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韩奕意外。
没想到江凝还有如此隐痛。
不可否认，时下多数人娶妻就是为了生子。江凝无法生育，便是缺陷。
难怪柳姨娘今日敢来找他。
韩奕很快神色如常，“柳姨娘放心，我并不介意，此事我已知道，既然如此，日后我们收养个一儿半女就好了。”
“……”柳姨娘错愕，一时无法掩饰内心：“你，你不介意凝儿不能生？”她不可思议道。
韩奕点头：“不介意。”
“可收养的孩子，那怎么能算自己的孩子呢？”柳姨娘忍不住问。
韩奕挑眉：“怎么就不能算呢？”他看向柳姨娘，目光锐利：“柳姨娘，我不介意此事，你难不是应该欣慰吗？”
柳姨娘一呆，随后立即笑了起来：“我欣慰，我就是太高兴了！韩世子，您能这么想，真是小姐的福气。”
柳姨娘感觉韩奕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她坐不住了，起身匆匆告辞。
看着柳姨娘的背影，韩奕冷笑。
不过他懒得与这些恶人计较，过了明日，他就把江凝带回去。
……
很快，小霞就把柳姨娘去见韩奕的事情告诉了江凝。
“小姐，你说柳姨娘去见韩世子做什么？”小碧纳闷。
小碧小霞不明白，江凝却心知肚明。
不过，韩奕本就没打算娶她，所以柳姨娘的算盘落空了。
“不必管她。小碧你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和韩世子上前祭拜父亲。”
“是。”
酉时将近，江凝又吩咐小霞去厨房看看，韩奕是贵客，又帮了她的大忙，她让小霞吩咐厨房做几道好菜，送去客院。
江凝这边刚准备用晚饭，不料小碧匆匆进来：
“小姐，夫人和柳姨娘打起来了！” 小碧语气虽然焦急，可神色却藏着窃喜。
自打老爷过世后，夫人和柳姨娘狼狈为奸，算计小姐！
如今她们两个算计不成，开始狗咬狗，真叫人痛快！
江凝看出了小碧脸上的喜色，其实她心里也是乐见其成的，江凝忍着笑问：“哦？她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小碧赶紧解释：“还不是为了分家产！陈家公子不敢再逼婚了，就派人来把上次送来的小定之礼取回去！”
“夫人和柳姨娘见没办法用您换钱，便开始盘算分家产呢。她们两个都想多分，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
“走，去看看。”江凝兴致勃□□来。
很快，江凝到了肖氏的院子，只见院内尖叫打骂声不绝于耳。
江凝不急着进去劝架，而是站在院门处看戏。
只见院中，肖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姨娘，她满脸愤怒，近乎扭曲：“好你个柳媚儿，你怂恿我做恶人，逼着江凝嫁人，如今韩世子找上门，你们就把我推出来！”
柳姨娘委屈兮兮的：“夫人，怎么能说是我怂恿你呢？你不也想把江凝嫁给陈公子吗？”
“要不是你提，我能想起这事。罢了，既然江凝和陈家的婚事不成了，我也懒得计较。江凝要去京城了，这县衙也不让住了，这家产分一分，各自散了吧。”肖氏打算带着女儿回娘家。
柳姨娘也是这个意思。韩世子要把江凝带走，江凝的婚事自然与她们无关了。所以她现在能拿的，就是江涛剩下的那点东西。
“姐姐说的是，大小姐去京城当世子夫人，她自有好日子过，也不缺这点东西，老爷留下的东西，咱们就一人一半吧。”柳姨娘道。
肖氏冷笑：“一人一半？我是妻，你是妾，你说白了主子都不算，还敢要一半。我分你几十两银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柳姨娘当然不干：“妻？你之前也不过是妾，去年才被扶正，你凭什么拿的比我多！而且我的女儿才三岁，我还要拉扯她长大，我只要一半你凭什么不答应！”
肖氏不让：“我是老爷名正言顺的夫人，老爷不在，这个家我做主，我就是一文不分给你又能如何？”
柳姨娘气急败坏，激动之下她忍不住伸手去拉肖氏：“家产怎么分，你说了不算，我要去找宋大人说理！”
肖氏用力一甩，柳姨娘脚步不稳，忽然她眼角余光瞧见院门外的江凝，便顺势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随后，柳姨娘号啕大哭：“老爷啊。您才走，有人就不给我们母女留活路了！”
…
院门旁的江凝微微蹙眉。
她正要抬脚，身后有人出声：“你不去劝架？”
竟是韩奕。
没想到家里这一幕被韩奕看到了。
江凝却也不觉得窘迫。她家是个什么情况，韩奕早就明白了。
他一个外人，倒是不避讳，居然跑来别人家后院看戏。
江凝点头：“我正要进入，还请世子同我一起，做个见证。”
“……哦。”他本是想来看戏，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随后，江凝韩奕一前一后走入院中。
肖氏正要痛骂柳姨娘矫情，忽然侍女提醒，她慌忙转身才看到江凝与韩奕。
“凝儿，你怎么来了？”肖氏赶紧换了脸，只是她方才还是怒容，此时强行挤出笑，别扭得很。
而地上的柳姨娘还在哭泣尖叫：“让我死了算了，老爷，我带着冷儿和你一起去了算了！”
韩奕听得直皱眉。
江凝却淡然得很：“母亲，柳姨娘，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父亲过世，他留下的钱财不多，如今一家人既然过不到一处，那便将钱财分一分，大家各自过活。”
其实她一开始，是想一家人一起过的，可自当肖氏、柳姨娘动了卖了她的心思，她们注定无法做一家人了。
肖氏与柳姨娘沉静片刻，异口同声问：“如何分？”有韩奕在，她们不敢大吵大闹。
柳姨娘悄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了。
只见江凝淡然道：“父亲过世，家中有五人，一人一份。便请管家何伯清点家中资产，分为五份。”
肖氏不服：“怎么我和柳媚儿拿得一样多？这不公平。”
江凝解释：“母亲，三妹妹才三岁，年纪还小，柳姨娘带着她不容易。”
而肖氏所出的二妹，今年已经九岁了，肖氏带着她，生活容易许多。
柳姨娘这才略满意。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盘算：“凝儿啊，你都要嫁去侯府了，老爷留下的这点东西，你要了也没用吧？我想侯府的人，也看不上这点歪瓜裂枣吧。”
柳姨娘说着偷偷瞄了一眼韩奕。
韩奕皱眉。
江凝却不羞不怒：“柳姨娘，我一个女儿家，总不能就光一个人进侯府，相信父亲在世，也会为我准备些嫁妆的。”
肖氏柳姨娘还想再说，江凝却并不给她们机会，她扬声道：
“小碧，你去告诉何叔，让他尽快清点家财，遣散家中仆从。”
江凝态度坚定，而她身后是韩奕，肖氏柳姨娘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忍下来了。
也好，早些分家，她们也早些做安排。
……
第二日一早，江凝和韩奕出城去祭拜江父。
江父葬在山上，车路到了尽头，还要步行上山一段，才能到江父坟前。
江凝一袭素衣，头戴帷帽，和小碧走在前面。
韩奕跟在后头。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或许是因为体弱，她走得极慢。
她身姿纤弱，就像是早春的柳枝，山风吹来，她身形微晃，又低声咳嗽了一下。
瞧见这一幕，韩奕心中更坚定：这样的女子，是注定无法随他去北境生活的。
所以，即便心中有些愧疚，他也决不能履行婚约。
“小姐，我们歇歇再走。”小碧连忙扶住江凝，让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歇息。
片刻后，几人继续上山，不多时就到了江涛墓前。
韩奕跪下烧香，三拜后道：“江伯父，您放心，从今以后江凝就是我妹妹，我一定会为她安顿好后半身。”
江凝跪在一旁，心中安定。
韩奕虽然和少时不一样了，不过如今的他沉稳坚毅，相信必然会一诺千金。
跟着他回侯府，应是一条出路。
江凝如今无父无母，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
江凝回府后，何管家求见。
其实江涛生前留下的积蓄并不多，何管事遣散了府里的仆从，又将资产折现、银钱统算后，分成数份，请江凝过目。
江凝把肖氏，柳姨娘叫来，当着几人的面让何管事和账房对了账本，将家里的银子，铺子，宅地分了分。
家中宅产，只有一处宅子，江凝想把宅子分给柳姨娘。
因为柳姨娘娘家穷困，三妹年纪还小，她们需要一个容身之所。
不料，柳姨娘没有要宅子，她要了两间铺子。
“柳姨娘，你不要宅子吗？那你以后和三妹住哪儿？”江凝忍不住问。
柳姨娘神色微僵：“这就不劳烦大小姐担心了，我带着冷儿回娘家去。”
肖氏冷笑：“就你那个娘家，屋子都不够住，你哥嫂能让你回去？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改嫁了？”
“关你什么事。老爷走了，今日我们分家后，从此再无干系。”柳姨娘恼羞反驳。
她如今才二十过五，不改嫁难道守寡？
肖氏懒得和她争：“是是是，随你去，那我就要宅子。”
柳姨娘要了铺子，肖氏要了宅子，何管事又根据宅铺价钱，抵掉银子，再分了分剩下的现银。
江凝不争宅铺，这次离开上徐，她就不打算回来了。
即便将来无法在侯府立足，她也不能再回上徐了。
陈子胜不会放过她。
如此，江家彻底散了。
虽说之前因为江凝嫁人之事，一家人撕破脸，不过想着江凝以后要嫁去侯府，肖氏和柳姨娘又端出笑脸。
“凝儿，以后去了京城，可别忘了你二妹，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等我们安顿下来，得空去侯府探望你呀。”
要是能攀上一个侯府少夫人的姐姐，想必源儿也能嫁个好人家。
柳姨娘想法同出一辙：“对对对，过些日子，等你嫁人了，安稳了，我们去看你。”
江凝只是笑了笑。
肖氏和柳姨娘注定要失望了，她不会嫁入侯府。
此番去侯府避难，也只是寄人篱下罢了。
虽说韩奕要认她做妹妹，可侯府其他人怎么想？
……
第二日，江凝便跟着韩奕启程离开了上徐。
她行礼不多，身边带了小碧小霞，还有章丘。
她如今自身难保，本不该带这么多人。只是小碧小霞是孤女，如今无家可归。她带两人去侯府，也许能为她们找个好去处。
至于章起，他说自己无处可去，恳求江凝带着他，去京城长点见识，混口饭吃。
江凝便同意了。
顾及江凝的身体，一路众人走走停停。
之前韩奕来上徐，只用了四日。如今过了四日，他们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这日下午，他们途径一处小镇，在镇中一处客栈落脚歇息。
小碧小霞扶着江凝下马车，她脸色微白，看起来不太好。
“你怎么样？”韩奕担心。
他这一路已经尽量放慢速度，没想到江凝还是受不住。
江凝轻轻摇头：“没事，只是有点晕车，歇一晚上就好了。”
韩奕眉心微拢，还是没说什么。
随后，小碧小霞扶着江凝进了客房。
扶着江凝躺下后，小碧忍不住道：“小姐，你连着坐了数日马车，脸色一日比一日差，怎么还强撑着说没事？要不我去告诉韩世子，让他在这里歇一日再走？”
江凝摇头：“小碧，你之前跟着韩世子从京都来上徐，用了几日？”
小碧明白江凝的顾虑，忍不住说：“可小姐，那不一样。你身体弱是没办法的。他们也不急着赶时间啊。”
“咱们不急，可韩世子急啊。你没注意到吗？韩世子那几个侍卫，这两日神色显然有些急躁。我想，许是我们耽误了什么。”
“他们再急，有小姐身子重要吗？”小霞年纪小，说话更直接。
“他们自有他们的事情要办。再说了，如今我们身份落魄，是有求韩家。既然如此，更要小心谨慎。”
……
客栈后院，唐越，方波在喂马。
两人忍不住悄悄说话：“世子不会真的要娶那个江小姐吧！她身体也太差了，她舒舒服服坐马车，速度也不快，居然会晕车！你看她今日下车那样子，好像随时要晕倒！”方波一边说一边摇头。
他很想象，他们的威猛的将军，会娶这样的夫人！
那不是给猛鹰配一只小白兔吗？那合适吗？
唐越不喜多言：“世子的事情，咱们别管。”
方波继续道：“江小姐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如果真跟将军去了肃州，只怕立马要被风沙卷走！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打算….”
两人正说着，见韩奕下楼，他们立即闭了嘴。
韩奕从楼梯下来，面色严肃，目光沉冷。
唐越和方波有点胆寒。
方波头皮发麻，他顶不住韩奕的目光，立即认错：“将军，我们知错了。”
韩奕冷笑：“知错？知什么错？”
“我们不该背后说别人。”方波道。
“背后议人，本就无礼。况且对方还是个姑娘。你们如此，更是无德。如今在外不便，你们各自二十军棍暂且记下，将来回了肃州自己去领罚。”
唐越，方波抱拳领命：“是。”
韩奕点头。
他正要转身离去，有一侍卫急匆匆跑入后院禀报：
“将军，小姐来了。”
“小晴？”韩奕惊讶：“她怎么来了？”
安平侯有三儿一女。其中长子韩奕与小姐韩晴，乃夫人所出。
韩晴今年十四岁，因为年纪小，又是家中独女，格外受宠。
韩奕立即往客栈前堂快步走去，他走到门前，一个黄衣少女正跳下马。
“大哥！”
少女见了韩奕，立即走过去。
韩奕皱眉：“你怎么来了？”
韩晴立即道：“你别先急着骂我，这次出门我可不是自作主张，是爹娘让我来找你的！我可是有急事与你通风报信！”
“急事？”韩奕立即问。
韩晴点头，神色认真：“何止是急事，天大的事，大哥，我们进屋说。”
兄妹两人进了客房，韩晴迫不及待开口：“哥，爹娘你让我给你带话，命你立即将江姐姐带回府，与她完婚！家里头已经开始筹备婚事，只等你们回去就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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