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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陈星依只觉得摸不着头脑，迟疑着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您是，哪位？”
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略歉然地欠身半躬，“不好意思，陈小姐，我受人之托，带话给您。”男子说话客气，他转头看一眼教室里伸长了脖子的一众看客，“陈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客的眼睛历来最讨人厌了。不管这位陌生大叔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希望班上的同学知道。她隐隐觉得应该跟模特儿工作有关。眼前的大叔面相倒也和善，不像坏人。
正是上课时间，玛利亚女中的校园里人不多。到安静处，陈星依才停下步子，疑惑地问道：“阿伯，你找我什么事？”
“鄙姓黄，年轻一代的小姐少爷们都叫我黄伯，陈小姐就叫我黄伯吧！我家小少爷让我送一套衣裙给你。看陈小姐还在念中学，年纪还不大吧……”
陈星依愈发一头雾水，这老伯年纪一把，说话颠三倒四，他家少爷是何许人，为何送衣裙给她？还打听女仔芳龄，实在失礼！
“您家少爷是？”
她可不记得凯文家有如此财力，可以驱策管家，尤其还口口声声称呼主家为“少爷”。不是只有八点档电视剧里才有此称呼吗？
“李家的二少爷家翰，陈小姐不认识吗？”
“我应该认识吗？”陈星依语气里微有不满，“抱歉，我不认识李家，也不知道有一位二少爷家翰，我想您是找错人了。”
“怪我没有说清楚，”黄伯赶忙道歉，“陈小姐见谅。少爷很少这样差遣我送东西，所以我以为你们是……”黄伯顿了一下，继续道，“很好的朋友。请稍等，我叫人把东西带过来。”
黄伯说着，拿出一只无绳电话，拨了出去。不一会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仔手上拎一只橙黄色的牛皮纸袋，小跑着过来。
黄伯把纸袋接过去，对着陈星依赔笑道：“陈小姐看看这条裙子，或许能想起我家二少爷是谁。”
其实陈星依有种预感，衣服、黄伯这些应该跟昨天去M店做模特儿有关。她还记得那个叫薇薇安的VIP客户叫她的男伴“阿翰”。
黄伯口中的李家翰，是否就是那位阿翰？又为什么送衣服给她？
她打开纸盒，熟悉的一条裙子映入眼帘。没错，正是她昨天试穿的第一条墨绿色丝绸裙子，饱满莹润的绿色，轻巧飘逸，触感柔滑。
看陈星依神色，黄伯已经了然。年轻人处处留情，二少爷又正是爱玩的年纪，看到一位样貌姣好的小姐，有些留意也是可以理解的。青春嘛，多好！
只是……他明明记得二少爷有一位世交家的千金做女友，什么时候移情别恋的？哎，年轻人，最好不要滥情，不然将来家事闹到不可开交，哪里有工夫和精力精进事业？
陈星依对黄伯心里的碎碎念一无所觉，她一双眼睛贪恋地看着那件墨绿色裙子，说不喜欢是假的。
心底有个声音提醒她清醒清醒，这条裙子少说也有几万块，再说也没有名流派对等她参加，穿着她做什么？（这里不用“它”，因在陈星依眼里，墨绿裙子有生命力。）难不成用在毕业典礼上？或是跟陈月卓打架作战袍？
再说，怎么跟爹地妈咪交代？他们不会怀疑她被富商垂涎？
魔鬼说：我将赐予你一切，代价是交出你灵魂……
这时候，那黄伯旁边的年轻男仔小声道：“黄伯，我记得二少爷还有话交代。”
黄伯一拍脑门，恍然道：“差点忘了，二少爷交代，请陈小姐放心收下，并无其他交换条件。他说，华服配美人。还说，昨天造成你的不快，他替自己的朋友向你致歉。”
这位二少爷还真是她肚中蛔虫！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一瞬间，贪念大炽！收下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没有交换条件……虽然不安，但是这真的是一条好裙子……
“真的没有条件吗？”陈星依忍不住再次确认。
黄伯微笑道：“绝无。”
他也看出这小女仔的动心，比起规规矩矩的大少爷，二少爷身上多少有些纨绔气息，不豪掷千金怎么算得上纨绔。
收，不收，收，不收，收，不收……
“既然礼物已经送到，那我们先告辞啦！”老管家满意地欠身，招呼同行的年轻男仔一同离开。
“等一下——”
陈星依心里无限苦恼，半晌，还是沉痛地无限遗憾地摇头，道：“No，家母从小教育我，无功不受禄。李先生的歉意我已经收到，无需送上这么昂贵的礼服。”
黄伯一噎，再看这小女仔，两颊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目光突然十分坚定起来。
“这……陈小姐如果自己不喜欢穿，也可以赠与亲朋，反正它现在已经属于你！”
“不，如果我拒绝，她自始至终不属于我。”
黄伯惭愧，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受人差遣，忠君之事，虽然并无不妥。但以他多年人生阅历，不会不知道二少爷醉翁之意不在酒。
试问谁家负责任的家长会让自家女仔收下礼物？人生还长，看眼巴前这点，不过几尺几寸。
“是，陈小姐，既然你已经决定……”
一直到回家，陈星依一颗心还怦怦地跳。
她是年纪小，并不傻，活到十六岁，母亲又经商，最明显的利益交换难道看不出。
好险好险，差点变成别人的礼物——收下礼物，意味着自己也将成为别人的礼物。毕竟贪欲无穷，行差踏错，后果严重。
她都不用费心打听陈家翰品行如何，只看他陪女友试装时还捎带撩拨别的女仔，便可知晓他为人荒唐，色.欲.熏心！
陈父当初反对她进娱乐圈，想来还是有道理的。她知道自己相貌不俗，也知道好样貌会招些烂桃花。但没想到这么快被人盯上。
以前环境单纯，又念女中，接触的人和事都太少太少。哪里知道糖衣裹着炮弹，以极其诱人的模样出现。
说起来，李家翰怎么有她联络方式，还特意找去玛利亚女中。
陈星依想了一下，立刻致电林家栋。别的话不多说，只冷冷谈解约。林家栋大吃一惊，这位小妹也不过才拍三两次平面广告，势头很好，广告主那边也满意。未来如何，不可限量。
摇钱树这种东西自然要从小培养，长成参天大树再巴巴儿跑过去想分一杯羹，谁搭理你啊？
他约面谈，如果有误会便快速解除误会。又问“到底为什么陈小姐突然有此想法”。
陈星依终究是小孩儿心性，沉不住气。气咻咻讲有浪荡子去学校送礼物给她，这浪荡子在她工作场合结识，只可能是林氏经纪泄露她地址。
林家栋吁一口气。好一场乌龙，倒也没有真正忧心陈星依会离他而去。他入行七八年，手下的模特儿、演员，有一个算一个，做这一行当之前，犹豫的人倒也不少。但一旦入行，反而一个比一个坚定，发誓要闯出些名头来。
镁光灯真有神奇魔力！而且，有了名就有利，谁不喜欢名利。
“林小姐，若是我泄露你地址，于我有什么好处？”
陈星依一噎，倒是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我无非希望你接工作多些，早些走红赚钱，这样我也好抽成多一些。早早推你跟二世祖周旋，做嫁入豪门的美梦，一颗心不在工作上，我半点好处也无。”
他这话也真犀利。陈星依响鼓不用重锤，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回想一下，在M店结束工作，曾有店员跟她要联络地址，名义是方便下次合作。
她怎么会想到M店也有泄露嫌疑，全世界顶级的奢品店，不是号称对顾客私隐保密工作堪比瑞士银行？
哦，是了！她哪里是人家顾客。帮一点小忙，方便顶级VIP用户，才更有价值些吧。
陈星依发誓不再觊觎所谓M店的顶级手袋、衣裙，即便有一天她发了泼天的横财，也定要过门而不入。让他们瞧瞧自己的骨气!
黄伯一脸颓丧地回到主家，向二少爷交差。
不必说什么，二少爷只看送不出去的礼盒就知道结果。
“二少爷，抱歉，这礼物我没能送出去……”
二少爷笑哼了一声，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没太上心，只是觉得那小女仔穿上这裙子好看，应该比薇薇安穿好看。
而薇薇安也赌气似的，除了那条流光裙子，故意不选小女仔试过的衣服。他便一并买下来，打算送给那女仔，聊表歉意。
——薇薇安的表现有时真像暴发户家被宠坏的千金，让人难为情……
不收便不收吧，也是人之常情，算他唐突了。
黄伯问：“二少爷，这裙子怎么处理？”
李家翰随口道：“黄伯，我记得你有一个孙女。”
黄伯苦笑，“是，才三岁，牙牙学语，十分调皮。”
“三岁呀……没关系，先送她，等她长大了再穿！”李家翰一拍手掌，十分愉快，只觉得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过几天便是老太太生日，他要好好想一下送什么礼物。一定得给她一个惊喜！
凯文终于启程赴加拿大，陈星依没有去机场送别，她可不想当着凯文父母的面，上演小儿女依依惜别泪沾衣的戏码。
两个人在电话里道别，再三地互道珍重，相约打电话、写信、保持联络。
搁下电话，两行泪珠子掉下来，陈星依长长叹了一口气。算起来，从凯文告知她要随父母移民留学，到终于启程，中间不过短短一个礼拜。
陈星依却觉得时间十分久远。久远到悲伤都不那么真切了。本来小孩子的时间也过得快，这样一想，也有些如释重负。譬如守丧期结束的寡妇，脱下黑纱，重新展开生活。
她为这段爱情祭奠，七天够不够？
虽然嘴上答应凯文要多去信，多挂电话，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做到。
陈星依揩干了眼泪，敷一张面膜，盐水什么的，最伤皮肤了。她后天还要赴一个约会，林家栋说要给她介绍演艺界的前辈认识。如果能得对方青睐，或许可以在电影或影视剧里拿到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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