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灶房跟前,卢白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难怪都说水火无情,好容易弄好的灶房,一把火烧的前功尽弃,连门口那副木头对子,也都烧的只剩下一小截。
好在这把火烧的时候不长,锅碗瓢盆又都不属于易燃物,熏黑了拿到溪水里洗洗涮涮照常能用,还不至于非要再买新的。------白骨精自己私产为零,上次出门又把从苏狐狸那拿来的那点银子花的罄尽,要买新的暂时也没钱。这么算一下的话,损失的只是建房子的木头材料,还有时间成本外加小妖怪们的人工成本---妖工成本。
算完了这笔账,卢白青就觉得没那么心痛了。横竖八百里白虎岭的地盘都是她的,这时节也没有生态保护一说,自然是她想搞多少木材就能搞多少木材。再说白虎岭林木资源丰富,松楠无数,别说建一个灶房,就是建一百个,用到的那点材料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至于时间成本和妖力成本,那更可以忽略不计:对妖怪们来说,时间并不是值得珍惜的东西;小妖怪们又没学过劳动法,养活他们只要喂饱了就成。
算算损失不大,卢白青心情就松快了,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看看还跪在地上哆嗦的野猪精,就懒得多计较了,随口说道,“这回就暂且不罚你,若是下回再犯,那就两罪并罚,你也别跪了,既然火熄了,赶紧去把里头能用的东西先收拾出来。”
野猪精算是白虎岭的本土妖精,属于白骨精收编最早的那一批元老级员工行列。不过原白骨精对手下那可是一视同仁,来的早来得晚对她来说并无分别,只要惹了她心烦,照样一巴掌拍过去,就算没拍死,至少也是个重伤。
故此野猪精原以为这回十死无生了,这才吓得一直哆嗦。听自家大王轻描淡写的就这么饶了自己,差点以为两个猪耳朵被烧坏了导致听错了话,抬起头张着嘴半天没说话,还是苏子都看不下去他这副蠢样子,过去踹了一脚,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爬起来,飞快的跑进断壁残垣里面收拾去了。
卢白青看一眼黑眉,忽然想起问荆草来,忙问她,“那个问荆草精你可看管好了?”
黑眉不甚在意的说,“大王且放心,那小妖精的根基在咱们岭上,就算没人看管,谅他也不敢逃 。”
听她这么一说,卢白青也想通了这一点,放心的点点头,说道,“你们忙活了这半日也累了,且各自回洞里歇着去吧,也教小的们都歇息去罢,待明日再伐几棵树,把灶房重盖起来就是。”
于是众妖们各自散去,只留下兔子跟在自家大王身后,一道回了白骨洞。
刚走进洞口,卢白青和兔子就都一齐愣住了。
那条刚被野猪精控诉了半天的闯祸精,正悠闲的躺在白骨夫人的石床脚下,看见卢白青回来,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白骨洞是白骨夫人的私人居所,没有白骨夫人的准许,小妖们谁也不能随便进白骨洞半步------难怪刚才外面都找翻了天,也没找到这小狗的影子。
兔子一瞬间变成了结巴,“大,大王,这,这狗。。。”
卢白青也有点意料之外的且惊且喜,低头看着小家伙正围着自己的脚转来转去,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他抄了起来,感觉他好像比昨天稍微大了一圈,再细看看似乎毛色也更亮了,于是问道,“烧了我的灶房,还敢留在这里,就不怕我把你炖了吗?”
小黑狗一副“我听不懂,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是个宝宝”的懵懂相,同时试图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手。
卢白青压根不吃卖萌这一套,随手把他放在了石桌上,然后捏住了他的狗嘴巴,盯着他一双微微发红的狗眼睛,说道,“装傻没有用。我把你带回来,是因为你身上有妖气,同为妖精,我不忍心看你被屠夫养大了吃肉。如果我知道你有吐火的本事足够自保,我未必会管闲事把你买回来。”
小黑狗听她这么说,狗眼里明显多了一种受伤的表情,卢白青不理会他湿漉漉的眼神,继续说,“再说了,既然我花了银子把你买回来,我就算是你的救命恩妖,你就算没什么本事报答我,也不该放火烧了我的灶房,害得我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光凭这一点,我就该揍你。”
说着用另一只手在狗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她力度控制的刚刚好,虽然不会拍坏了这小家伙,但是却会让他有疼痛的感觉。
小黑狗没想到她有这一套骚操作,扭着身子想从她手里把嘴巴挣脱出去,偏偏卢白青用了点妖力,他扭了半天也是徒劳,就在这僵持不下的功夫,就见小黑狗不安的拱了拱身子,竟从后窍喷出一股炙热的火焰来。
因为他正被放在石桌上,这火焰就正好燎在了石桌上,竟把石桌烫化了一角。亏得卢白青撤手 的快,要不没准也会被这火焰燎化了手。
她方才就是存了小心,故意捏住了黑狗的嘴巴,不曾想这小狗妖居然两头都能喷火,还真是天赋异禀。
兔子在一旁看的真真的,尖叫了一声,飞快的躲在了自家大王的身后。
小黑狗似乎也被自己喷出的火苗吓到了,愣愣的回头看了一眼石桌刚被融化的一角,又扭过头来看看卢白青,小声的呜咽了一声。
卢白青小学有一段时间特别沉迷名侦探柯南,中学时期又沉迷过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因为这个爱好还额外研读过许多微表情微动作心理学的书籍,原以为到了神魔世界这项技能就用不上了,没想到学问啥时候都能派上用场:此刻在这条小黑狗的身上,她清晰的读出了一种不知所措委屈巴巴的讯息。
假设这小妖怪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充分的认知,那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释了:他去灶房偷吃火炭也许只是出于觅食的本能,挨了野猪精的打就冲野猪精喷火也不过是出于自卫本能的无意之举,方才被自己捏住嘴巴挣脱不开后窍喷火,大概率也是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控制的一种天赋。
所以他前脚火烧了灶房,后脚就跟没事狗一样回到白骨洞等着主人回来,也许在他的认知里面,不是存心有意闯祸,那就和他不相干。也许这也就是所谓的天真的妖更残忍?
不过,这种食谱单一仅限于火炭火焰的黑狗,让卢白青有种似曾相识不陌生的感觉。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怪物了。
清朝有个吴任臣写过一本《山海经广注》,是在晋朝郭璞《山海经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注解了《山海经》,故称《山海经广注》。因为广注更详尽好玩,所以闲暇时也曾读过。他在厌火国那里批注过:食火兽名祸斗也。
据说祸斗的出世极富偶然性,母犬在受孕足月以后,恰好被陨石击中,才会有机会生下祸斗这种妖物。
南方有不详之兽,名曰祸斗,似犬而喜食火,喷火做殃。
再仔细看看眼前的小黑狗,双眼发红,皮毛铮亮,还真是挺符合祸斗的描述。难不成自己还真有点运道,在狗肉铺子里都能拣回山一只小妖兽?
算算日子,这小家伙还是个没满月的宝宝,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可以暂且原谅他火烧灶房的劣迹。
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黑狗的脑袋,嘴里说,“既然你不是靠吃风活着,那等我再给你想个更合宜的小名。我知你方才喷火不是有心的,可是在我这白虎岭上可不许再喷火了,白虎岭如今又不富裕,就算你没有招财的本事,也不能总给我败家。你要是再不当心,我就留不得你了,只能把你远远送走。”
小黑狗呜呜了两声,算是回应。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认他的根脚,可卢白青也不预备再拿他当普通小狗看待。假设他如果真是一条祸斗,好像对白骨洞也没什么坏处,不如先留着他以观后效。这小狗妖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可既然听得懂人言妖语,那也不至于太难管教。
兔子刚才被吓了一跳,一直站在后面不敢出声,听大王和小黑狗沟通完毕,才小声问,“大王,他既然会喷火,往后还能让他住咱们洞里么。”
从小黑狗上山以来,一直都是住在白骨洞里面,反正他不吃饭也不便溺,不会弄脏地方,卢白青也没想过还得给他另外搭个狗窝。
听兔子这么说,小黑狗立马瞪大了狗眼睛,眼巴巴的瞧着卢白青,尾巴摇的飞快。
卢白青倒是能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故意说,“你也想有个自己的小窝对不对?不用着急,明儿我就叫小的们给你在外头搭个大狗窝,保管又大又干净。”
小黑狗眼睛瞪的更大更红了,这回不但尾巴摇的飞快,狗头也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快。
连兔子都看出来他想说啥,忍不住说,“大王,他是不是还想住咱们这洞里面,不想出去住?”
小黑狗听她这么说,立马颠颠的点头。
卢白青忍不住笑了,说,“既然你想还住我这里,那就得听我吩咐,在我这山上再也不许偷吃火炭。”
小黑狗的尾巴就耷拉了下去,听卢白青又说,“我知道你天生以火为食,别的吃食也不中你的意。这也容易,等下你跟我出去,保管能喂饱你。”
说着又把这小狗抱了起来,叫兔子留在白骨洞里看家,自己出门驾起云头,又往后山断崖去了。
这回跳下去就更轻车熟路,踩着云头直接到底。这崖底也怪,地方虽然开阔,许是受了之前白骨精总在这里修炼的影响,竟是寸草不生。之前的骨头堆混杂着崖边掉落的枯枝败叶又都被卢白青刚埋了起来,看着就更空旷了。
卢白青把小黑狗从怀里放下,又抬头往上瞧了瞧,看这 悬崖壁立千仞,就算在崖底纵火也烧不到崖顶上去,心里就更有底了,重新驾起云头到崖边上挥手推倒了两棵粗大的枯松,朝崖底丢了下去,自己也跟着又飘了下去。
她现在的力气虽然做不到移山填海,可把这两棵枯树折成柴禾还是轻而易举,很快就搭起一个大大的树枝堆,对那小黑狗示意,叫他朝着这个树枝堆喷一口火苗。
小黑狗看懂了她的意图,尾巴摇的飞快,张开嘴冲着这个大柴禾堆就喷了一口火,那松枝上都带着松油,,沾了火就哔哔哗哗的燃烧了起来。
小黑狗见火势越来越旺,兴奋地围着火堆跑了两圈,这才坐下张开嘴开始吸食火焰。
不过片刻功夫,那熊熊火焰就被他吸的渐渐熄灭,露出烧的通红的火炭来。小黑狗又冲上前去,连余下的火炭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之前听野猪精告过状,可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卢白青站在一旁看着黑狗轻轻松松的吃光了火焰和火炭,差一点再次重塑世界观。
就见小黑狗吃光了火炭,又在原地蹲坐了片刻,明显的身子大了一圈,那身黑毛也越发亮的诡异,随即张开嘴,朝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喷出一口火来。
那火喷在石头上,巨石竟和铜铁入了熔炉一般,极快的融成了一滩石头沫子。小黑狗越发有些兴奋,转身跑到卢白青脚边,示意她去看那块石头。
卢白青弯腰摸摸他的脑门表示鼓励,纵身上了崖顶,多选了几棵枯树全推了下来,又依法炮制点了两堆火,重复了两遍刚才吃火吐火的流程,就见黑狗越发又大了一圈,原先一尺有余的身躯,眼瞅着长大到足有三尺长。
以为这个生长速度还可以继续,卢白青又搞了一堆树枝点上火试了一下,发现黑狗虽然还可以连火带炭吃的精光,身子却不见再长了,想来已经到了一个成长的天花板。
看他一身黑毛铮亮,又始终不会开口说话,卢白青决定给他起个小名叫默默。默者,黑犬也。
第二天苏子都就亲自带着小妖们伐木搬石,计划在原疱屋 的遗址上尽快重建个新的出来。卢白青盯了半天,看他指挥得当也没什么自己需要查漏补缺的,干脆就当了甩手掌柜,又带了小黑犬去后山崖底放火吃火去。
这回无论再吃几堆火,黑狗默默也不见再长大一丝一毫,足足折腾到月上中天,也没有见到任何效果,卢白青就熄了还想给黑狗升级的心,索性让他随意在崖底转悠去,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石头盘腿坐下,尝试着运转体内妖力,引月华入体,同时口内默诵大品天仙诀。
她既然下了决心要引领白虎岭走一条新的发展道路,那强大自身力量就迫在眉睫,毕竟这方世界可没什么合情合理的法律法规,完全凭自身本领区分上中下,要是本事平平,即便成了仙,那日子过得也是一地鸡毛。
譬如红孩儿盘踞那六百里号山有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足足六十个天庭编制公务员,可在红孩儿跟前,也不过就是老老实实到点上供的穷神,别说敢摆架子,跪下磕头都怕磕的不端正再挨了揍。三不五时的还得去火云洞烧火顶门,提铃喝号。
这帮鬼仙还算是修得了正果,竟也把日子过得山穷水尽的,还不如自己这样在白虎岭占山为王来的逍遥自在呢。
话又说回来,有编制的天庭基层公务员混的再怎么落魄,起码也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自己这种没有背景靠山的野生妖怪,随便谁过来都敢上手弄死。要想多活几百年,还是得提高自身修为。
可惜明月小道士拿了自己的银子就一去不复返,五庄观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偏偏自己连一点荫凉都沾不上,想想就觉得抓心挠肝的郁闷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