀却砍在一柄坚硬的长刀上,龙冲手臂微麻,惯用的第二柄冷钢锻造的晋北长刀在今夜经受了过多次劈砍,终于在这强劲的一击中也折断了。
挡下龙冲致命一刀的是年轻缇卫身后一名稍微年长的缇卫,他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冰凉如水,他双手持刀缓缓护住自己的前胸,把那个年轻的缇卫挡在身后。
“缇卫四卫叶彬,请指教。”年长的缇卫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领口银色的篱天剑徽记淡淡地反射出微光。
龙冲嘿嘿一笑,丢掉手里的断刀,捡起了地上缇卫尸体上的制式长刀。他单手持刀,左手对着叶彬勾了勾手指:“天罗龙家,龙冲,指教了。”
叶彬对着龙冲手里的武器眯了眯眼,身体却一动不动。龙冲也没有动,两个人在桥上默默地对峙着,叶彬身后的缇卫被这个氛围震慑,也没有再上前。
最终打破沉默的并不是这一对对峙着的刺客和武士,三公子低声惨呼了一声,龙冲扭过头去,正看见杨拓石的玄铁长枪刺穿了三公子瘦弱的身躯。
龙冲怒吼了一声,在扑向三公子之前,被身后的冰冷的长刀贯穿了胸膛。
与此同时,天启西城的一个偏僻的小屋里,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坐在一边,手里噼啪有声,捏碎的花生撒了一地。
屋子简陋的木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敲击声,黑袍的老者没有动作,他背后侍立的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却迅速踏步向前,一把拉开了木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脸上有着细碎的胡茬,脸色有一些发白,不过开口的时候声音依旧沉稳如常,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已经在黑夜里急速奔跑了很久。
“龙老,三公子的组可能遇到了大麻烦。”
“慢慢说,哪里的来的情报,准确么?”龙家的家主伸出左手,再次剥开一枚花生。
“是‘白虎’那里来的密报。情报的信息不多,只知道这次似乎是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为首的是杨拓石的第四卫所。而苏晋安的第七卫所也有所行动,不知道是不是也和三公子那边有关。”
“他们怎么会知道三公子的位置?”
“属下还不清楚,总之两个卫所的行动很迅速,看来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这件事回头再仔细追查,”龙家家主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花生丢到一旁,“我和‘白貂’先赶去那里,你去通知天启城内现在短时间能发动的所有弟兄,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速度要快!行动代号‘三’,一定要把他们给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