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卡维一脸呆滞。他看了一眼右侧沙发上交叠一处无比暧昧的两道人影，又看了一眼正中沙发上受到惊吓的少女。
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有两个魔神！
他是最近赶工多导致老眼昏花了吗！
而且，为什么他的室友，那个不近人情的须弥教令院书记官，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和魔神毫无感情的家伙，还和其中一个抱在一起，滚在沙发上！
头好痛！要长脑子了！
赫塔莉安着实吓了一跳，
被艾尔海森身上突然爆发出的，来自言灵的力量。
“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
躺在沙发上的艾尔海森听见声音，扭过头去，才发现，就在自己不远处还坐着另一个赫塔莉安！
那他身上这个是谁？
艾尔海森用恢复知觉的双手将身上僵直的赫塔莉安推到一边。
“赫塔莉安”翻了个身，露出的五官和真正的赫塔莉安一模一样，只是神情呆滞如同死尸。
看着有点渗人。
艾尔海森蹙眉，是假人？是幻觉？还是什么？
突然，“赫塔莉安”身旁的空间一阵扭曲。
无数如锁链般连成一片的水镜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她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只剩下中间被水镜包裹的一小团。
等到最后的水镜也消失不见，原本“赫塔莉安”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只躺着的小小林猪。
四肢直挺挺地朝上，呈现出假死的状态。
赫塔莉安回过神来。
“你吓到它了！”
她轻抬指尖，银光闪动。
坠落地上的咖啡杯碎片仿佛被施加了时空倒流的魔法，一块一块飞速拼凑在一起，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连同洒得到处都是的咖啡，也回到了杯子中。
她捏着杯耳，将杯子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尽管好奇，但……
赫塔莉安的眼神瞟了一眼石化在门口的青年。
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她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艾尔海森身旁抱起了小林猪。
“真是小可怜。”
她捏了捏林猪的耳朵，轻柔的声音如春日和风。
林猪耳朵一抖，瞬间恢复了活力。
赫塔莉安没再看艾尔海森，抱着林猪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路过卡维时，脚步微顿，脸上依旧是温柔可亲的笑容：
“欢迎回家，卡维先生。”
主卧的房门在卡维的目光中“咔嚓”关上。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啊？”
“刚刚那个，是林猪吗？”
艾尔海森抬眸看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浑身的力量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你怎么回来了？”
卡维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我想起来家里的设计图还有个地方可以优化一下……不是，你别打岔，刚刚那个是林猪，对吧！”
艾尔海森用手臂遮住眼睛，显然不想回答。
刚刚他……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语言？
“喂，你没事吧？”
卡维看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忙走过去查看。
“嗯。”
艾尔海森实在没力气应付他，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卡维看他一脸苍白，也不敢追问什么了，“你脸色不好啊，怎么办，我去帮你请医师！”
“不用了。”
艾尔海森抬手制止了他。
“我睡一觉就好了。”
卡维还要说什么，但艾尔海森已经起身往书房去了。
看着他虚浮的脚步，卡维一脸担忧。
“真的没事吗？”
书房的门关上了。
卡维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又看着玄关处东倒西歪的行李，一脑袋问号。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两个魔神？为什么其中一个抱着艾尔海森，然后又变成了猪？
啊？为什么为什么？
可惜，卡维既没有勇气向右敲主卧的门，也不好意思向左敲书房的门。
一个人纠结了一会儿，只好收拾了东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次卧的门也关上了。
家里彻底安静下来。
赫塔莉安躺在床上，那只林猪乖巧地窝在她的身边，轻轻打着鼾。
而她却难以入眠。
言灵。
区区一个人类，竟然会言灵？
难道是布耶尔……
不，不可能。
那明明是早已从世界树中抹除的存在。
赫塔莉安回想起当时艾尔海森的样子。
实在可疑。
她决定趁着晚上，去找人问个究竟。
刚要起身，突然感知到一阵奇异的波动。
而另一端的房间中，高大的青年早已陷入了梦境。
梦中有一棵不亚于须弥圣树的参天巨树。
树上点缀着蓝色、白色与橙色的花苞。
遥远的树下安放着黄金的王座。
座下是欢呼起舞的人群。
艾尔海森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他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梦，但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
他的鼻尖能嗅到容器中的酒香，他的肌肤能感知到舞者挥动的清风。
从未见过的陌生乐器在空中自动弹奏，花枝招展的俊男美女彼此携手，踏着轻盈曼妙的舞步。
突然周围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俯身而拜。
空气中弥漫起浓郁香甜的花香。
艾尔海森抬头。
头顶巨树上的花苞已经尽数绽放。有的大如圆盘，形似莲花；有的只有米粒大小，彼此簇拥成一团。
无数的光点从花朵中飞出，在空中凝结成美丽的少男少女。
他们个个国色天姿，身形妩媚性感，眉眼间更是风情万种。
人们齐声高呼着什么。
那些花中生出的精灵们朝着树下的王座飞去，翩然落在王座四周。
艾尔海森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然坐了一位放浪形骸的男人。
聊胜于无的纱帛披在他健硕有力的身躯上，完全遮不住令人血脉偾张的肌肉和线条。
而男人身旁，还设了一张桌案，后面坐了一个慵懒的身影。
隔得太远，看不清真容。
但莫名有些熟悉。
男人抬手，空中的乐器重新开始凑鸣。
艾尔海森的身后突然涌起人群，将他推到前面，推进那群起舞的男女中。
有美貌的少女拉起他的手，试图带他加入这场狂欢。
艾尔海森顺着她的力道走了两步，就找机会挣脱了，自己游走到人群边缘。
掌心的温热太过真实，耳畔的喧闹也太过真实。
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他抬眸看向高座之上。
男人抬起水晶的酒杯，鲜红的液体在杯中荡漾。他举杯向天，又将酒液洒向人群。
那些美丽的精灵纷纷起身，加入跳舞的人群中。
如妖孽般的身姿攀上人类的身躯，轻佻的手臂拦住人类的脖颈，细嫩的手指沿着人类的脸颊，滑向他们的胸膛。
——和今天赫塔莉安对他做的……一模一样。
艾尔海森暗暗吃了一惊，随后蹙眉。
他并非一无所知的孩童。年少时期的初次发育，让他对某些人类的欲望有了好奇。但在学习和了解后，他很快对此失去了兴趣。
那只是一瞬间身体的激素反应，远不如对知识和谜题的探索更让他快乐。
哪怕是今天……亦是被赫塔莉安愚弄的尴尬与羞恼更多。
但，为什么现在会梦到这些。
他几乎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在虚空终端捕捉须弥梦境的岁月里，只有偶尔摘掉终端的时候，会有些许遗漏的梦境溜进他的夜晚。
而那些梦里，大多时候他都深陷无法走出的迷宫，疲惫的大脑在睡眠时依旧孜孜不倦地解题。
艾尔海森悄悄往后挪了挪，站在更远处，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几乎确定了，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端起旁边的酒杯，放在鼻尖轻嗅，仿佛有无花果的甘甜。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花朵和鲜果，都十分真实，指尖碾压时溢出的汁液带着破碎的清香。
如果这不是梦，那么，这是哪？
艾尔海森再次看向树下的王座。
正中的黄金座椅上，男人的身侧围绕着四五个貌美的少女。
而他旁边座位上的贵宾，依旧形单影只。皓白纤细的手腕轻轻摇晃着水晶杯。
人群的动作已经更加大胆，更有些人几乎已经一||丝||不挂。
或许，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艾尔海森如此想到。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刚要转身，忽然感到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逡巡黑夜之中，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明亮的光柱。
而他沐浴在光柱中，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座上的男人站了起来，似乎说了什么。他身旁的客人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
男人伸出手臂，一张华丽的弓出现在他掌中。另一只手搭上弓弦，一道金色的箭就凭空出现在弦上。
男人用力拉弦，金箭的箭头上骤然盛开出一朵蓝色的莲花。
而箭之所指，正是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感觉不妙，他想要逃跑，脚下却挪不动。
箭“咻——”地一声离弦，在空中洒下无数蓝色花瓣，直冲着艾尔海森心口而来。
眼看着箭尖就要没入自己的胸膛，突然，凭空地冒出一只莹白似玉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箭身。
箭头的花瓣瞬间掉落，箭身的光芒明明暗暗，须臾之后，归于湮灭。
“呼，好险。”
拦箭之人含笑说道。
艾尔海森抬起头，看见一张称得上熟悉的面孔。
如夜色般的长发无风自动，月色的双眸看着他似有脉脉深情。
赫塔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