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伊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暖和柔软的床榻上,不是身处阴沉恐怖的地府,更不在白雪皑皑的荒野。她呆呆起身,迷茫看着屋中的一切。
这摆设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茶器香炉,都好似熟悉又陌生。就连熏香都是她喜欢的茶梨香。
这不是城外别院,倒像是她在侯府住的闺房。
当看到月洞窗下左右两侧高几上,一对蓝色琉璃花樽时,她神色一怔。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瓶,是他姑母安贵妃送给她的。后来被小姑子谢词仪,硬是生拉活扯要走一只。
陆伊冉记得,那应当是她嫁给谢词安的第二年,十月谢词仪生辰时拿走的。为何这花瓶还在此处?
难道是她的魂魄回来了,她用力掐自己脸颊痛感真实。再摸摸自己心口,跳动正常且有温度。
百思不解时,珠帘清脆地碰撞声吓得陆伊冉一激灵。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怀中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糯米团子。
肉团子眼泪汪汪,嘴里咿咿呀呀地嘟囔着,双手迫切地伸向陆伊冉,有些像循哥儿几个月大的时候。
不对,她的循哥儿快七岁了,如今这模样,是个不到一周岁的婴孩。
她迟疑地抱过孩子,口水滴滴哒哒糊了她一脸,小短腿蹬过不停,委屈地望着陆伊冉喔喔喔地说过不停。
习惯性地又往她胸前拱,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熟悉的奶香味,白嫩的脸庞,这一刻她终于确定是她的循儿。
老天垂怜,她回到了循哥儿几月大的时候,也是她嫁给谢词安的第二年。
多方确认后,陆伊冉终于接受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再也忍不住泪流,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自己的儿子。
亲完了自己儿子,又紧紧搂住自己嬷嬷。
方嬷嬷难为情地推开她,以为她还在为小产的事伤心难过,不由得劝慰起来:“姑娘别伤心,孩子会有的,一个多月了你身上也干净了,要抓紧机会,让姑爷多来你房里几次,准能怀上。”
灵光脑袋突然一顿,难怪不再寒冷,原来已到了五月,是她第二个孩子小产一月后。心中闷痛清泪滑落,单手抚上自己小腹处,苦涩一笑:“没了也好,不会受罪,谁叫我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呸呸,竟说丧气话。”方嬷嬷最忌讳这类言辞,她抱过八爪鱼似的哥儿,对外唤了一声阿圆。
已十个月大的循哥儿,伸着短胳膊就想往他娘亲身边凑。方嬷嬷却不给机会,转身就把他放到黄花梨坐床上,急地哇哇大叫。
须臾后,阿圆提着两层红木香盒进来。她麻利地摆出一碗补气活血的药膳和一碟开胃的糕点。
“夫人,这参汤嬷嬷可熬了一上午,你快尝尝。”
陆伊冉一阵迷糊,还以为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院子。那个绝望的早晨。直到看到阿圆的青色比甲,以及她贴耳的低髻,才敢相信她真的回到了十七岁。
循哥儿两眼放光望着乌木八角案上的糕点,口水长流也止了哭声。
“嬷嬷辛苦了,日后都不要再熬这种无用的汤水了。”
两人一头雾水愣愣看着陆伊冉,又听她再次说道:“孩子不会有了,以后在侯府我们六个人过,其余人等都与我无关。”
傍晚云喜从外面铺子回来,陆伊冉拿过账本翻阅起来,铺子生意衰退进账也入不敷出,很后悔这这两年,把心思全用在了谢词安和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疏忽了铺子生意没有好好积攒钱财。
她又马不停蹄地把嫁妆单子拿出来,算下来账上还有六千多俩银子可用。
嫁到侯府两年不到,她就花了快四千两银子。除了循哥儿,其余啥都没捞着。幸好回来的及时,还来得及止损。
四人用过晚膳,看着齐齐整整一桌子,陆伊冉再一次语出惊人:“日后,我们如意斋的小厨房,不用给太夫人,四姑娘做糕点了,也不用给侯爷熬参汤做膳食了。要做,也只做我们自己的。”
房嬷嬷 云喜,阿圆三人齐齐震惊中,忘记了反应。
三人懵懂之际,陆伊冉又加了一句:“侯爷的四季衣裳,我们也不用再管。”
她心境变了,自不会再花嫁妆,去巴结永远喂不熟的‘家人’,卑微迎合着她们的口味,费心费力还费银子却讨不到半点真心。
晚上循哥儿留了下来,陆伊冉看着身边的儿子,心中暗下决心,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辜负。
没人救得了她,她只能自己救自己,救家人。改写这一世自己和家人的结局。
此时和离不是时机,既带不走循哥儿,孝正帝在位,她还要顾及自己爹爹和宫中姑母处境。
谢家人把她当工具,她就做个不一样的工具人,收回真心不再隐忍。
伺机等六年后的宫中内乱带儿子脱离谢家,再寻找机会让父亲辞官,劝解姑母让她远离宫中明争暗夺,到时再接她出宫,一家人去一个谢家找不到的地方。
这些计划背后得需要大量的银子,为此接下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赚银子积攒钱财。
陈若芙想要她这个位置,那就让她再等六年,如今她也快到双十年华,六年后再嫁谢词安那也是老姑娘了。
至于她妹妹陈若雪,多年地欺辱之仇,岂能不报。
如果她没记错,四个月后,府上老太太的生辰宴就有个机会。这一次,她绝不手软。
想通一切后,陆伊冉豁然开朗,她吻了吻儿子香喷喷的脸蛋,开怀一笑。
翌日一早,陆伊冉就在小厨房忙碌起来。做了几样安贵妃爱吃的糕点,熬制了开胃白玉露,收拾一番准备带着循哥儿去宫中看望她姑母。
安贵妃不放心她的身子,已让人来请了好几次,都被她婆婆陈氏给挡回去了,昨晚她叫云喜去荣安堂请示过。
陈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模棱两可是她一贯的路数。她也懒得再猜,自己决定好了。
方嬷嬷一早就出发去云山寺了,以为陆伊冉中了邪,给她去求平安签。
两个丫头神色紧张,更加确信方嬷嬷地猜测。云喜急着劝解:“姑娘,你带着哥儿去皇宫,太夫人都未点头,宫中大姑娘更不会高兴,惹怒了她们可怎么得了。”
“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
眼看云喜又拿出一件石灰色褙子,陆伊冉眉头轻蹙柔声说道:“以后这些黯淡颜色都收起来吧。”
那是陈氏要她穿的颜色,老气横秋都快赶上府中老太太的衣裙了。
云喜照办,阿圆却是一根筋,她手上正拿着要晾晒的软枕,犹豫问道:“姑娘,那这些给侯爷的枕头,还换嘛?”
陆伊冉神色一怔记忆回笼。
那时她生下循哥儿刚满月,给谢词安送参汤时,无意发现他屋中熏的乌沉香,气味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她对香气特别敏感闻过后脑袋闷痛,又想到谢词安有几晚突发的头痛症。就拿了些去表姐夫郭绪的医馆查看,一查还真查出问题。
有人在熏香的表面上撒了一层细粉,颜色和乌沉香一样,郭绪行医多年均辨不出此物。通过几天试药,发现此药药性不烈,但时间一长,毒性蔓延会让人失明风疾。
陆伊冉吓得不知所措,也不敢道出实情,后来还是郭绪给她出了个注意。
在香炉旁放盆清毒的蓬莱蕉,盆中再放一层决明子,如法炮制屋内多放几盆。
屋中枕头都换成清新祛毒的药枕,就可驱散屋中毒性。
谢词安在朝中树敌众多,那人隐藏极深,她也不敢冒然提醒。
回去她就照办,枕头也是勤换勤洗。
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更能不动声色抑制这药的毒性,算是两全其美。
上一世,也是这般不敢有一丝懈怠,全心全意护着他。结果谢词安的身子比牛都壮还能另娶心上人,而自己呢……
为他人做了嫁衣,讽刺的很。
想到六年后,他就是陈若芙的夫君,瞎了瘫了更好,到时她们跑路就再无阻碍。
半晌,阿圆才听陆伊冉气愤回道:“不换了,屋中的盆景枯死涝死最好。”
马车一路驶到东华门,陆伊冉由云喜扶着下了马车。宫人通禀后,还未等到半盏茶的功夫清悦殿就有宫女出来接她们。
奶娘把熟睡的循哥儿交给云喜,她只能在门口等候。
有宫女带路走的都是近道,陆伊冉以为能完美错开华阳宫的那位。
谁知在一处通往奉天殿的甬道上,陆伊冉还是见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人,而且还是俩。
她的大姑子当今皇后谢词微,和她的夫君谢词安,两人神色凝重。
嫁入侯府后,陆伊冉来宫中的次数少之又少,还得小心翼翼。给安贵妃的东西,必会给皇后备一份。
但谢词微从来看不上她的东西,转眼就丢弃要么送给下人。
宫中酒宴她也不敢往姑母身边凑,否则回府,少不得被婆婆陈氏一顿搓磨。眼看姑母孤零零一个人坐予一方,心中内疚又不敢忤逆她们。
上一世自己被迫到绝境,她这个大姑子也有多半的‘功劳’。
今日谢词微一身宝蓝色大袖衫,五官秀美端庄。
而她身旁的谢词安,一身麒麟补子朱红具服,威严的官服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清英俊。一双斜长的凤目微微上挑气势凌厉,压得她每每需小心翼翼去揣测他地喜怒哀乐。
本想再另辟新路绕过去,谁知那宫女却先一步跪下请安:“皇后娘娘圣安,都督大人福安。”
姐弟两一抬眸,就看到了几步之遥神色迷茫的陆伊冉。
她穿一件湘妃色齐腰襦裙外配一件淡蓝绣花披风,梳着高高的同心髻露出她圆润又秀美的额头。斑驳的日光下,她莹白的肌肤相像是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朱唇玉面五官精致脸蛋圆润小巧。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眼,骨肉均停身段婀娜。
谢词微和身旁侍女脸上均出现短暂地惊艳之色。
逃无可逃,主仆两也只能上前行礼:“皇后娘娘圣安。”
随着陆伊冉地靠近,谢词安也有片刻失神。当他嗅到一股熟悉清淡的幽香时,耳背骤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须臾后又恢复一贯地波澜不惊。
“平身吧。”
两人起身后,谢词安冷声诘问道:“没有传召,你为何擅自进宫?”
又是这种冰冷无情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陆伊冉神色平静,再无往日卑微样出言回怼:“回侯爷,没有传召,有安贵妃地邀请,也可进宫。”
姐弟神色均变,谢词微是温怒。
谢词安则是微微错愕。
眨眼间,皇后神色稍霁。目光停留在陆伊冉怀中还未醒过来的循哥儿身上。她笑意不达眼底,扯了扯循哥儿锦缎的小袍子。趁逗弄循哥儿讽刺道:“循儿睡着了都不老实,不在府上好好待着,穿得这般招摇,是给谁看?”
和前世的情形重叠,这一世她不再忍了。陆伊冉压下心中愤怒,笑意盈盈回道:“循儿告诉大姑姑,我们穿给自己看,穿给姑奶奶看,怎么舒服怎么穿。”
谢词微当时就变了脸,气氛凝固,侍女们吓得屏息敛气。
今日陆伊冉地反常,大大出乎谢词安地意料,以至于听出她对自己长姐无礼,都忘记了呵斥。
好在他一项处事冷静果断,这是在宫中,不能让有心之人之人利用。遂对谢词微出言提醒安抚:“娘娘请勿动怒,怪臣未处理好家事。惊扰了娘娘,您先请回吧,臣还要去奉天殿见皇上。”
谢词微狠狠地剜了一眼陆伊冉,余光冷睨了眼云喜手上的食盒,拂袖离去。
负手而立的谢词安,一脸寒霜目光如刀,拦在了陆伊冉身前。
云喜吓得倏地跪地:“侯爷,奴婢马上就带夫人回府,请您消消气。”
“妾身要去清悦殿,烦请侯爷让下路。”陆伊冉却不依不饶,就是不愿妥协。
“夫人!”云喜抓住陆伊冉的裙摆,急地出了声。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循哥儿也被说话声吵醒,他抬起圆圆的脑袋,一双像极了谢词安的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身前的人,而后对他爹爹咧嘴一笑,“喔喔喔”嘀咕不停。
谢词安阴沉得可怕的脸上有些松动,他轻轻摸了摸循哥儿头顶,温和说道:“循儿乖,父亲此刻就让你余亮叔送你们回府。”
“不用了,妾身看完姑母,自己会回去。”
陆伊冉心中冷嗤一声,一把拉起云喜,抱着循哥儿绕过谢词安,头也不回的往清悦殿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如意斋六人组成员有:陆伊冉
方嬷嬷,云喜,阿圆,奶娘,外加我们可爱的循哥儿。
谢词安:那我呢?
陆伊冉:你被踢出属编外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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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你不冤》
顾婉在码头等了半月才等回她的夫君。
说到他的夫君方既毓,顾婉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应是家中冒青烟,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夫君。
他长相出众,丰神俊朗性子温和,还文才出众,是私塾的夫子。
她正想把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她夫君方既毓时。
方既毓却先一步给她倒了一桶凉水。
原来方既毓,根本不是什么商户之子,而是长安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
而她也不是他的正妻,只不过是家族获罪好掩人耳目的妾室。
如今,他父亲和祖父沉冤得雪,官复原职。他也要回到长安,恢复他的真实身份。
顾瑶几日水米未进,眼睛哭肿,也悟透一个道理。
自己一个农户的女儿,去了长安也是被人嫌弃的份,长痛不如短痛, 问他要一笔银子,至少可以让爹娘和自己衣食无忧。
方既毓回来待了三日后,问顾瑶愿不愿意和他回长安。
顾瑶当即回绝,并向方既毓要一千两银子。
方既毓阴沉着脸色,顾瑶当即解释道:“一千两不多,五百两是给我用,还有五百两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和他以后的爹用。”
方既毓沉默半晌,咬牙问道:“他的爹是谁?”
顾瑶冷着脸说道:“他的爹本是你,现在我们不要你了,我准备再给他重新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