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得要将几个小时前,我刚刚收到的刚萨爵士的手谕念给大家听。”帕兰萨斯城城主从做工精细的羊毛袍子中掏出一个卷轴,放在桌面上。他眯起眼睛,试着看清楚些。
罗拉娜很确定这应该是回应两天前,她要求城主阿摩萨斯送给刚萨爵士一份讯息的回函。她不耐烦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迹。”城主向大家道歉。“精灵们慷慨借给我们的狮鹫兽——”他对罗拉娜点头示意,后者强压下从他手中抢走那份回函的念头,微笑地回礼,“学不会怎么样毫发无伤地传递这些卷轴。啊,现在我看懂了。‘刚萨爵士致阿摩萨斯,帕兰萨斯城主,您好。’刚萨爵士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城主抬起头。“他去年才在春分庆典时来拜访过。容我提醒你,庆典刚好就在三个礼拜之后。也许你愿意赏光——”
“大人,我很乐意,如果三个礼拜之后还有人在这城里的话。”罗拉娜把紧握的拳头藏在桌下,试着要保持镇静。
阿摩萨斯城主眨眨眼,宽容地说:“当然,我忘了恶龙军团这回事了。好吧,让我继续念。‘我很遗憾听到骑士同袍们牺牲那么惨重。勉堪告慰的是,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击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恶力量。我个人更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的指挥官的牺牲感到哀痛——玫瑰骑士德瑞克·克朗加、圣剑骑士阿佛瑞德·马凯因和皇冠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城主面向罗拉娜。“布莱特布雷德。他是你的好友,我没记错吧?”
“是的,大人。”罗拉娜喃喃低下头,让金发遮住她眼中的痛苦。不久前她才将史东埋在法王之塔废墟的地下墓穴中。失去好友的痛苦记忆犹新。
“继续念,阿摩萨斯,”阿斯特纽斯冷冷地命令,“我不能在我的学术研究之外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阿斯特纽斯。”城主红着脸,急忙开始继续念,“‘这悲剧让骑士们陷入了不寻常的困境中。首先,就我所知,骑士团现在主要是由皇冠骑士所组成,他们是级别最低的骑士。这代表着虽然每位骑士都通过了测验,并赢得了携带盾牌的荣誉,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很年轻、缺乏经验。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们的第一场战役。这也让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指挥官。根据骑士规章上的规定,三种骑士都必须要有一名指挥官。’”
罗拉娜可以听见骑士代表们不安地变换坐姿时所发出的叮当声。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他们都必须担任临时的指挥官。罗拉娜闭上眼,叹了口气。求求你,刚萨,她心想,希望你的决定是明智的。有那么多人因为政治斗争而牺牲。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因此,我任命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精灵皇族,担任索兰尼亚骑士的指挥官——’”城主停了下来,似乎不大确定自己念得对不对。罗拉娜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她的吃惊程度,还比不上骑士们的惊愕。
阿摩萨斯仔细地再把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听见阿斯特纽斯不耐烦的低语后,他急忙继续念下去:“‘她是目前战场上最有经验的战士,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龙枪的人。以我的徽记证明以上所书皆出自吾之亲笔。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索兰尼亚骑士团天位骑士,以上。’”城主抬起头,“恭喜了,亲爱的,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将军’。”
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满腔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这房间。过去的景象开始浮现眼前——阿佛瑞德爵士无头的尸体、可怜的德瑞克疯狂而死、史东那双平静无生机的眼眸,以及那些在塔中牺牲的骑士的尸体排成一列……
现在她成了指挥官。一名精灵皇室中的女子,以精灵的标准来判断,甚至还太年轻,无法离开父亲的家族;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为了“追上”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半精灵坦尼斯而逃离故乡。那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恐惧、痛苦、失落、遗憾的经验,让她知道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现在已经比父亲更加成熟。
她转过头,看见马克汉和派屈克交换了眼神。在所有的皇冠骑士中,他们两人是资格最老的。她知道两个人都是勇敢、重视荣誉的战士。他们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奋战过。为什么刚萨爵士没有听从她的推荐,擢升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呢?
派屈克脸色阴沉地站起来。“我不能接受。”他低声说,“罗拉娜女士的确是名非常勇敢的战士,但是她以前从来不曾在战场上调兵遣将过。”
“年轻的骑士,那你有吗?”阿斯特纽斯不耐烦地问。
派屈克涨红着脸。“没有,但这不一样,她是个女——”
“哦,派屈克,真的吗?”马克汉大笑。他是个无忧无虑、好说话的年轻人。刚好和严肃、不苟言笑的派屈克形成鲜明的对比。“你胸口会长毛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当将军。轻松点!这就是政治。刚萨做了个聪明的选择。”
罗拉娜脸一红,她知道他说得对。直到刚萨重建骑士团、稳固自己领导者的地位之前,她是个万无一失的选择。
“但是这样做并无先例可循!”派屈克避开罗拉娜的眼光,继续争辩,“根据骑士规章,我很确定,女性不得进入骑士团——”
“你错了,”阿斯特纽斯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龙战争中,一名年轻的女子在父亲和兄弟们都阵亡后,被允许加入骑士团。她晋升为圣剑骑士,并在战场上英勇殉职,受到同袍们的追思。”
没有人开口。阿摩萨斯看起来十分尴尬,当马克汉提到长毛的胸部时,他差点要躲到桌子底下去。阿斯特纽斯冷冷地看着派屈克。
马克汉玩着手上的酒杯,微笑着看了罗拉娜一眼。派屈克经过一阵短暂的、表面即可见的内心挣扎后,皱着眉头坐回位子上。
马克汉举起杯子。“敬我们的指挥官。”
罗拉娜并没有回应。她是指挥官了,指挥什么呢?她不悦地问自己。指挥前来帕兰萨斯城,而今残存的索兰尼亚骑士们吗?在一百名出征的骑士中,生还者少于五十人。他们赢了……但代价太大了!一颗龙珠被摧毁,法王之塔变成废墟……
“是的,罗拉娜。”阿斯特纽斯说,“他们要你独自将一切重新拼凑起来。”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说。
“我不认为在场有任何人会渴望战争来临,”阿斯特纽斯厉声道,“但战争还是来了。现在你必须尽力去赢得胜利。”他站起来。帕兰萨斯城主、将军以及骑士们也跟着起立。
罗拉娜仍然坐着,两眼盯着自己的手。她感觉阿斯特纽斯看着她,但她执拗地拒绝抬头。
“您一定得走了吗,阿斯特纽斯?”阿摩萨斯坦白地问。
“我一定得走了。我还有研究工作要做,这里已经占用了我太多时间。你们此刻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其中绝大部分是琐碎且无聊的。你们不需要我,你们已经有了领袖。”他做了个手势。
“什么?”罗拉娜用眼角瞟到了他的手势。她终于抬起头,然后眼光转向城主。“我?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只不过是骑士的——”
“只要我们同意,也能让你成为帕兰萨斯部队的指挥官。”城主说,“如果阿斯特纽斯推荐你——”
“我没有。”阿斯特纽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能够推荐任何人。我不可以介入历史的运转——”他突然住口,罗拉娜惊讶地发现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恼和懊悔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尽可能不介入历史之中。有时,连我也不可避免……”他叹了口气,随即恢复自制,重新戴上那毫无感情的面具,“我已经完成了我来此的目的,告诉你过去的历史。这和你的未来或许有关,或许无关。”
他转身离开。
“等一等!”罗拉娜站起身大喊。她开始走向他,当看见他冰冷如岩石般的双眼时,她不禁开始结巴。“你……你看见……你可以看见这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吗?”
“是的。”
“那你可以告诉我们,现在恶龙军团在哪里,它们在做些什么——”
“呸!这事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阿斯特纽斯再度转过身。罗拉娜看看四周,她看见爵士们和将军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像是被宠坏的小孩了,但是她一定要得到答案!阿斯特纽斯已走到门口,仆人也将门打开。罗拉娜愤愤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快步走过上了蜡的大理石地板,匆忙中踩到裙脚不少次。阿斯特纽斯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有两个问题。”她贴近他,柔声问。
“好吧!”他看着她绿色的眼睛回答,“一个是在你的脑中,一个是在你的心里。先问第一个。”
“还有其他的龙珠吗?”
阿斯特纽斯沉默片刻,罗拉娜又在他眼中看见了痛苦,他让人摸不清岁数的面孔突然苍老起来。“有的,”他最后终于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的确还有一颗。但是那颗龙珠你既没办法找到,也没办法使用。别去想了。”
“坦尼斯找到了那颗。”罗拉娜追问,“这表示他把它弄丢了吗?他——”她迟疑一下,这才是她真心想问的问题,“他在哪里?”
“别多想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拉娜仿佛被那冰冷的声音冻住。
“我不能预测未来。我只能看着现在变成过去。我打从时间的原点便一直这样做。我曾经见过愿意牺牲一切的爱,它把希望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也见过试着克服骄傲以及对权力渴望的爱,但是失败了。这个世界因为它的失败而变得更灰暗,但它不过只是遮住太阳的乌云,象征人类之爱的太阳,仍然没有消失。我还见过迷失在黑暗之中的爱,被误解、错置的爱,只因他或是她,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你在打哑谜。”罗拉娜生气地说。
“像吗?”阿斯特纽斯反问,随即点头为礼,“再会了,罗拉娜·赛拉莎。我建议你,专注在你背负的使命上。”
历史学者走出门。
罗拉娜看着他的背影,重复他的话:“迷失在黑暗之中的爱。”这是个谜语,还是她明知道答案,只不过就像阿斯特纽斯所暗示的一般,她拒绝承认?“我把坦尼斯留在福罗参,让他处理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奇蒂拉说过这些话。奇蒂拉——龙骑将。奇蒂拉——坦尼斯的爱人。
突然间,罗拉娜胸口的疼痛……自从她和奇蒂拉说过话之后一直留存的疼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像是夜空中缺少两个星座后所留下来的空洞。迷失在黑暗中的爱。坦尼斯已经迷失了,这才是阿斯特纽斯试着要告诉她的事实。专心在你的使命上。没错,她必须要专心在自己的使命上,因为这是她仅存的目标了。
罗拉娜转过身面对帕兰萨斯城主和所有的将军们,她一甩头,金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我接受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她的声音几乎和她的灵魂一样冰冷。
“这才叫石雕!”佛林特满意地踏着旧城墙的防御工事,“毫无疑问,这是矮人的杰作。你看看每块石头都用让人难以置信的精准度切割,完美地嵌进每一面墙。没有任何一块石头是一样的。”
“真有趣,”泰索何夫打着哈欠说,“矮人也建造了我们见过的那座塔吗——”
“别提了!”佛林特大吼,“矮人根本没有建造过大法师之塔。那是法师们靠着自己的力量,利用魔法将石头从地面升起,重新塑造成建筑物的外形。”
“棒极了!”泰斯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我希望我能够看到——”
“这不算什么。”矮人瞪着泰斯,继续大声地说,“和矮人工匠动辄花上数百年以求作品的尽善尽美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你看看这块石头,看看上面斧凿的痕迹——”
“罗拉娜来了。”泰斯谢天谢地地说,很高兴终于可以结束有关矮人建筑物的课程。
当罗拉娜从一个黑暗的走廊走过来时,佛林特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她再次穿上了法王之塔中所穿的那件盔甲,血迹已从镶金的胸甲上擦去,凹痕则全部修复了,金色的头发自紫红色的头盔下流泻而出,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她步伐并不快,视线则专注在东方地平线的山脉上,山脉在满天星斗下变成一片明显的黑影。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佛林特看着她,叹了口气。
“她变了,”他对泰索何夫柔声说,“精灵们应该是从不改变的。你还记得我们在奎灵那斯提遇到她的时候吗?不过是在秋天,六个月以前。现在看起来似乎过了好几年——”
“她还没忘记史东的死。至今不过才一个礼拜。”泰斯露出了难能可贵的严肃表情。
“不只是这样。”老矮人摇摇头。“这和她在法王之塔遇到奇蒂拉有关。可能跟奇蒂拉说的或是做的事情有关。她真该死!”矮人愤怒地大吼。“就算是以前,我也从不相信她!看到她穿着龙骑将的盔甲我也并不惊讶。我愿意用堆积成山的钢币来知道她那天到底对罗拉娜做了什么,让她整个人变得这么暗淡。蓝龙和奇蒂拉离开后,我们将她从城墙上带下来,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我用我的胡子打赌,”矮人咕哝着,“这一定和坦尼斯有关。”
“我实在很难相信奇蒂拉会当上龙骑将。她一直都……一直都……”泰斯寻找着适当的字眼,“嗯,很有趣!”
“有趣?”佛林特双眉深锁,“也许吧!但也冷漠自私透了。噢,如果她愿意,她是可以显得很有魅力。”佛林特压低声音。罗拉娜已经近得可以听见他说话了。“坦尼斯从来没发现。他一直相信奇蒂拉的外表下一定还有更多的内涵,他以为只有他能懂得奇蒂拉,她用一层硬壳包裹住那温柔的心。哈!她的心肠跟石头一样硬。”
“有什么消息吗,罗拉娜?”泰斯兴奋地问精灵。
罗拉娜对她的老朋友笑了笑,但是,就像佛林特说的,那不再是罗拉娜走在奎灵那斯提的白杨树底下所露出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笑容如今冷淡得像是寒冬中无力的太阳。光芒耀眼,却不温暖,也许是因为她眼中布满寒霜的关系。
“我是所有部队的指挥官了。”她木然地说。
“恭——”泰斯看到她的表情,把话吞了回去。
“没什么好恭喜的,”罗拉娜哀伤地说,“我能指挥哪些人?一小群的骑士,被困在敏加山脉中已成废墟的阵地中,一千多名站在这城墙上的士兵。”她握紧双拳,眼睛看着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我们应该到城墙外面去!现在!把握住恶龙军团分散各处、正试着要重新集结起来的机会!我们可以轻易击败它们。但是,不行,我们不敢走上平原,即使有了屠龙枪也不行。他们对付飞翔的龙是一筹莫展!如果我们有颗龙珠——”
她突然沉默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反正我们没有。空想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们只能站在帕兰萨斯城的防御工事中,慢慢地等死。”
“听着,罗拉娜。”佛林特清清喉咙,开始反驳,“也许事情没这么糟糕。这座城的城墙十分坚固,一千名士兵可以轻易守住。侏儒们的投石器可以守住港口,骑士们可以把守住敏加山脉唯一的通道,我们也派出援兵去增援他们了。我们手中还有屠龙枪。手头上的确不多,但是刚萨捎来口信说还有更多正在运来的路上。就算我们不能对付飞行中的龙又怎样?它们这回想飞过这堵墙得三思了——”
“这不够,佛林特!”罗拉娜叹了口气,“哦,当然,我们也许可以抵挡恶龙军团一周或两周,甚至一个月。但是之后呢?等到他们控制了我们周围的土地之后该怎么办?我们对付龙的唯一方法就是躲在小小的安全掩体中。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座座被黑暗所包围的光明孤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黑暗会把我们全都吞噬掉。”
罗拉娜手支着头,趴在城墙上。
“你上次睡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佛林特面色凝重地问。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清醒和睡眠的时间似乎混在一起了。我一半时间在梦游,一半时间是在真实世界里睡觉。”
“赶快找机会休息吧!”矮人用泰斯常形容的“老祖父声音”说,“我们快要回去了。我们的班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睡不着。”罗拉娜揉揉眼睛说,睡觉的想法让她突然明白自己有多疲倦,“我是来告诉你们,情报显示,有龙群向西飞过了卡拉曼城。”
“那么它们是往这个方向飞。”泰斯脑海中浮现一张地图。
“谁的情报?”矮人怀疑地问。
“狮鹫兽。别皱眉头,”罗拉娜看到矮人厌恶的表情,不禁微笑,“狮鹫兽对我们帮助很大。即使精灵们除了狮鹫兽之外,不提供任何其他的援助,他们仍然算是帮了个大忙。”
“狮鹫兽是很笨的动物。”佛林特表示。“我相信它们的程度跟我相信坎德人的程度一样。而且——”矮人不管泰斯的白眼,继续说,“这没道理。龙骑将不会派出没有军队当后援的龙群来攻击……”
“也许恶龙军团不像我们所听说的那样溃散。”罗拉娜疲倦地叹气,“也许这些龙只是被派来尽可能捣乱,降低守军的士气,把周遭的郊区全都摧毁。我不知道。你看,消息已经传开了。”
佛林特扫视四周。已经下了哨的士兵仍然还待在岗位上,痴痴地看着东方被积雪覆盖、在晨光下变成粉红色的山峰。他们低声交谈着,慢慢地有其他人加入他们,大约是刚醒过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我就担心这样。”罗拉娜叹气道,“这会让城里面开始恐慌!我警告阿摩萨斯城主要保密,但帕兰萨斯人似乎不知道保密是什么!你看,我刚刚跟你们说的没错吧?”
从城墙往下看,众人可以看到街道上挤满了人群,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害怕的人群。看到他们一间一间房子地跑着,罗拉娜可以想象谣言正在快速地散播。
她紧咬着嘴唇,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怒气。“现在我还得要把守城的人力派下去,把他们赶进屋子里。如果恶龙来攻击,我可不能让他们待在街上!你们,快点跟我来!”罗拉娜带领着一群站在附近的士兵,匆忙地离开了。
佛林特和泰斯看着她走下城墙,消失在往城主宫殿去的楼梯间。很快,他们就看到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走上了街头,试着要把人们赶回家里,并且遏止这即将蔓延的恐慌。
“一点屁用也没有!”佛林特冷哼一声。街上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
泰斯这时正站在一堆石头上往城墙外看,他用力摇了摇头。“这都不重要了!”他绝望地压低声音说,“佛林特,你看——”
矮人飞快地爬上石堆,站在朋友旁边。士兵们已经开始拿起弓箭和长矛,不停地叫嚣。屠龙枪尖端的银刺在火把的光芒下清晰可见。
“有多少?”佛林特眯着眼问。
“十条,”泰斯回答,“有两个编队。也有很巨大的龙,可能是像我们在塔西斯见过的红龙。现在背着曙光,我看不清楚它们的颜色,但是我可以看到有人骑在它们背上。也许是龙骑将,也许是奇蒂拉……我差点忘了,”泰斯突然想到,“希望这次有机会能和她谈谈。当个龙骑将一定很有趣——”
他的话语被城中钟声齐鸣的巨响给淹没了。街上的人们立刻抬头看着城墙上慌乱的士兵。在底下很远的地方,泰斯可以看见罗拉娜和城主,以及两名将军匆忙地从宫殿中走出来。坎德人可以从她的姿势看出来,罗拉娜这次真的是气炸了。她指着那些钟楼,显然希望它们能安静下来。但一切都太迟了。帕兰萨斯城的人民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中。即使最有经验的士兵也和平民们差不了多少。城中四处都是尖叫、哭喊和扯开嗓门大吼的声音。眼前的景象让泰斯联想到塔西斯的悲剧——人们在街道上自相践踏而死,房屋被火焰所包围。坎德人慢慢地转过身。
“我想我其实根本不想和奇蒂拉聊天,”他看着龙群不断逼近,不禁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想知道当龙骑将是什么滋味了,因为那一定是很恐怖、折磨人的经验……等等——”
泰斯往东方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拼命攀出城墙外,差点要掉出去。
“佛林特!”他挥舞着手臂大喊。
“又怎么了?”佛林特大声回应。矮人抓住坎德人的蓝色绑腿,用力一拉,把他从墙外给拉了回来。
“就像在帕克塔卡斯看到的一样!”泰斯语无伦次地说,“就像在修玛陵寝里面一样。就像费资本说的一样!它们来了!它们到这里来了!”
“谁来了?”佛林特一肚子火地大喊。
泰斯兴奋地跳上跳下,身上的包跟着甩来甩去。他不理佛林特的问话,飞也似的冲下楼梯。矮人一头雾水地站在楼梯上,大声喊道:“你这个猪脑,到底谁来了?”
“罗拉娜!”泰斯尖锐的声音像是走调的小喇叭,划破清晨的空气,“罗拉娜,它们来了!它们到这里来了!费资本说的果然没错!罗拉娜!”
佛林特一面喘着气咒骂坎德人,一面回头看着东方。接着,矮人小心地环顾四周,悄悄把一只手滑进一个大口袋中。他急忙抽出一副眼镜,小心地确定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后,迅速地戴上眼镜。
现在,他可以看清楚原先在粉红曙光中一片模糊的景象。矮人深深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满是泪水。他很快拿下眼镜,放回盒子里,收进口袋中。他碰巧看见粉红色的曙光照耀在龙的翅膀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来。
“放下你们的武器,小家伙们。”佛林特对周围的人说,用坎德人的手帕擦着眼睛,“感谢李奥克斯,我们终于有机会了,我们终于有希望了……”
这个庆典很明显是在春分时举行,不过,只有精灵们把这一整个月都称作“春日黎明”。
这就是修玛抵抗黑暗之后麾下巨龙的战争。
这个故事值得一提,不过史家还在研究相关的细节。
阿斯特纽斯尽力想要只观察历史,而不影响历史,这样才是真正最纯粹的历史学者,但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对阿斯特纽斯而言。他的出现就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历史,他自己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此事。事实上,这段和罗拉娜的对话就改变了未来。——西克曼
侏儒制造的投石器和制造者们戍守在进入帕兰萨斯必经的布兰查拉湾的入口处,一个又被称作帕拉丁之门的地方。每台投石器都拥有足够的力量投出一块巨大的石头,攻击任何一艘想要进入海湾的船只。对侏儒和帕兰萨斯来说都很不幸的一件事是:投石器的威力不足以让岩石落到海湾中央,而且,每个船长都知道这件事。
终于,我们来到了我许多年前就已经梦想过的一个世界中。而且,这也是我一直想要看到“龙枪”中出现的场景——飞龙和骑士们在空中进行空战。我十七岁时就是滑翔机的飞行员,十九岁时则成为动力滑翔机的飞行员。飞行是我从儿时以来的梦想。对我来说,这是故事中很重要的一刻。——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