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之际,陆伊冉除了要照顾自己的铺子外,还帮谢庭芳一起料理中馈,实在有些帮不过来。
每日回如意斋倒头就睡,连带循哥儿玩耍的时间都没有。
孩子一日比一日大,一个如意斋已困不住他了。
天天指着如意斋的大门,牵着奶娘的手,他要去云展厅找玉哥儿玩。
袁氏和周氏婆媳俩,还有三房郑氏对陆伊冉倒是客气了许多。
大房虽没管家权,但谢词佑的连升三品也算是对大房天大的恩惠。
周氏隔三差五就会带着玉哥儿到如意斋串门,有时还会带一些糕点和零嘴给循哥儿。
陆伊冉也只是表面客气收下,实则从不让循哥儿沾上一口。
郑氏见大房谢词佑被擢升,心中不甘,也无可奈何。
就算谢词安有心提拔,她家长子谢词淮已连考两次均未及第,比起谢词佑的探花郎入仕,的确有些上不了台面。
陈氏眼瞅着两妯娌对陆伊冉态度的变化,除了在心中把三人鄙视一番外,对陆伊冉的怨恨越来越深。
她前几日入宫一趟,听说安贵妃又失了宠,加之谢词安不在尚京,背后又有谢词微的支持,她又憋着坏点子在陆伊冉身上挑毛病。
这日一早,她就让杨嬷嬷去把陆伊冉喊到荣安堂来。
陆伊冉带着阿圆来到容安堂大厅,同往日一样向陈氏问安后,伫立一旁。
“你现在倒是神气的很嘛,把我这婆母丝毫不放在眼里,连早上这一趟都不愿来了。”
陆伊冉不慌不忙答道:“太夫人不想看到妾身,妾身来了也只能给你添堵。”
“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那就做些讨人喜欢的事。”陈氏不依不饶,一句话也能让她逮住就不松口。
“太夫人只怕还是要放宽心,侯爷只让妾身管中馈,没让妾身管太夫人的事。所以太夫人喜欢的事也轮不到妾身来做。”
陆伊冉也是话赶话的回,不像往日那般惯着她。
“轮不到你,那我问你,如今这管家权在你手上,我和仪儿的冬衣锦缎料子的为何只有一套。往年你大伯母管家的时候,都是两套。”
侯府今年筹粮又筹银子,公府红利有所下降,尤其是这些名贵料子,更不敢像往年那样大手大脚地采买。
“今年府上情况,只能先给每房主子做一身锦缎和蜀锦,人人如此,太夫人和四姑娘也不能例外。”
陈氏咄咄逼人,继续追问;“每房主子,那外人也算。”
这里的外人,陆伊冉便知她暗讽的是谢庭房。
她嗤笑道:“侯府的外人,只怕是我们这些娶进来的妇人,按理说,太夫人也在内的。但凡是姓谢的,她都不是外人。”
陈氏听闻她护着谢庭芳,就更不想饶她了,冷声喝道:“还想替别人出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想糊弄我们,那往年的料子不是还有嘛,花样也不过时,为何不用?新年大节,到时仪儿去宫中给娘娘拜年穿得太过寒酸,丢的可是侯府的脸。”
“往年的料子被侯爷送到公主府了,莫不成,太夫人要妾身去要回来,那才丢侯府的脸。”
谢词安送料子是为了公务,也算是为了侯府。况且陈氏知道,谢词微想巴结长公主还巴结不上。此时被陆伊冉一呛也就悻悻住了嘴。
“今年你办的年货样样上不了台面,实在不行,我看还是让你长嫂来管,免得日后吃穿用度,连那乡里人都不如。”
大房袁氏管家,陈氏也有一半的管家权,她们从不亏待自己,亏的都是别人和三房。
陆伊冉如何不知道她们几人的小心思,也不想任由陈氏冷嘲热讽还击道:“太夫人想让长嫂管,那也得等侯爷回来,妾身做不了主。也别老拿乡里人说事,你们尚京的人再金贵,她们也不知道你是谁。”
陈氏本想借年华采买一事,来挑陆伊冉的错,谁知错没挑出来,反而被她句句回怼。
“你今日就是来给我吵架的是吧?”
“妾身不敢,是太夫人要妾身来荣安堂的。”陆伊冉也不多言,就顺着陈氏说。
陈氏心中憋着一口气,半天不说话。无处发泄,把茶盏重重往香几上一放,茶水洒出香几湿了一大片。
陆伊冉也难得再看她那张脸,屈膝行了礼说了声:“既然太夫人没别的吩咐,妾身告辞。”
也不等陈氏答应,转身出了厅堂。
她没回如意斋,从角门的甬道去了三姑母的清月苑。
谢庭芳刚刚在云展厅就听说了,陈氏叫陆伊冉去问话的事。
“侄媳妇,二嫂是不是为了料子的事找你麻烦?”
昨日谢庭芳手下的丫头送东西去,陈氏就当面发了火。今日陆伊冉又被叫去荣安堂,刚好对得上。
她对自己这个二嫂的性子还是很了解,跋扈惯了,什么都想要好的。
“要不,把我那两套给她吧,我出府的时间少,是不是新衣也不要紧。”
“三姑母,那是你应得的。为何要送她,既然侯爷要我们管中馈,一碗水要端平,她就得从我们自己做起,我们不亏自己,才能不亏别人。”
“你说得倒新奇,倒是不委屈自己。”谢庭芳回了侯府后,处处觉得比她们低一等,要不是看在谢词安的面上,她也不想管这个中馈。
她无牵无挂,也不想捞那么多好处,反而招她们厌烦。
有时被陆伊冉一开解,倒觉得管中馈也不是什么难事。
桌案上的账本,一本接一本,昨日两人刚把侯府入账算明白,今日要算出采买的细账。
两人一个算细账,一个重审再总账。
陆伊冉做事向来喜欢速战速决,等谢庭芳刚总完一本账,陆伊冉已算好两本。
谢庭芳轻轻一笑,有些心疼她,“这账本,就让我来算吧,你回去歇歇。一边要管府里的事,还有管铺子的生意,还得操心循儿。”
“不碍事的三姑母。”
“怎么不碍事,你回去也给安儿回封信呀,听说,他走了半年了,你一字都未给他写过。”
“我们之间不用写信,用心灵感应。主要是我感应他,知道他一定会再传捷报,凯旋归来,他吧,应当是没时间的。”
随即心中冷哼道,给他写信,真是闲得慌。
谢庭芳被陆伊冉随意胡诌的一句话逗乐,说道:“你个疯丫头,是不是想安儿想魔怔了。不过快了,安儿应当回来了。
新岁之日这天,侯府灯笼高挂处处喜气洋洋,却并未因少了谢词安,而显得冷清。
老太太也是神采奕奕,一扫多日的忧心。
昨日从北境传来捷报,谢词安率领众将支援北境大获全胜。
不但收回北境多处失地,赶走了外侵者,让他们损伤惨重滚回了老家,还要回了附属小国的朝贡。
安置好流离失所的村民,半月不到北境城内又恢复战前生机。
新岁一过,便凯旋回归。
侯府一向低调,不爱喧宾夺主抢别家的风光,今年新岁一改沉寂,晚宴时,最先放起第一声辞旧迎新的花炮。
照亮了整个崇仁坊,而后响起的是隔壁国公府,接二连三一家挨着一家,响彻整个尚京。
玉哥儿拉着循哥儿的手,兄弟俩蹦蹦跳跳,一点也不惧怕花爆响声,高兴的追逐打闹起来。
奶娘亦步亦趋跟在循哥儿后面,就怕他摔倒。
“哥哥,摘……摘。”循哥儿指着天上绽放的烟花,以为像树上果子,可以摘下来。
重复几次后玉哥儿才听清,拉着循哥儿跑到桌边开始笑道:“母亲,循哥儿真傻,他要我去摘花爆。”
孩子童言无忌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循哥儿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全身红色玉雪可爱,头上顶两个发髻,像极了财神爷身边的招财童子。
看着越长越像谢词安的脸庞,老太太抱起来忍不住亲一口。
一旁的陈氏心中痒痒,也想抱过来逗逗,可瞅了眼下首的陆伊冉,脸上又恢复成寡淡样。
“太奶奶,玉儿也要抱。”
玉哥儿过完年就八岁,性子有些娇纵府上人人让着他,凡事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也不管老太太老腿老胳膊,就往她腿上坐。
“好,太奶奶,再抱一个。”
随后,老太太又看向郑氏,开口说道:“三媳妇,一天别老盯着淮儿读书,他的亲身也该考虑了,过完这个年,就二十一岁了。 ”
郑氏经常是被众人遗忘的那个,心中正憋屈时,突听老太太提到自己,有些诧异回道:“儿媳正为此事着急了。”
“也不用太着急,淮儿一表人才,又是我们侯府的嫡子,还怕找不到好的姑娘。”
老太太的一句话,像是给郑氏吃了一剂定心丸。欢喜道:“有母亲的这句话,儿媳心中也有了盼头。”
自从她家次子,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出了那件丑事后,老太太已有半年未搭理过三房,谢庭舟和郑氏几次去仙鹤堂请安,老太太都闭门不见。
今日老太太主动提起她长子的婚事,她那口气算是彻底平下去了。
“循儿,到娘这儿来,太奶奶累了。”
陆伊冉担心老太太的身子骨,哪经得起这两人蹦跶,连忙抱走循哥儿。
玉儿才紧跟着下来,但却不依不饶两手一摊说道:“太奶奶,我母亲说,你要给我们金瓜子可是真的。”
周氏羞得满脸通红,低声呵斥:“玉儿,不可无礼。”
“有,每人都有。”老太太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让老嬷嬷拿出一篮子荷包和香囊分发下去,人人都有份。
“多谢祖母,祝祖母身体康泰,大吉大利。”
“多谢母亲,希望母亲在新的一年,一切顺遂。”
届时此起彼伏的谢意和祝词,听得老太太心情舒畅。
老太太带了头,下面三房媳妇也不能空着手。
一来一去,每个人今晚都能满载而归。
当老太太回到仙鹤堂时,已过了亥时,神色虽有些疲惫,可心情却极好。
谢庭芳把她扶到罗汉榻上后,让人端来热水为她泡脚。
洗漱完毕,谢庭芳从箱笼里拿出两身新衣,一件是褐绿缂丝镶金边褙子一件是石青色锦缎交襟长袄。她满眼笑意说道:“母亲,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老太太有些讶异,“何人裁制的?”
自己这女儿的女工拿不出手,府上年年采买新衣,买来买去都是那几套样式单一的老样式。
许久没人愿意花心思,为她特意裁制作新衣了。老太太迫不及待地穿上褐绿缂丝镶金边褙子,合身得很。衣服上还熏了香,她有些舍不得脱下来。
对身旁的老嬷嬷吩咐道:“明日大年初一就穿这身,哦,到时安儿回来去接他时,再穿那件青色的。”
“好的。”老嬷嬷赶忙应下。
“神神秘秘的,究竟是谁做的?”
“是安儿媳妇。”谢庭芳见她喜欢,也不忍再瞒。
“是她亲手做的?”老太太有些不相信是陆伊冉的手艺。
“那还有假,给我也做了一身。你说她整个日忙碌,还能抽得出来空,真是有心了。”
老太太一脸满足,说道:“手艺真好,难怪安儿穿的那些袍子,件件华贵合身。今年的新袍只怕早给安儿备好了,她越来越像我们谢家人了。”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这日,街道两旁早早就站满了尚京城的百姓们,尤其是内城主干道和朱雀大街的交接处上人山人海。
比屋檐朱楼上的各式灯笼还耀眼。
因为这里是援北大将军的班师回朝的必经之路,他们都在等谢词安。
年轻姑娘们则是盛装打扮,大多心思都写在脸上,她们手持梅花是来碰碰运气的。
皇城司谢侯爷既是大齐功臣,又长相英俊。虽有正妻,可还无妾室,要是今日被他一眼看中,做他的小妾也是八辈子才有的福气。
妇人们手上的篮子里则装着鸡蛋和大饼,如今一家老小能吃饱肚子了,大都想感谢他上次把粮价给她们压下来。平常很难见到他,只有今日才能有机会碰面。
上至八十岁耄耋老人,下至怀抱中的襁褓婴孩都有。他们不惧寒冷已足足在这等了一两个时辰。
当今圣上则是带着文武百官在神武门前相迎。并让护国侯府谢家地与众人一起等待。
陆伊冉带着循哥儿被人推到显眼的位置,她几次悄悄躲到人群里,又被三姑母谢庭芳和方嬷嬷推到居中的老太太身旁。
她本披一件月白素袍,硬生生被方嬷嬷换成正红色镶金丝大毛斗篷,心中不愿浑身都不自在。
玉哥儿带着循哥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早忘了大人的嘱托。
突然一面黑红绣金边的旌旗一角飘进大家视线,人群中有人大声吼道:“他们回来了,我看到谢都督了。”
众人纷纷踮起脚伸长脖子向视线尽头张望。
片刻后,便见到走在最前面的手持旌旗的将士,而后是重甲骑马。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欢呼声响起,谢词安才慢慢出现在大家的视野。
他一身银甲,骑一匹高大健壮的青骢马,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威风凛凛。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谢词安身上。
只有陆伊冉的目光,紧紧跟随在谢词安身旁的一个小侍卫身上。
当那个小侍卫转过正脸来时,陆伊冉心口一窒,
原来是女扮男装的陈若芙。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谢谢你们又陪了我一周。今日有些卡文,我要整理大纲,明晚在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