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砚有时候真的挺怀疑,花汀不是南方城市吗,都四月下旬了,为什么下个雨能这么冷。
记得他读初中刚搬来花汀的时候,还被封桂英女士调侃过:“总算回到你第一故乡了,花汀市气候温暖湿润,是比池安市宜居。”
因为从小不咋抗冻,封砚结结实实被小老太太嘲笑过无数次,说他是个假北方人。
这话倒也没法反驳,他在花汀出生,按照籍贯来说,确实是南方人。
可等真正在花汀长居后,从内到外每一个器官都在告诉他,他有多不南方。
先是饮食吃不惯,再就是气候不适应。
池安市的冬天冷是冷,但哪哪都通暖气,花汀的冬天才是冻到骨子里的又湿又冷,全靠身体硬扛。
在花汀的第一个冬天,封砚就因为冻感冒进了三次医院。
其实,倒不是他身体素质不行。
双胞胎嘛,小时候身子骨是弱了点儿,可封砚从小跟着姥爷打太极练散打,再大点学滑雪学击剑玩跑酷,篮球台球橄榄球,他天生运动技能满点,跟体育沾点边的,基本没他学不会的。
体格练也练出来了。
封砚的最大问题在不爱穿衣。不管啥季节,永远的短袖加外套,最多就是内搭换成衬衣或薄卫衣。任它气温再低,也甭想让他多添一件。
大少爷矫情,穿多了嫌累赘,不方便运动,脱脱穿穿的折腾又麻烦,忒不雅观。
宁可冷着抗冻,也不要厚实保暖。
办理完入住,封砚接过身份证和房卡,面无表情提伞上楼。
一直到进了房间,才终于肯卸下偶像包袱,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打了一个极小的寒颤。
外面起了风,雨丝鼓劲地往伞下吹,湿漉漉打在胳膊上又冰又凉,封砚表面看着意识还在,但身体已经走一会儿了。
按开淋浴,他舒舒坦坦洗了个热水澡,又叫客房服务送来一杯热可可,竖起枕头坐在上床,准备玩儿一局贪吃蛇,关机睡觉。
完美的安排。不巧的是,才刚点开游戏,屏幕上方就进来通电话。
贺边玟的。
实话说,封砚不是很想接,因为他真的又困又累。
连轴转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在出差,跟意向合作商讲概念、聊合作、谈展望,好不容易磨完条款,签了协议,又马不停蹄召开项目启动。
白人喜欢日光浴,会议首选地点是海边度假村。造势嘛,肯定动静越大越好,越能增强信心和凝聚力。
选来选去最后选到了泰国。
从LA到Phuket,二十多小时的航程,封砚昨天下午五点刚落的地,飞机上都还在忙着敲键盘回邮件。
老外们精力是真旺盛,也不休整,当晚就要先来个轰趴预热。
封砚作为老板之一,自然不能缺席。
天边火云如烧,沙滩热浪翻涌,重金属音鼓噪,各色海鲜烧烤水果甜点铺满餐台,香槟干红生啤鸡尾酒轮番上场,端着酒杯一圈走下来,躯壳和灵魂几近分离。
后来好不容易找机会抽身,躲闲在躺椅上打了个盹,半醉半醒间,听着员工们一浪高过一浪的狂欢声,封砚揉揉生疼的太阳穴,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为工作卖命。
更别提酒精冲脑下,临时起意,搭午夜航班回国。
又是一夜没睡。
可能是人一回到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就容易好逸恶劳。封砚现在只想蒙头长睡不起,管它屁的公司,不如破产倒闭。
但——
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和决定负责。
他长叹一口气,在铃声挂断前最后一秒,认命右滑接听。
“不好意思,又是我。”贺边玟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语气里却不见半点歉意,听着更像是欠揍还差不多。
封砚左手抄起热可可,叼住吸管,从鼻腔里挤出点音响,示意对面他听着呢。
声色犬马里泡出来的贺公子脑回路想当然跑歪了,暧昧笑一声,不怀好意试探,“没打扰封少的好事儿吧?”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封砚不接茬,没空跟他胡侃。
“别介,”贺边玟越发来劲儿了,“这么强的怨念,欲求不满啊?我原以为封少这次够魄力,连夜回国,必须得跟小初恋相逢一炮泯恩仇,看来,还是我高估了CIT第一纯情处男。”
手机里传来嘟嘟几声。
在他说到“相逢一炮”四个字的时候,封砚已经毫不留情地把通话给掐了。
贺边玟立马回过去,那边又掐。
直到他打第四遍,封少爷才终于大发慈悲接通,并且一上来就无情警告:“给你一分钟,捡重点。”
虎口拔须的滋味固然刺激有趣,但也得分情况。
贺边玟向来识时务,能屈能伸,一秒切回主题:“给你订了明一早的机票,Leon这个人太难搞了,我投降,你赶紧麻溜给我滚回来。”
听筒里短暂沉默,封砚突然问:“Lucy在你旁边吗?”
“没啊,”贺边玟纳闷,并十分之无语,“我都hold不住的场,你不会觉得她一小姑娘能吃下吧?走色.诱这条路,Leon喜欢的也不是她那款啊。”
“不,你去问她要一份人事管理台账。”
“什么台账?你不是打算现捞人顶上吧?Tina?Chen?Evan?都不太行吧?”
封砚由他乱猜,也不搭腔,悠闲自得地慢品着手里的热可可。略苦,奶味偏淡,口感也不够细腻丝滑,他嫌弃地皱了下眉,又喝一口,才将剩下的大半杯丢回桌上,顺手关掉空调,凉声提醒:
“如果我没记错,岗位职责上写得很明确,跟Leon对接属于你的工作范畴。”
搞半天,兜了一大圈子,落脚点在这儿。
贺边玟也是够服气的,有个文学院副院长姥姥了不起呀,拐着弯骂起人来,话术一套一套的。
他还一肚子火儿呢,要不是封砚抽风,这会他不定搂着妞在哪儿潇洒,多快活。
“是我主动撂挑子吗?一个月前,是谁跟被下了降头似的,着急忙慌地赶进度促成项目落地?也成,项目黄了就黄了,反正一门心思打算借这个项目,把公司业务重心转到国内的人又……”
“几点?”
封砚骤然出声。
贺边玟冷哼一声,见好就收:“八点十分,别忘了定闹铃,三个起步。对了,Leno刚问起什么偏振光学折叠的几个参数,问得我头大,你那边有现成的数据吗?”
数据自然是有,都在脑子里。
两人就这个话题又延伸聊了会儿,封砚大致描述了下预期效果,以及实际应用场景,目前市面上已有的成品参数设置。
贺边玟头大如斗:“说人话行吗?”
封砚不再浪费唇舌,手机撂一旁,捞来笔电,开机,现场给他跑了一串代码,三维立体模拟。邮件发过去,贺边玟下载后看也不看,直接一键转给Leno。
终于搞定,贺边玟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挂电话前,在缓口气把妹小酌和礼貌性关心兄弟之间,他犹豫了下,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勉为其难地选择了后者。
“正经事儿扯完了,小小八卦一下呗,你这冷不丁闪回花汀,真是因为那个叫戚柠的小初恋?”
话递出去,大少爷根本不睬他,但手机也没挂,或许,这已经是个信号,表示可以继续。
贺边玟善解人意,继续深入:“婚宴怎么样,中式西式?不是五月底吗,难不成提前了?你登机前也不说换身行头,当众抢亲的话,花衬衫恐怕压不住阵吧?”
“还是说日期不变,人妹妹婚前恐惧症发作,给你发消息求助,喊你带她私奔?”
“要真是这样,我高低得劝一句,少爷咱真舔过头了。倒贴都没这样的,被甩了多少年了,人一条不明不白的消息,就巴巴上赶着当备胎,好歹也是CIT榜上有名的高岭之花,能不能别这么掉价。”
贺边玟也不管封砚接不接招,自言自语,一个人就把舞台架了起来。
真真假假来回反复试探,嘴都说干了,也没能从少爷嘴里套到半句真话。
连假话也欠奉。
电话还通着,说明封砚在听,可人又不吱声。
他是真有点号不准脉了。
贺边玟跟封砚算半个发小,父母住得近,在一个别墅区。封砚寒暑假回花汀小住,见过几次面,一起打过几次游戏。
实话说,他对封砚的初印象相当不错。
外形那些最基本的就不提了,提也是白给少爷脸上贴金,单说内在,人敞亮,能玩会玩儿,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不在乎他人眼光,活得明亮热烈,关键时刻又很能靠得住,家教也好,反正比那个孤傲冷僻的江妄屿好一万倍。
那会儿小屁孩,还没听说过“向下兼容”这个词,当然,搁现在,贺边玟也坚决不承认,封砚的阅历和情商远在他之上。
但不得不说,当时,他确实感觉跟封砚挺合拍的,投缘,相处起来格外轻松自在。
后来俩人一个初中,正式认识了,他才发现,其实这厮私下挺少爷脾气的。
对不感兴趣的事儿耐心不多,不高兴的时候有点傲,小事从不计较,但谁真得罪狠了他,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再之后,高中没在一个学校。
虽然周末偶尔也会约着打打球玩几把桌游,但男生之间,话没那么密,彼此生活丰富多彩,还要抽空应付学业,考虑出国还是高考,一起玩得少了,渐渐也就没那么铁了。
两人真正“熟”起来,还是在洛杉矶。
留学生圈子小得可怜,出国没多久,贺边玟就从女朋友口里听说了封砚的大名。
那任女友是个韩国妞,太能吹,一堆溢美之词,把封砚形容得比神仙还神仙,搞得贺边玟还暗地较劲了一把,之后更是想方设法组了个局,出尽风头,打算当众狠狠削他一顿。
结果显而易见,封砚压根没去,人跟一群职业赛手飙野雪去了,回来后就是期末考,少爷轻轻松松拿了全A+。
怎么说,有种目空一世,根本没把他当盘菜的意思了。
更让人郁闷的是,封砚对这出戏码竟然毫无印象,事后问起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过这茬。
一起合伙开公司就更是凑巧。
贺边玟这人挺爱玩的,涉猎广泛,但于他而言,泡妞赛车赌球蹦迪都是业余消遣,能称得上爱好的也就一个,打游戏。
那次他偶然听说封砚在跟人搞VR/AR技术研发。
这俩词儿刚上大学那两年特火,贺边玟也被铺天盖地的宣传吸引,买过几款头显设备。可惜体验感一般,设备重不透气,屏幕刷新率低,戴久了头就晕,内容创作也有限,玩又玩不爽,没劲。
如果是别人说要搞这个,贺边玟大概会撇撇嘴,心想又是虚头巴脑的玩意,打着新概念旗号画大饼圈钱。但不知道为什么,封砚身上就是有种信服力,让你觉得这个项目一定能成。
贺边玟找上他,连具体情况都没打听,就投钱掺合了进去。
果然,才不过四年,大赚特赚。
总而言之,这少爷有独一套的生存法则,游走在规则之外。不混圈,不热衷社交,偏偏人缘巨佳,到哪儿都吃得开,又不是死读书的迂腐派,信仰冒险主义,做什么都心怀热忱、一往无前。
只能说,特鲜活通透一神仙。
可就这么朵各肤色女孩前赴后继都追不到手的高岭之花,偏偏栽在个名不见经传的柠檬身上,还是颗陈年柠檬,酸不拉叽,底味发涩发苦的那种,不能不说让人大感意外。
什么初恋、什么被甩,还有五月底结婚,全是贺边玟凭借一流洞察力分析得来的,估摸着,离事实就差一个封砚点头承认的距离。
这回好不容易有点戏,大少爷给面子,肯听他哔哔叭叭了,结果闹半天是出哑剧。
既然没热闹可看,贺边玟也不留口德了:
“不会是你屁颠屁颠连夜回国,却发现人妹妹不过随手一撩,其实转眼就忘,没放心上。分手后这些年,妹妹生活依旧多姿多彩,身边追求者不断,缺你一个没差,腾不出地儿给你献殷勤吧?”
这话损是损,但贺边玟并不是全无分寸。
封砚是什么人,就冲拐弯抹角打听来的那些消息,以及亲眼见证过的,大少爷分手出国后的狼狈相,以同为男人的耻辱心,他敢担保,少爷绝对没可能吃回头草。
他故意往反了说,是因为对于有一定资本的男人来讲,舔狗不仅不是贬义词,还是种光环,证明这人深情。
同样,也正因为太清楚,这标签压根跟封砚不搭噶,他才有胆子一遍又一遍肆无忌惮贴脸开大。
他不怕死地接着洗涮:“坦白说,就冲人对你不屑一顾的淡然劲儿,我倒真有点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妹妹了。”
“——你见过。”
电流音涌入耳道,贺边玟惊得耳机都掉了一只,弯腰捡起来,吹口气,重新塞耳朵里,六神归位,才意识到确实是封砚在说话。
这节骨眼上,突然接了这么个话题。
他清清嗓子,莫名感觉喉咙有点紧,半天没憋出来俏皮话,把这题续下去。
封砚倒也不需要回应,可能对面出了声,有些话反倒说不出口。
许是睡意全被搅和,又在这么个连绵的雨天,心理防线变低,他心里突然有种冲动,想跟人聊一聊她。
他慢慢回忆着:“初三暑假,在泊云湾,隔壁阳台上,那个每天下午坚持练站军姿、走正步的长头发女孩,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年暑假,他俩跑新西兰滑雪,出了点意外,封砚不小心摔断腿,挺严重的,还上了夹板,医生再三叮嘱要在家静养两个月。
封少爷在家住了不到一礼拜,受不了念叨,刚好泊云湾那边的房子重装完毕,便二话不说自己搬了进去。
贺边玟挺愧疚的,毕竟封砚受伤是为了救他,基本上每天都要跑过去一趟,陪大少爷打打游戏,消磨时间——别的不说,大少爷游戏库是真全,什么类型都有,手柄反应也快,体验感爽爆。
除了打游戏,俩人还有一大乐趣,就是看邻居家的小仙女走正步。
小仙女是真仙,长发飘飘,脸蛋巴掌大,肤白胜雪,太阳底下能透光,哪怕看不清五官,单凭那细枝嫩条的玲珑身段,也能辨出,至少是个级花级别的人物。
小仙女似乎小脑不太发达,笨笨的,踢正步时,经常同手同脚。
不过她很勤奋,还刻苦,一看就是那种家教严格,一路听话长大的乖乖女,每天坚持不懈练习,态度认真端正,半点不见敷衍。
次数多了,贺边玟感觉自己都受影响,手脚不听使唤,乱搭配出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仙女清纯恬静,明显是林黛玉风格的病美人,柔柔弱弱,在她面前打个喷嚏都生怕把她吓到,怎么会?
这实在跟脑子里“把封砚绿了又踹了”的鼎鼎有名的初恋对不上号。
贺边玟大感意外,没忍住再次确认:“是她?”
封砚轻轻“嗯”了声,思绪飘远。
他放任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在脑海奔涌流淌。好的坏的,初遇到重逢,每一个场景都是如此清晰、细节,如同昨日刚刚发生。
六年了,她看起来居然一点没变。
虽然头发又养长了,还学会了化淡妆,穿衣风格也略有变化,但他一眼就能认出,她还是她。
依旧小孩心性,心思浮白透明,想的全都写在脸上,几乎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都能唤醒他潜在的肌肉记忆,牵动他必须要拼命伪装,才能维持冷硬的心房。
但也正是她脸上毫无隔阂的纯粹笑容,见面后,全然不计较过往的喜悦和真诚,让他心脏微微刺痛,
不得不清醒过来,承认——
他们那段感情,还有他,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就像贺边玟说的,她转眼就忘,半点没放在心上。
那些接连不断的电话,一个比一个主动热情的追求者,也在向他展示,她一点不缺人爱。没了他,多得是人上赶着为她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他以为他是特殊的,被她独一份的全身心信任并依赖。
但其实,她只是习惯了在遇到麻烦后,有人出面为她收拾乱摊子处理好一切。那个人是他或者谁,无关紧要,甚至,没了他们,她自己也能很好地和平解决掉。
记得前年去朋友家做客,在露台中央,他看见了一盆正在盛放的微型白色花海,花形类似栀子和茉莉,轻盈地舒展在绿叶间,清新淡雅,细腻柔软,让人心生好感。
封砚忍不住拿手去碰,却被友人阻拦,友人告诉他,这花学名叫狗牙花,也称豆腐花,属夹竹桃科,枝叶带毒。不能碰。
那瞬间,封砚想到了戚柠。
她就像这豆腐花,表面看起来软弱可欺任人摆布,但那些全都是迷惑人的假象。
在自然界,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警戒色,也叫保护色。
弱就是她的保护色,更甚者,是她猎杀食物的绝佳诱饵。
引诱你放松警惕,释放善意,然后,在最不设防的时刻,狠心绝情地你致命一击。
“那你回国,是因为……”
贺边玟左思右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明知道封砚这会儿可能在想心事,不宜打扰,还是没忍住出声破坏气氛,“你准备……拿她怎样?”
报复的话,也太残忍了点。
想想小仙女那孱弱模样,哪怕在男女关系一向没什么道德可言如他,也不禁心尖一颤,有点狠不下心。
可如果……那画面更不敢想。
应该不能吧,如果这都能忍,也真有够窝囊。
琢磨来琢磨去,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贺边玟不由地微微扬声,企图用美好爱情唤醒兄弟良知,救小仙女于水火:
“其实,高翎小师妹挺不错,虽然不是小白花款的,但也是长发美女,而且有段时间,你俩不走挺近的,我看你对她也不是没有……”
正说着,他视线无意落在屏幕上,发现早在一分钟前,封砚已经给他挂了。
封砚是接了通亲妈的来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对面察觉他的心不在焉,没说什么,只嘱咐了声让他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便结束了通话。
之后,空气重归静谧。
封砚握着手机,屏幕外溢的白色荧光打在他脸上,辨不出表情,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熄灭,直至所有情绪再度隐入黑暗,依然迟迟没做出下一步动作。
他没再给贺边玟打回去。
在切电话前一秒,他听见了那边抛过来的最后一个问题。
拿她怎样。
封砚也想问自己。
在还没有学会利益权衡的年纪,就已经毫无保留地把真心奉送,心甘情愿,倾尽所有。
等长大后,终于幡然醒悟想要收回,沉默成本已不是主要需要考虑的东西。
那些无法割舍的,她毫无心防的灿烂笑容,绝对信任,少年冲动意气,心动难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的热烈赤诚爱意……
以及以及,那些阴暗的,不可见人的,隐秘疯张的嫉妒和占有欲。
爱恨交织。
根本分辨不清,是执念还是牵挂,是遗憾还是不舍。
是耿耿于怀,
还是,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