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一脸纠结,一肚子火气对着苏焱半点发不出来。不仅发不出来,还生怕自己大嗓门吓着了她。
“葛师傅,什么时候轮到我上车实操啊?”眼瞅着三位男同志都要练习第三轮了,苏焱有些忍不住了。
“苏焱同志,要不你就在旁边看着?”
“真的,这是男人的活,不适合你们女人干。”
“苏焱同志,你回去吧。实在不行,回去学学骑自行车。”
这话一出,苏焱不乐意了:“伟人说了,男女各顶半边天,怎么着,你们厂里考核看的不是能力而是性别?”
“不,不,我这不是怕你受伤么?”
“受不受伤是我的事。你做好自己份内事情就行了。”葛师傅几次推拒,也将苏焱惹火了,她冷声皱眉,语气强势道。
葛师傅没法子,只好让苏焱上去。他又是怕苏焱伤着自己,又怕她伤了机子。眉头皱得紧紧的,挤出好几道竖纹来。
苏焱在宿舍的时候已经预演过,此时在平地上实操根本难不到她。三位男同志复合动作时经常闹混,苏焱没出一次错。
葛师傅反复考核,苏焱都完美完成了任务。
这下子葛师傅无话可说了。
此后每日,苏焱都将三位男同志压得抬不起头来。
.....
“嗨,大梅子,你也来凑热闹啊?”
“这女同志是哪里来的神圣,老葛都挑不出她半点毛病。”
“她挖掘机开的真好,瞧瞧,多顺畅,一点儿不卡顿。”
“哈哈,你们看左边的几位男同志,挖斗又撞一块儿去了。”
这段时日,苏焱成了机械厂的名人,厂里厂外不乏有人夸她赞她。原先对她有意见的领导在得知她在火车上擒了个特务,挖掘机又开得比男同志还好后,对她彻底改了态度。
如今的领导只想把人留下来。
为此,厂领导开了丰厚的条件。技术员们晓得了,也起哄苏焱留在厂里工作。
这年头开特种车的福利待遇是真高。
厂里不仅开了高薪,还说要把她目前住的宿舍分给她。
桩桩件件考虑的十分到位。
苏焱自然拒绝,她学挖掘机是为了逃避繁重的苦力活,并不是为了远离家乡。她还等着回家给老乡们减轻负担嘞。
她一挖斗下去,能抵人半趟工。
厂领导见她意志坚定,更加佩服她,竟忍不住打电话给南市领导夸了又夸。南市领导趁机又抢了一台挖掘机。
挂完电话后,厂领导忍不住“啪”得一下狠拍了把自己脑门。
瞧他,又给自己找事儿做了。
这一个月时间过得飞快,葛师傅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学习过程中还教了许多小窍门给他们。
“往后开车都注意安全。”
“国家财产,都得好好爱惜了。”
“苏焱同志,我为自己之前的言行道歉。以后挖掘机方面遇着问题了,你打电话到厂里,我一准回复。”
“我们技术部也全力支持苏焱同志的事业。”
苏焱谢过大家,重重地吻上自己新鲜出炉的特种车驾驶证。她实在高兴,忍不住对着大家显摆得晃了晃,神采飞扬的模样让在场的男同志心漏了好几拍。
......
闺女出门几日,柳彩霞就愁了几日。尤其前天镇上领导干部给她闺女送什么表扬信,说她在火车上抓着特务了。听了这消息,柳彩霞腿一软头一晕,差点跌个大跟头。
等人走后,她那个气啊。
她这二闺女从小胆子就贼大。打鬼子的时候,人家躲地窖里不敢冒头,张万仁那么大个人还尿裤子。她闺女小小的个,跟猴子似的,还敢偷鬼子罐头吃。
“彩霞,焱焱也是做了大好事。”
“你懂什么。她那脾气本就不好讲人家,如今大姑娘把特务都给干倒了,这么厉害的姑娘,哪个老婆婆敢要?”
苏成钢笑了,他好脾气道:“咱焱焱心里是有成算的,她就算不结婚,也饿不死。你看她闷声不吭得给我搞了个工人身份,她要是想给自己弄个,不也轻轻松松?”
“你啊,还用老思想旧眼光看闺女。”
“你说为啥各家各户都稀罕女方温顺听话?说白了,不就是好欺负么?”
“最好跟头老黄牛似的,一天能犁个十亩地。这还不够,回家还得全包洗衣做饭。”
“若这样,那肯定人人夸赞的,只是,你希望闺女因为这点被人夸赞勤快贤惠么?”
柳彩霞一听,立即跳脚了,她道:“你是不是傻?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是给人当佣人的么?”
以前没分田地之前,她都舍不得俩闺女下地。
也是后来地主老柴倒了,家里多分了几亩地,这才让俩闺女帮帮忙。
但是以前好歹有个农闲的时候,如今忙完田里忙水库,两腿两肩膀都不停歇,她苦了半辈子的人都吃不消,哪里舍得让闺女吃这份苦。
不是她逼着孩子嫁人,实在是怕好的都被挑走了。
柳彩霞东想想西想想,自己都乱了。
苏成钢见她被绕晕了,不再气闺女做危险的事儿,悄摸摸松了口气。
哎,也不知闺女学得怎么样了。
.....
一个月的学习生涯,三位男同志被苏焱压得死死的,也被制得服服帖帖的。如今他们见了苏焱,都是尊喊一声“姐”。
打饭,抢座位,样样排前头。
这次返程,他们更是殷勤得不像话,买票,拎行李都是抢着来。
他们三人家世都挺好,凭着关系搞到了卧铺。
苏焱享了回福,一路躺着回了南市。
“姐,去我家坐坐么?”
“不了,我自己转转。”
三人极力邀请,苏焱仍是拒绝。她一个貌美姑娘跑人男方家里算怎么回事。不去,不去。
可能三位男同志太过热情,也可能三男一女的队伍显得不够协调。路过的军人还以为苏焱受到了骚扰,急匆匆跑了过来,张嘴就将三位男同志训斥一把,对着苏焱则温和道:“同志,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都认识。”
“他们只是热情了些。”
苏焱抬头感谢,不经意间被旁边另外一个军人给惊艳到了。
妈妈哎,她这辈子打鬼子逮特务,老天总算要给她奖赏了吗?
这身高,这颜值,妥妥得她的菜啊。
只见旁边男子一身军装,真跟小说中形容的那样,身姿如小白杨般挺拔。虽是军人,人却一点儿不糙,皮肤白皙,眼睛深邃,更不是时下流行的国字脸,而是她最喜欢的花美男脸啊。
见苏焱看自己发呆,他咧嘴一笑,那一口大白牙几乎将苏焱感动到哭。
天知道她为什么不肯结婚。
她真的无法接受大黄牙啊。
这年头经济条件差,饭都吃不饱,个人卫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村,估计也就苏焱舍得花钱买牙粉。
而坚持每日刷牙的,估计也就她和姐姐苏淼了。
他们一整个村的男子啊,都找不到一个口气清新,牙齿洁白的。
你说说,这婚要怎么结?
她理解接受尊重外人的生活习惯,但是要和她朝夕相对,躺一张床上,情到浓时亲亲抱抱,那是万万不行,绝对不行。
见苏焱没事,两位军人快快离开了。
......
“周宣,你看到没?刚才那位女同志长得可真美,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就是眼神不大好,一个劲得对着你瞅。我这么英武的人,她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对着我看才是眼神好。看你貌似钟馗么?”
“嗨,周宣,我晓得你嫉妒我长得英勇有男子气概,我谅解你。”
“切......”
周宣懒得搭理好友,脑袋里想着刚才女子闪亮亮的眼睛,不免觉得可爱。
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好友,回到原地时,发觉刚才的女同志已经走了,遗憾得握了握拳头。
.....
苏焱一路回味刚才的兵哥哥,只可惜她还有急事,不然高低来个七八九十回的偶遇。
是的,难得来趟市区,她可得好好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南市的鸭子一绝,粉丝汤好喝,鲜肉馄饨也不赖。
她在城墙边上找了个小摊,点了份粉丝汤,见对街有卖鸭子的,就让老板先别急着下粉丝,她去对面斩两只鸭子配配。
对街墙上贴了份大字报,不少人聚在那儿议论纷纷,苏焱好奇,也走过去看了看。
斑驳老旧的墙上,白纸黑字写着“判决公告”四个大字。这面墙想来常做布告栏用,新的判决公告下面叠着旧字报的印记,左边右边也留着未撕干净的白纸。
这份公告写了全市死刑犯的判决,判决词写得密密麻麻的,一细看,全是些贪污犯。
今年是灾年,整个长江区域都受水灾侵害,老百姓们紧着裤腰带给灾区捐粮捐款,一个个饿的面如黄土,枯瘦如柴了。
可就这,竟还有人狠心贪了捐粮。
“这帮人就该杀。看来52年刘张二人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有人愤愤道。
苏焱盯着画了红叉叉的大名看了半天,好半天才回忆起来,不免惊道:“哎呦,这人前段时间还去我们村二道捐了嘞。”
合着二道捐是捐给他自个儿的?
苏焱两辈子为人都惊着了。
不过这人一垮台,张万仁是不是就能下来了。
张万仁能力品行都不足以管理一个村子。他不下台,村里以后定要乱。
等成立合作社,吃大锅饭,记工分,大队长手里权利一大,他还不得摆起来?
“同志,你知道这个马太平?他怎么二道捐了?”有人听了苏焱的惊语,好奇得问了两声。
苏焱就把事儿说了,那人一听,啐道:“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