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与狗]

停电了。(喂!)

出门取材。(……你是富奸吗?)

家里的狗生小狗了。(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小黑是公的!)

因为天气不好影响了心情。(你又不在北京!)

得了一看到文档就会发呆的病。(海贼王过时了!)

受到了诅咒,凡是写到的东西都会死。(……你用的是DEATH NOTE吗?)

……

BY: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特邀嘉宾甄言《拖稿理由一百条》节选

“要小心有人喜欢吃狗肉……”

甄小黑觉得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悄悄跟踪自己。

这挺奇怪的。

因为甄小黑不是明星大腕,也不是富豪权贵,更不是什么青春美少女,只是一条狗。

虽然它是只有三百岁高龄的妖怪,但在普通人看来还是一条小土狗。黑色的皮毛,白色的爪子,眼睛上方有两块眉毛一般的椭圆黄斑,它完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黑名义上的主人甄言在知道这件事时忧心忡忡地说:“我看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你知道的,天气一冷,就有人喜欢吃狗肉……”

话还没落音,小黑就飞起一脚踢在了他脸上:“闭嘴。”

小黑并不讨厌甄言,正相反,它很喜欢他。

但甄言是个言灵,哪怕只是随口说的话,都可能会变成现实。他偏偏还是个乌鸦嘴,所以周围的人只要一觉得不对,就想方设法打断他的话。

但这次好像有点晚。

甄小黑十分懊恼地看着他。

甄言也很后悔,尴尬地咳了两声:“要不你最近就不要出门好了。”

甄小黑是只热爱自由的狗,要它整天待在家里怎么可能?

它想了想,决定去给自己找个保镖。

小黑到达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的时候,李小白和沈夙夜正准备出门。

听小黑说完自己感觉被人跟踪的事之后,李小白很不以为然:“最近白岱市又没什么新来的修真者和大妖怪,你一个几百年道行的狗妖被普通人跟踪怕什么?”

“但甄言说,要小心有人喜欢吃狗肉……”

“什么?他说出来了?”

小黑委屈兮兮地点点头。

“这个……死乌鸦嘴。”李小白当然也知道甄言是言灵,在这一点上,她对要每天和甄言朝夕相处的小黑真是无比同情,忍不住道,“我看还是想办法把他的嗓子弄哑算了,反正他还会用腹语……”

“不行。”作为一只狗,甄小黑可不想别人伤害自己的主人。就算这个主人有点不太靠谱,那也是它看着长大的不是?

李小白一摊手:“那随便你了,我们赶着去见委托人,你自己小心点。”

“我这不也在委托你们吗?能给本大爷做保镖,你应该感到荣幸。”小狗拦在她前面,昂首挺胸,不可一世。

李小白一脚把它拨到一边:“别闹,我们这边可是人命关天呢。”

“难道狗命就不关天了吗?你可不能搞种族歧视啊!”小黑索性就像无尾熊一样,四只脚都抱上了李小白的腿。

李小白很无奈地看着它:“我们跟人家约好时间了,快迟到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甄小黑歪着头考虑了一下。

跟着李小白,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更安全一点。但她使唤起狗来,那也绝不手软,叫它上山、下河、爬烟囱的事都做过。再说了,她刚还说人命关天,谁知道这次他们会碰上什么危险?

看它犹犹豫豫的,李小白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嫌辛苦,懒得和它再磨叽下去。

“这样好了。”她把自己带着的串珠手链摘下来,施了个咒,戴在甄小黑的脖子上,“你带着这个,真有危险时能挡一挡,也能通知我,到时我就尽快赶过去。当然,没事就最好了。”

小黑稍稍有点不适应地扭了扭脖子:“那到时你可一定要赶来救我啊。”

“好。”

李小白抬起一只手,甄小黑也伸出小肉爪子来,人狗击掌。

……就这么说定了。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们的。”

李小白和沈夙夜要见的委托人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叫肖文轩,中等身材,面目端正,年轻的时候应该十分俊朗。但这时的他两鬓华发早生,双目内陷,脸色蜡黄,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约李小白他们见面的地方,是殡仪馆。

见了面,互相介绍了身份后,肖文轩便为这一点道了歉:“十分抱歉约在这种地方,但我想,还是让你们先见一见小女,这样才好说明我想请你们调查的事情。”

肖文轩领着李小白他们走进布置得简单又不失庄穆的灵堂,看着供在一丛洁白菊花中的遗像,一脸悲痛。照片上的少女年轻美丽,笑靥如花,她就是肖文轩的女儿肖妍,今年才21岁,已躺在了后面那具冰冷的棺材里。

肖文轩移开了棺盖,向李小白道:“请看。”

李小白探过头去,只瞄了一眼,就怔在那里。

棺内躺着的尸体有着一头灰白的发丝,满脸都是皱纹,形容枯槁,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上更是随处可见深褐色的老年斑,怎么看年纪都应该在80岁以上。

李小白忍不住退了一步,侧身去看那张遗像,再回头来看棺内的尸体,惊道:“你确定自己没搞错?这真的是同一个人?真的是你21岁的女儿?”

她这样的反应似乎在肖文轩的意料之中,他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们在医院守了她一个月,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变老,最后死去。绝对没有搞错,她就是我们的妍妍。”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抬起头看向沈夙夜。

沈夙夜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把详细的情况跟我们说一下吧。”

肖妍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活泼开朗,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喜欢,而且身体一直非常健康,没什么病史,连感冒都很少得。一个月以前,肖妍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老师和同学们立即将她送到了医院。自此,她就再也没有醒来。

医院方面也没查出病因,只说是突发性的器官衰竭。她每天都在进行各种治疗,但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肖文轩带着肖妍去了省城的大医院,也请了专家会诊,结果还是没能保住她的性命。

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天天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妪,肖文轩夫妇悲痛欲绝。肖文轩觉得女儿的“病”实在太奇怪了,一定另有蹊跷。

平白无故,女儿怎么会突然老死?他想查明女儿去世的真相,但医院的各种化验结果显示在她身体内并没有发现什么病菌毒素,得出的结果只是肖妍的身体因为不明原因在加速老化,以致死亡。现在医学虽然发达,但依然有各种奇怪的疾病发生,医生们除了说要继续研究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像这种情况,警方当然也不会受理。

“我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想到要找你们。”肖文轩说得很坦白,毕竟要一个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人接受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还主动找了法师。

李小白叹口气:“你应该早点来找我们的,这肯定是我们的活。”

突然的衰老和器官衰竭,人类用常规机器可能检查不出什么,但身为修真世家子弟的李小白见得可就多了。所有被妖怪或鬼物吸取了精气的人,在临床上都可能是那种表现。

只可惜肖文轩跟他们联系得太晚了,因为求医,肖妍又被挪动了很多地方,李小白现在在她身上已经感应不到什么妖气,还得靠沈夙夜去从头调查。

于是沈夙夜拿出笔记本,开始询问肖妍的活动范围、交友情况、爱好等详细信息。而李小白则再次回到了肖妍的遗像前。看着照片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年轻女孩,她皱紧了眉,面色沉重。

李小白虽然身为斩妖除魔的李家世宗子弟,但奉行的却是一种保持平衡的和平共处的方针。只要妖怪们不越界,她一向不会赶尽杀绝。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岱很多妖怪跟她关系都还不错,就算是那些心存恶念的,也会慑于她和李家的力量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坏事。

有她这几年的努力,白岱市已经很少出现妖怪杀人的恶性事件了。

不管这次犯事的是外来的妖怪,还是克制不住嗜血本性的本地的妖怪,在李小白看来,这都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那就来试试看!

李小白轻哼了一声,握了握拳。

“……狗说话了!”

李小白的串珠手链其实并不重,但扣得有些紧,而且甄小黑从来没在脖子上套过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太适应,走两步就要扭一扭脖子。所以在街头转弯的时候,他一不小心便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甄小黑反射性地向后跳开了一步,准备开溜。

虽然只是撞了一下,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呢。有些怕狗的人,就算只是被多看一眼,都要尖叫起来。它虽然不怕这些普通人,但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冲突。

“等等。”那个被撞的人叫道。

甄小黑愣了愣神,才意识到那个人叫的是它。它抬起头来看了看: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身材中等偏瘦,皮肤白净,眉目清秀,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围着条橙黄相间的围巾。

小黑不认识这个人,但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人的气息有点熟悉。

那人在甄小黑身边蹲下来,一面试探地伸出手,一面柔声说:“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

……有哪个坏人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自己脸上?

甄小黑戒备地又退了一步。

那人便从口袋里掏出根火腿肠来,剥了外面的包装,向小黑这边递了递:“给你吃。”

嗅着火腿肠的香味,甄小黑虽然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怀疑地盯着那个人。

它又不认识这个人,他为什么要给它东西吃?要是平常,吃也就吃了,但甄言那个乌鸦嘴刚刚说过有人喜欢吃狗肉的话,它可不敢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万一被下了药,还不知道到时是谁吃谁呢。

“我没有恶意,你不要怕。”那个男人倒是很有耐心地继续哄劝,“我只是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脖子上是不是粘了什么东西?我帮你看看。”说着他再次伸出手摸向甄小黑的脖颈。

……原来是冲李小白的手链来的。

甄小黑哼了一声,果然老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小白加过咒的法器,对小妖怪和低阶的修真者来说,那可是顶不错的宝贝了,怪不得有人会眼红。甄小黑洋洋得意地想:本大爷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的阴谋,没上他的当。

它当然不会把李小白的东西给别人,何况它还要靠这个来保命呢。

大街上人来人往,甄小黑不好直接教训这个人,索性飞快地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哎……你别跑啊……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甄小黑回头向他吐了吐舌头。

它信他才怪呢!

出了小巷,又跑了一段路,确定那个奇怪的男人没有跟来,甄小黑才放慢了脚步。

但火腿肠的香味却还在鼻端萦绕,甄小黑决定提前回家,去找甄言要一根来吃,就当是他这次咒它的赔偿。

它才刚掉转头往回家的方向走,就听到有人说:“看,那里还有一只。”

另一个人道:“那只也太小了吧?”

“大的炖来做火锅,小的烤来吃,正好。”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甄小黑刚想扭头去看是什么人,就听到一声破空之音,有什么东西向它射过来,速度极快,甚至想闪避都来不及了。就在那东西刚碰上甄小黑的皮毛时,它颈间突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莹白的光罩,将它整个罩在其中。那东西就像碰上了坚实的壁垒,“叮”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甄小黑这才看清是麻醉针。

它抬头向麻醉针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车上坐着两个人,后座的人正端着一杆麻醉枪,正看着它,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摩托车后面还挂着个编织袋,鼓鼓囊囊,也不知装着什么。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好像麻醉针还没打到它身上就掉了。”

“怎么会掉的?”

“你问我,我问谁?”

“那现在怎么办?”

“直接拿枪杆敲晕它得了。”

摩托车上的人商量了几句,就发动了车子直奔甄小黑而来。后面的人果然改变了拿枪的方式,看样子的确是想把枪当棍子用,来打小黑。

甄小黑当然不怕这两个普通人,只是没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不由得愣了愣神。

这一愣,摩托车就冲到了身边。

眼看着枪杆就要落在身上,小黑虽然平常都比较安分守己,但要是被欺负到头上,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它当下低吼一声,正要大发妖威,斜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一把就把小黑抱在怀里,向旁边一滚,枪杆挨着那人的肩膀打了个空。

车上的人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抱住小黑的人也大声喝斥:“你们要干什么?”

见小狗被人护住,街上的其他人也被刚刚那一幕惊动,渐渐围过来。摩托车上的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发动车子夺路而逃。

“怎么回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问。

“好像是刚刚那骑摩托车的人想打狗。”

“为什么?这狗又没惹他们。”

“谁知道呢,也许是打来吃,他们车上那个袋子里装的说不定也是被打的狗。”

“作孽哟!刚刚那小黑狗没事吧?!”

小黑被那个人护在怀里,一点事也没有。那人自己倒是在地上滚了一圈,被路沿撞了一下,一身衣服又是灰又是泥。小黑正想对他表示一下感激,却发现它见过这人。

他正是之前试图用火腿肠引诱它的那个年轻男子。

小黑眨了眨眼,从他怀里挣出来。

“你没事吧?”那个人也松了手,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小黑本来想像之前那样扭头就跑,但这个人刚刚救了它,而且还是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它有点犹豫起来。

那人再次在它身边蹲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检查小黑的身体。期间,他当然也看到了李小白的那条手链。甄小黑当时想,只要他敢动那条手链,它就咬断他的手。但那人只是看了看,帮它调整了一下手链的位置,好让手链不会勒住它的脖子。

之后,他温和地笑道:“原来之前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舒服啊,帮你戴上它的人也太粗心了,要放松一点才好。”

李小白当时赶着要去见委托人,哪还会想到要帮它调节松紧?

这个人捏了捏小黑的爪子,动作温柔,目光也很温柔,乌黑的瞳仁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丝毫没有贪欲。

在确定了小黑的确没有受伤之后,他再次将它抱起来,并且用自己的围巾将它裹好:“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黑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了这个人?

这人抱着小黑,一路来到了甄言的小院前,才将它放下:“快点回去吧,以后可不要这么独自乱跑啦……”

小黑看着熟悉的大门,怔了怔: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它扭头看着那个男人,突然明白自己刚见到他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它“刷”地往后跳开一步,瞪着那个人,怒不可遏:“你就是那个跟踪我的人!”

那个人也睁大了眼看着它,半天合不拢嘴:“……说……狗说话了!”

“我只是在剧透而已。”

李小白和沈夙夜在回去的路上就感应到自己给甄小黑的防身咒语发动了。

“不好,小黑真的遇到危险了。”李小白停下来,叹了口气,“甄言这个死乌鸦嘴。”

“嗯,你过去吧。”沈夙夜道,“我先回去整理一下这个案子的资料。”

李小白点点头,转身向自己感应到的方向跑去。

从骑摩托车的人打狗到小黑被人救下,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事,她赶到时,小黑当然已经不在了。于是李小白便又跟着自己手链的灵气一路追下去,正碰上小黑和那个救下它的男人在甄家门口对峙。

甄小黑老远就看到了李小白,飞快地扑过去,告状:“这个就是跟踪我的人。”

李小白伸手接住它,看向那个身上沾着灰泥,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男人。

这人应该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却隐隐有一丝灵气萦绕。

李小白皱了皱眉:“这位先生,请问你一直跟着小黑有什么事吗?”

“我……呃……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人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我只是很喜欢狗,又觉得这只小黑狗看起来特别有活力,特别漂亮,就不自觉地跟了上来……”

这人倒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眼神清澈,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李小白低头看了小黑一眼:“你觉得呢?”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的确没有恶意,刚刚还勇敢地舍身救它,但想想不管到哪里都有人悄悄跟在后面,小黑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它抖了抖毛,很鄙视地瞪着那个人:“以后不准再偷偷摸摸跟着本大爷!悄悄跟来跟去,简直就像有交流障碍的变态死宅做的事!”

那人怔了怔,耳根微微泛红,然后叹了口气,黯然地点了点头。

小黑昂起了头,哼了一声:“不过,看你这样为本大爷英明神武、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风姿倾倒,也算是个有眼光的人,本大爷就破例收你做小弟好了。”

自恋成这样,还真是狗中奇葩……李小白眼角抽了抽,谁会想做一条狗的小弟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男人竟然眼中一亮,很开心地问:“那以后我可以直接来找你么?”

甄小黑从李小白怀中跳下来,很大方地伸出爪子拍了拍那个人的腿——它虽然也想拍他的肩,但高度有点不太够,摆出一副黑道大哥的架势来:“以后你就是本大爷的小弟了,谁要是欺负你,就报本大爷的名字。”

……完全忘记了它刚刚还躲在李小白怀里告状的事。

李小白很无语,小黑被跟踪什么的,看起来完全是个误会,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但来都来了,她就顺便去跟甄言借些漫画看吧。

听到门铃声,甄言过来给李小白开了门,却看到甄小黑正欢乐地躺在地上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给它挠痒痒。

“那是谁?”甄言问。

“小黑新收的小弟。”李小白都懒得问那个人叫什么。

“呃,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收个小弟?该不会……唔唔……”

“闭嘴!”李小白一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一面恶狠狠地警告,“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甄言只能乖乖地点点头。

李小白这才松了手,问:“这周的漫画你都下了吗?”

“下了。嘿,你可知道,朽木白哉死了。”

……

李小白瞪着这个眉飞色舞的乌鸦嘴言灵,恨不得真的拿把剪刀把他的声带剪掉:“不是叫你不要乱说话了吗?”

甄言委屈兮兮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剧透而已。”

……真是够了。

李小白翻了个白眼,自己到底跑这里来做什么?

……还不如早点回去帮沈夙夜查点资料呢。

“难不成真的是随机无差别杀人?”

等李小白回去的时候,沈夙夜已经忙活了一阵。书桌上摊着不少案卷,他正在电脑上查阅什么。

李小白给他的杯子里加了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道:“回来的路上我特意去敲打了一下几个可能会乱来的妖怪,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妖怪做的。”

“嗯,”沈夙夜也道,“以往我们接触的妖怪似乎都得接触到被害人才能吸食精气。肖妍是在一个月之内逐渐变老的,而在这一个月,她接触的只有父母和医务人员。这期间她还转过院,所以,也可以排除医生和护士们。”

“当然也不可能是她的父母啦,肖文轩夫妇都是普通人。”她顿了顿,“你还记得你失忆的那次么?那个吃记忆的恶魔就不用直接接触被害人。”

沈夙夜当然记得那件事。那个恶魔利用网络和电脑病毒害人,只要点进那个带毒的网站,就会中招,跟距离远近根本没有关系。

既然外国的恶魔会利用高科技工具,中国的妖怪未必就不会啊。

这样一来,线索就更加渺茫了。

沈夙夜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总之,我已经约肖妍的男朋友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明天先去问一问情况吧。”

肖妍的男友叫张槐,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

见面的地方就约在肖妍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这个咖啡馆不大,但店主显然颇费了些心思,因地制宜,设计得精巧而又不失趣味,后面露台的部分更是别具匠心。坐在舒适的藤椅上,捧着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翻一本书,听听音乐,或者遥望远处那一片湖光山色,真是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店里的服务员也十分以之为傲,甚至还跟李小白他们夸口说这里不但文艺小清新们爱来,还有好多作家、画家都喜欢来哩。

“小妍也喜欢这里。”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槐眼圈已红了。

沈夙夜轻声安慰了他几句。

张槐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随便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不隐瞒。你们一定要把害小妍的凶手找出来。”

接下来他倒真的是知无不言,但有用的线索并不多。

肖妍最近都没什么反常的行为,也没有接触过奇怪的人,每天都很正常地上课、下课、回家,也没去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连他们的约会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看个电影、喝个咖啡、一起散步什么的。

作为男朋友,他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毫无预兆的,肖妍就那样在课堂上昏倒了。

而这一点,在之后跟肖妍的朋友们谈话的时候,也得到了印证。

肖妍住校,跟朋友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们一起上课、去图书馆、自习;一起看剧吐槽、上网聊天。逛街时大家也没见她买过奇怪的东西,吃的也很普通。她没什么怪癖,性格也很好,偶尔跟同学们有些小摩擦,也完全在可控范围内,基本没什么隔夜仇。

总之,肖妍除了长得漂亮点之外,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交了个普通的男朋友,偶尔也有烦恼,大半来说,还是开心地过着充实的生活。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病死了。

李小白也没有头绪。

一般来说,妖怪们在选择食物时,也会有自己的偏好。如果有明显的特征,就比较好反溯凶手,而这样过于普通的对象反而令它们无从下手。

“……小白,你去查看一下肖妍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沈夙夜吩咐道,“我回去再仔细看一看以往有没有类似的案例。”

如果以前发生过,可能还能找找规律,但如果真的只是随机的无差别杀人,要找出凶手就更如大海捞针了。

沈夙夜花了一夜时间,找出了这些年跟肖妍情况类似的离奇死亡事件,又和李小白一起逐一排除了他们亲自经手和有确切消息来源并知道凶手的。

“这个是西山的槐树精做的。这两个是杨老师的缈缈。”

“这个是麻竹巷的怨灵。”

“……”

最后还剩下五个。

但这五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份也各不相同。而且出事的时间并没有规律可循,甚至他们变老的时间也不一样,有人是一星期,有人则是半个月。

李小白皱着眉头问:“若是同一个凶手,选择被害人总该有类似的地方吧?生日?血型?五行属性?有没有去过同一个地方?”

沈夙夜查了受害者的生日和血型,并不相同。而五行属性,只有修行者才能看出来,现在人都死了,自然也就不得而知。而且这几个死者,最近都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现在再去调查他们死前去过什么地方,难度实在不是一般的高。

“难不成真的是随机无差别杀人?”

如果凶手只是过路的,随便杀个人就走了……他们的调查将陷入了死局。

这个死局,在几天后才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线索是网上的一条新闻——

“天才画家沉寂三年再出新作,面世三天便已被炒至天价。”

新闻稿虽然很短,附上的图片也很小,但却依然可以看出,画中明眸善睐的美丽少女赫然正是肖妍。

“我已经不再画画了。”

甄小黑觉得它新收的这个小弟有些奇怪。

那个看起来斯文俊秀的男人竟然果真每天都来找小黑,然后就跟着它东游西逛。看着它玩闹、撒欢,他的眼神也会变得亮晶晶的,神情专注,右手的手指还会不自觉地在空气中虚划。

跟着小黑一起玩的狗忍不住“汪汪”地问:“老大,你新收的小弟是羊癫疯犯了吗?”

“你才羊癫疯。他那是……”小黑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在做什么。

事实上,除了知道他叫S之外,小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而且,“S”这种称呼,不用说,肯定也不是真名。

小黑也不是能藏得住话的,心里有了疑问就直接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听它这一问,S先生倒像是被吓了一跳。他“刷”地收回了手,脸上也现出几分尴尬来,讪讪地咳了声:“……没什么。”

甄小黑瞪着他,明显不信。

“那个……只是在画画……”S先生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迷醉的表情来,“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克制了,但是,看到美好的事物,我还是忍不住想画。你们这样快乐,焕发着鲜活的生命力,浑身充满了自然而神奇的魅力……真是太美了,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描绘下来……”

甄小黑嘴角抽了抽,伸出爪子去摸他的额头:“你没问题吧?”

“呃……”S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是有点奇怪,抱歉,一想到画画的事,我就有点不对劲……”

甄小黑回应道:“画画又不是什么坏事,想画就画呗,只用手指划来划去也画不出来吧?”

S先生目光一黯,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我已经不再画画了。”

“为什么?”小黑偏起头,有些不解,“看你的样子明明很喜欢。”

S先生很伤感地回答:“我不能,我想我中了诅咒,再也不能画画了……”

“是吗?”小狗很怀疑地看着他,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表情,“我看你只是想偷懒吧?我的主人甄言,他是个网络写手。每次犯懒,他就会说‘我得了一看到文档就头晕的病’。其实,你也是吧?”

S先生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靠在椅背上,看向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我啊,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太会念书,也没什么朋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画画。”S先生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怅然。“我喜欢各种美丽的东西,一朵花、一棵树、一条鱼、一只狗……我觉得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画下来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画画。

“但老实说,一开始我画得并不好,父母同意送我去学画,但我的成绩一直都不太好,父母和老师都很灰心,甚至劝我放弃。他们不懂,其实我并不在乎画出来的画会不会受欢迎。画画的时候,画就是我的世界。画出我的喜怒哀乐,画出我的悲欢离合,让我觉得安宁而踏实,心灵平静。画画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幸福。”

甄小黑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就好像甄言总说骨头没有营养什么的,他都不知道,啃骨头本身就是件很有趣的事了。”

S先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继续道:“后来,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人喜欢我的画了。他们给了我各种荣誉,花很多钱买我的画,给我各种优越的条件,只为让我多画一些。能够不担心生计,尽情地画画,一开始我也很开心,但慢慢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你画不出来了么?”甄小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甄言就是,随便他自己写,他就能胡天海地地扯,给他钱让他写什么,他就写不出了,整天在那叫卡文。”

“不,正相反。”S先生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惶悸,“我就像是童话里穿了有魔法的红舞鞋,却只能一直跳舞的那个女孩。画画明明是我喜欢做的事情,自己却被冥冥中的另一种力量牵引着,不停画下去……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不安。一开始,我认为自己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了,决定休息几天,放松一下。但有一天半夜惊醒,我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画架前……我被吓到了。”

S先生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又一直醉心于艺术,不执外物,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一个画家竟然开始害怕画画,这种事说出去只怕也没人能够理解。

但是今天面对这只小黑狗,他却很自然地就将心事吐露了出来。

小黑并没有耻笑他,反而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来拍了拍他的肩——S先生坐在椅上,而它站在旁边,终于可以拍到了——安慰他,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这也没什么,人总有压力大而精神脆弱的时候,过一阵就好了。你也不用放弃画画啊,毕竟自己那么喜欢……”

“真正让我决定不再画画的原因是……”S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心底最恐惧的事,“我发现……我画过的人……都死了。他们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然变老,然后死去……”他将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忍不住战栗,“那真是太可怕了……”

小黑静了几秒钟,然后用爪子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正视着他的眼睛,以少有的正经语气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想,她应该能解决你的问题。”

“这画不对劲。”

沈夙夜查出了那幅画所在的画廊,叫上了肖文轩和张槐一起去看。

肖文轩一见到那幅画就激动起来,若不是画前有护栏,只怕会直接扑上去。这个当初在女儿的灵堂前还能冷静自持地向沈夙夜他们说明情况的中年人,这一刻的情绪完全失控了,在张槐的扶持下才能站稳,老泪纵横,嘶声痛哭:“我的女儿……”

这也不怪他,因为这幅画实在是太生动了。

那是幅油画,画上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坐在一张藤椅上,端了杯咖啡,一脸惬意的笑容,栩栩如生,充满了神奇的生命力,似乎下一秒就会眨眼说话一般。

就算是完全不懂艺术的人,也能在这幅画上感觉到那魔法一般令人着迷的魅力。

沈夙夜发现这画的场景有点熟悉。

张槐已经叫出来:“这是小妍最喜欢的那家咖啡馆。”

沈夙夜微微皱眉:“她给人做过模特么?上次你怎么不说?”

张槐怔了怔,一脸无辜的样子:“也不算是模特,就是喝咖啡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画家,画了张速写,但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你们当时也只问最近一两个月的事……”

两三年前的速写……怎么会拖到现在才画成油画呢?

沈夙夜有些不太明白,转头去看李小白。

李小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画,面色沉重:“这画不对劲。”

“怎么了?”

在李小白眼中,这幅画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灵气,而画中的人竟然隐隐透着一股生气,蕴含着属于活人的精气与活力。

“这幅画就是肖妍死亡的原因。”李小白顿了顿,“因为生命力全都被转移到了这幅画上,肖妍才会死亡。”

肖文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那我的女儿还能被救回来吗?”

李小白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这幅画虽然充满灵气,但也只是一幅画而已。”

才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无情地扑灭了,肖文轩静了几秒钟,便咬紧了牙,面色狰狞地道:“这样说起来,画这幅画的人就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了?”

画廊的老板因为听说沈夙夜这一行人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这时正带着保安过来。

肖文轩直接就扑上去抓住了老板,叫道:“画这幅画的人在哪里?我要他给我女儿偿命!”

画廊老板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两个保安连忙上前,把肖文轩拉开,控制起来。

沈夙夜上前两边各劝慰了几句,递上一张名片给画廊老板,道:“我是一名侦探,今天来这里是因为这幅画牵涉到一桩命案。请您行个方便,能不能把这幅画的作者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

画廊老板看了一眼名片,又看了一眼沈夙夜,目光犹疑地在李小白等人身上扫过,最终还是开口道:“这幅画的作者就是著名青年画家S先生。但是……S先生为人十分低调,只专心画画,不太跟别人接触,我们都没见过他,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低调到从来不见人,这就更可疑了。

沈夙夜和李小白对视了一眼,又问:“那你们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呢?”

“是他的助理拿给我们的。平常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这位严助理出面联系。”画廊老板让雇员去将名片本拿来,翻了翻,挑出一张来递给沈夙夜:“这是他的名片,有电话和地址。”

沈夙夜接过来,道了谢,转过头向李小白道:“我们先去看看?”

李小白点了点头。

肖文轩连忙道:“我也要去,我一定要亲手……”

“肖先生,”沈夙夜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请你冷静一下。我们能理解你的丧女之痛,但你既然把事情委托给了我们,就请相信我们。你这样冲动,只会给大家制造麻烦。况且,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凶手,他既然能那样杀死肖妍,你觉得你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吗?”

肖文轩被说得愣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请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保证不会再冲动。”

沈夙夜照名片上的号码给严助理打了个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约好去他的工作室见面。

严助理是个瘦小的男人,三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还留了把长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倒很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他显然没想到拜访者会有三四个,一脸错愕,但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其实我们是有事想见S先生。”沈夙夜开门见山地说。

严助理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来:“S先生是个很低调的人,不太喜欢见陌生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我跟S先生商量好了再作安排。”

“是这样的,S先生这次新作里画的女孩是这位肖先生的女儿。”沈夙夜索性直接道明来意,“所以,我们有一些私人问题想了解,希望能跟S先生面谈。”

严助理看了看肖文轩,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虽然他马上就将这丝慌乱掩饰了过去,但还是没有逃过沈夙夜的眼睛。

沈夙夜笑了笑,道:“不知道严助理能不能安排?”

“这样啊,那我先打个电话。”严助理说着起身去打电话了。

张槐看着他走到阳台,才压低声音道:“你直接说了,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就是要这个效果。”沈夙夜也轻轻道,“我们目前只能通过这个人找到S先生,如果他一直拖延或者索性不见,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样我们还不如先让他们先乱一乱,看看能不能找出破绽。”

张槐“哦”了一声,不再作声。

这时严助理也打完了电话,向他们笑了笑,道:“我带你们去S先生的住处吧。”

原本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功夫的,没想到对方就这样轻易答应了……沈夙夜微微挑了挑眉。一行人上了严助理的车,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小区,停在一幢独门小院的别墅前面。

严助理去按了门铃,好几分钟都没有人应。

“咦?刚刚明明说好的。”严助理皱了皱眉,掏出备用钥匙来,开了门。

里面根本没有人,但桌上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主人应该才离开没多久。

严助理怔在那里,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刚刚真的跟他说好了……S先生的脾气有些古怪……不如我们等一等?也许他只是有事出去了呢。”

他们一直等了半小时,也没见有人回来。严助理再打电话过去,已提示关机。

肖文轩忍不住恨恨地一跺脚:“可恶,让他跑了!”

严助理为难地赔着笑,道:“要不你们今天先回去,等我找到S先生再跟你们联系?”

……也只能这样了。

沈夙夜把电话留给他,几个人就从别墅出来了。

在路口与其他人分了手,李小白才道:“刚刚的屋子里,一点灵气或者妖气都没有,跟那幅画肯定没有关系。”

沈夙夜点了点头:“那个严助理在说谎。你去跟着他,我回去查一查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找到这个S先生。”

李小白应了声,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严助理。

严助理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长了个小尾巴,离开别墅之后就回到了工作室,然后开了电脑办公,中间又打了几个电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李小白正在怀疑沈夙夜看错了,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她本来隐身在工作室外监视,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屋顶,才掏出电话来接听。

电话一接通,她就听到沈夙夜道:“回来吧,已经找到S先生了。”

“这不是我画的。”

回到家,李小白一开门就问:“你怎么找到那个人的?”

沈夙夜冲里面一偏头:“小黑带他来见你了。”

李小白这才发现,那只小黑狗正昂首挺胸地坐在沙发上。而坐在它旁边那个男人,正是她见过一面,原以为是跟踪小黑的变态,后来却被小黑收为小弟的S先生。

“原来是你。”李小白眨了眨眼,怪不得之前见面的时候觉得他身上有种淡淡的灵气呢。

甄小黑抢在前面向李小白道:“我的小弟碰上了点麻烦,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解决。”

S先生便把自己的苦恼又说了一遍。

甄小黑补充:“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受了诅咒,或者是被什么附身了。”

李小白让S先生放松身体,输了一丝灵力去他体内探查,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啊。如果是被附身的话,大概也已经离开了。”

现在不管怎么看,S先生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那一丝灵气,应该就是画画的时候沾染上的。

李小白皱起眉:“你既然知道自己画画可能会害死人,为什么还要画呢?”

S先生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已经封笔了,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画过了。”

“诶?不是前些天才有新作问世吗?”

“前些天?”S先生很茫然,“我没画过啊。这几天我都跟小黑在一起,并没有……”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之前醒来后发现自己站在画架前的事情,便停下来,有些不太确定地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要不先带他去看看那幅画吧。”

沈夙夜和李小白带着S先生又回到了那家画廊。

S先生在那幅画前面看了一会儿,接着很确定地道:“这不是我画的。”

没等李小白他们反应,画廊老板已先大叫出来:“什么?!”

S先生看了他一眼,指着那幅画道:“我对这幅画的构图有印象,应该是三年前我画过的速写,但我并没有把它画成油画。这幅画……用的是我习惯用的画具颜料,笔触也仿得很像,但不是我画的。而且,你看这个签名……”他停下来,“能给我纸和笔吗?”

画廊老板连忙叫人去拿。

S先生随手在那张白纸上签了个名:“你比较看看。两者看起来虽然很像,但笔势和轻重还是不一样吧。而且,我会习惯在这里拖出个小勾……”

画廊老板连忙拿出放大镜来,凑近那幅画,几分钟之后,脸色就变得灰白:“……怎么会这样?我都已经给了严助理预付款了。电话,快给严助理打电话。”

严助理的电话已关机,画廊老板立刻派人去找他了。

李小白皱起眉来,道:“我之前应该继续盯着他的。”

但之前谁也没想到小黑会把S先生带回来,也没人想到这幅画竟然是赝品。

沈夙夜叹了口气,道:“他本来就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S先生身上……大概早就想好退路了,还是报警吧。”

如果说S先生画画害死了一个人,警察当然会把这个当成无稽之谈,但现在严助理伪造S先生的画,并且还骗了钱,就属于警察的受理范围了。而且要盘查出城的人,警方总比个人方便得多。

将找严助理的事交给了警方,李小白一行人则跟着S先生去了他家。

问题既然不是出在画画的人身上,那么就可能是画画的工具有问题。

有些东西年岁久了,说不定就会修出灵识,成了妖。又或者,那本来就是什么高人炼制的法器,可以通灵。

“可不要以为神笔马良只是个神话传说而已,上古的高明修士真的可以做出那种画什么都能成真的东西来呢。”李小白想活跃一下气氛,故作轻松地说。

S先生可笑不出来。

人家马良那是画什么活什么,他可是画什么死什么……差距也太大了。

S先生住在一幢独门小院的小别墅里,但却不是之前严助理带他们去的那一幢。

李小白咬了咬牙:“那个严助理果然是在骗我们。”

沈夙夜道:“他是想制造S先生已经逃跑的假象,转移我们视线,也给他自己逃跑争取时间。”

甄小黑也道:“竟然敢栽赃给S,太不把本大爷看在眼里了,最好不要落到本大爷手里。”

S先生也没客套,领着大家直奔画室。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一个翻倒的画架。

S先生皱起眉:“有人来过。”

“你先看看东西有没有少,注意别破坏现场。”沈夙夜道。

S先生点点头,小心地绕过那个翻倒在地上的画架,进了画室。他虽然已经下定决定不再画画,但这个画室还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对这里的一切,他都了然于心。

S先生很快便道:“有一套笔和一盒颜料不见了,早上我出去之前还在的。”

沈夙夜四下看了看,道:“锁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偷笔的人应该也是开门进来的。”

“那就是严助理了。”S先生道,“只有他有我家的钥匙。”

李小白道:“还以为他忙着逃跑呢,竟然还有时间来这里偷画具。”

“也许是这次仿画尝到了甜头,他还想继续仿下去……”

“那可不行。”李小白打断了沈夙夜的话,“他继续画下去可能还会死人呢,得赶紧把他找出来。”

“就算他是你离开之后立刻就来了这里偷画具……”沈夙夜看了一眼手表,“那也只有两个多小时,应该还能找出气味来。”

然后沈夙夜和李小白就一起看向甄小黑,甄小黑“哼”了一声。

它就知道,跟着李小白出来就没一次轻松过。但这次也算是为了它收的小弟,就勉为其难地追一追吧。

“给本大爷停车!”

放开了跑的甄小黑速度极快,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刷”地冲出屋子就不见狗影了。

李小白等人则遁着它的妖气随后跟去。

他们运气不错,严助理走得并没有沈夙夜推测得那么久。

在得知画中的女孩是肖文轩的女儿之后,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可能会穿帮。毕竟事关自己的女儿,肖文轩肯定要找S先生问个清楚,一问就会知道那幅画根本不是他画的,自己伪造S先生的画的事当然就瞒不住了。

所以从沈夙夜他们找到他开始,严助理就已经准备跑路了。

他打电话就是叫人布置一个房子,制造S先生逃跑的假象,骗过沈夙夜等人。回到工作室,他就开始计划逃跑路线。那时他上网、打电话,其实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在订机票。

沈夙夜打来的那个电话也惊动了严助理。虽然没有看到人,但他也感觉到了事态不对,便加快了动作。他先去银行取了钱——这耽搁了他不少时间,然后才去S先生的家里偷走那套画具。

严助理也是学画的,所以才被S先生选为助理。在S先生的名气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但S先生却突然封笔了,这让严助理十分郁闷。

好多人拿着钱排着队等着买S先生的画,他却因为那种什么诅咒啊、模特会死啊之类的理由不画了,严助理实在不能理解。

因为S先生跟外界的接触很少,基本可以算是不闻世事,严助理老早就动过假冒他的画的歪脑筋了。只是仿得画再像,也没有S先生画里的那种灵气,所以他一直没敢拿出来。

直到前不久,严助理生出了用S先生的画具来仿画的念头。趁着S先生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在他的画室里,用他的画具,挑了一张他以前的速写来做参考,断断续续用了一个月时间画了那张喝咖啡的少女,竟然一举成功。连阅画无数的画廊老板也没看出来,捧着严助理伪造的画如获至宝,爽快地给了预付款。

严助理心头的贪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觉得S先生之所以出名,之所以能画出那样的画来,都是因为那套画具。只要他拥有那些画笔,他同样可以变成出名的大画家,日进斗金。所以,他即便逃跑,也要先去把画具偷出来。

至于会不会害死人,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正因为这种贪念,反而让他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机会。

车还没拐上机场高速,他就听到车顶上“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下来。

严助理一抬头,就看到车顶往下陷出了四个清晰的狗爪印。然后,他又听到一阵让人骨头发酸的金属摩擦音。车顶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冷风顿时就灌了进来,严助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车顶上有什么东西?

就像回应他的疑问一样,车顶又被划开了一条,然后一只黑色的小爪子伸了下来,就像折纸一样,把刚划出来那个三角形向里一窝,跟着一只黑色的小狗就从那个三角形的破洞里钻了下来,一脚踩在他身上,亮出了刚刚划开车顶的尖锐爪子和锋利的牙齿,低吼:“给本大爷停车!”

严助理愣了一秒钟,然后就以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分贝尖叫起来。

小黑被叫得耳朵一抖,嫌弃地一爪子拍在他脸上:“闭嘴,停车!”

于是,李小白他们赶到时,就看到一辆被人为改造成“敞篷”的车停在路边,车门大开,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严助理被一只小黑狗牢牢踩在驾驶座上。

好在这里是偏僻路段,没什么人经过,不然说不定早就有人报警了。

看到有人过来,严助理就好像看到了救星,没让沈夙夜费什么功夫就一五一十地全交待了,只求能早些脱离这只狗妖的魔爪,哪怕直接把他关进监狱都行。

他只是贪钱,可不是不怕死。

这个人当然是要交给警察的,但是李小白更关心的是那套会吸人精气的画具,于是追问道:“你偷走的画具呢?”

“在……在这里。”严助理连忙应声,伸手去拿放在后面的包。

就在他接触到那个包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红光从包里射出来,通过他的手,往他的全身蔓延。甄小黑一时不防,被这红光直接弹了出去。

“小心。”李小白飞身过去,伸手把小黑接了下来。

严助理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握着一支油画笔,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红光,瞳仁也变成了血红色,看向S先生,咧了咧嘴。严助理的脸本来已经被小黑打肿,再配上这个诡异的笑容,真是要多恐怖就多恐怖。

S先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人类,真是不懂得感恩。”这明明是严助理的声音,但听起来却阴森枯涩,令人背后发毛。

李小白放开了小黑,上前一步,拦在严助理和其他人中间,道:“闭嘴,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若不是我,你能画出那样的画来吗?若不是我,你能得到那些大奖吗?”严助理置若罔闻,只是看着S先生道,“你不报答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找法师来对付我,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我根本就不想要那些的。画画明明是件快乐的事情,你却想把我变成任你操控的傀儡……”S先生露出沉痛的表情,“还有那些人……那些因为我的画而死的人……”

“哼,人类不过只有区区几十年的生命,而我却让他们的生命可以永远在画作中流芳百世。他们都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他们在生命最美的时刻变成了永恒……”

“够了。”李小白打断了严助理,“操纵别人的梦想,践踏别人的生命……你无非只是为了自己吸取精气而已,不要再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准备受死吧。”

不等他回应,一张火焰符就被射了出去。

橙黄色的火焰顿时在严助理身上炸开,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但那层红光似乎并没有真正烧到严助理,只是在表面上流连。

“我看你能撑多久。”

李小白哼了一声,双手结印,对准了严助理手中的笔就将一口更为明亮的火焰喷出。

这是她自身粹炼的三昩真火,比起火焰符的火焰威力自然强百倍。

火焰中的红光果然一暗,跟着就听到一声惨叫,然后是求饶声:“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可以给你无上荣光,我可以让你家财万贯,我可以让你名垂千古……”

李小白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催动真火,以最纯粹的火焰之力将那支笔吞噬,不过半刻它就已烧为灰烬。严助理身上的红光顿时散去,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李小白及时收回了火焰。他只被烧光了一层衣服,头发烧焦了一半,脸也被薰得红一道黑一道,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沈夙夜打了电话报警。

李小白去把严助理偷走的其他画具都拿出来,索性一把火全烧了。

S先生有点心疼,毕竟都是自己用了多年的画具。

小黑伸出爪子拍拍他:“全烧了好,你家里那些一会儿也让小白烧掉,全部换新的。这样以后你就可以安心画画,不必再担心被附身了。”

S先生重重点了点头,三年来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嗯。”

“她不认识他们!”

刚收到S先生的复出画展的门票时,李小白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自己对画画的兴趣远不如画符,但毕竟是著名画家的复出画展,还特意给她寄了请柬,她觉得挺有面子的,拖着沈夙夜准备去附庸风雅一下。

结果她一进去就后悔了。

这次画展展出了S先生的一些旧作品和二十几幅新作。

而这些新作,八成都是以甄小黑为主题的。

一只二成那样的狗,整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不够么?跑来看这满展厅都是各种状态的小黑的画展,简直就是受罪吧?

尤其是看到S先生把小黑架在肩上向记者们介绍“这是我跟的大哥”的时候,李小白默默地躲进了角落里。

……够了。

她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