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告别宋凛生一行人之后,开始在街市上闲逛起来,她也不晓得什么方向、位置的,只是放空了自己,四处走走。
现下又该如何办呢?
得想个什么办法再接近宋凛生才是。她此次下凡,除了师父交代的要潜心修炼积攒功德、以待飞升之外,主要是想寻个法子看是否能改写宋凛生的命运。
她损坏了宋凛生的寿元枝,暂时还不知道会给宋凛生带来什么样的命格变化。
目前来看,天之骄子、名门之后,却遭遇贬黜,远离权力中心,来到这地势偏远的江阳府做个知府——
照他这般身世,怕是再难回都城任职,只能留在这江阳府。
似乎有变化,却也不十分偏颇。
那两句“半世清擢无尘垢,春寒日暖煎人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消失的后半阙命格诗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哎,文玉百思不得其解。
早知道,就不该瞎编说什么找阿兄,现在去哪里找个阿兄出来?便是下回遇到了宋凛生,又该怎么解释。当时就应该再好好想想,怎么就一时嘴快了呢!
宋凛生冰雪聪明,既然是能金科及第的头脑,又岂会看不穿她的小伎俩?
文玉的思绪越来越乱,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名堂。
她正出神地在街上走着,却突然听得一阵嘈杂声。
“让一让!让一让!官差办案!闲人回避!”
这声音像破空的利刃一般从身后袭来,势如破竹、风声猎猎。文玉正打算回头看看,却避让不及,冷不丁叫擦身而过的疾驰骏马撞了个趔趄!
“啊!”
文玉惊呼一声,一个旋身便向街边扑去。幸而一个面容有些花的小男孩赶忙扶了她一把,她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文玉这才能定睛好好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几个衙役打扮的官差,骑着高头大马正在街面上飞驰,朝前边去了。瞧那动作神态,像是在追赶什么人。
可恶,竟然顶撞我春神殿仙使预备役文玉君!文玉气不打一处来,在闹市策马,如此扰乱民生,真是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文玉有些不解,便向身旁的百姓打探:“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扶文玉的小男孩,怯怯地拉了拉文玉的袖子,软糯的声音响起:“阿姊……”
文玉循声低头一瞧,便蹲下身来,替这孩子擦了擦脸蛋,轻声问道:“怎么了?小朋友?有什么话要对阿姊说吗?”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小男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如同宝石一般,写满了稚子幼童的纯真,在灰扑扑的小脸儿上,未失半分光彩。
“这些是江阳府的衙役,是同知贾大人的手下,他们专管刑罚,成天在街上抓人,向来是蛮横无理的。”
“阿姊在街市上行走,可要小心些……”
那孩子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只想说给文玉一个人听,生怕叫旁的有心人听去了。
文玉听完他的话,看这小童尚且知道这些衙役蛮横,可见他们平日里更是肆意妄为。方才一进江阳府,便觉得此地美如诗画,民风淳朴,哪想得到州府办差的官兵却是这般的作风?
宋凛生方才到江阳府上任,若是有如此狂妄的部下,他那看起来文弱秀气的书生模样,也不知道能否招架得住?
不过片刻时间,文玉的心思已经转了山路十八弯,横竖都是担心宋凛生在江阳府办差艰难。
不过不妨事,现如今只要有她文玉在,便看不得任何人欺负了宋凛生,文玉暗下决心,得赶紧想个法子再混到宋凛生身边去。
“阿姊?阿姊?”那小男孩连声呼唤,将文玉的思绪打断,拉回了现实。
“阿姊,你还是快走吧!这东市非常之大,你可以到别的街道再逛逛,暂时莫要在这条街了……”
文玉回神,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地笑笑。
“阿弟别怕,姊姊我去看看热闹!”言罢文玉便站起身,朝着方才衙役去的方向追过去了。
什么牛鬼蛇神,她倒是要会一会,若是作恶颇多,她今天便要教教他们什么叫惩恶扬善!
那小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看见文玉跑走的背影,登时急得直跺脚!一边大声唤着阿姊,一边蹬着小腿儿,赶紧追着文玉一道去了。
文玉一路追踪着那马队,很快便在一处像是脂粉铺子的店面背后的巷子里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文玉闪身伏在屋檐上,观察着下边一众人的一举一动。
“你们这是作甚?”一个身着靛蓝长衫、面容秀气的男子率先发问,他手中还抱着几个包裹,显然是方才从脂粉铺子出来,便叫人堵在了后巷里。
“礼部司书吏陈勉!贪赃枉法、治水不利,如今速速随我等回府受审!不得有误!”那为首的衙役甚至未下马,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仿佛在等着面前的人束手就擒。
“陈勉?”文玉轻声复述了一遍这人的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怎么有些耳熟,想不起来了,难道是在不死树上瞧见过?
文玉并未动作,打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贾大人?”那叫陈勉的男子眉头紧皱,一片疑云笼罩其间,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
“贾大人,不知小人所犯何事?还劳烦贾大人亲自出马,前来捉拿小人?”
那姓贾的官差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材矮胖,两鬓斑白,似乎也不怎么威风,他快速地左右睨了一眼,似乎不打算和陈勉废话。
左右两个官差心领神会,随机翻身下马,三两步跨到陈勉身边,伸手便准备直接扣下他,与陈勉撕扯起来。
“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要不分清白,不问缘由,随便抓人吗?”陈勉言辞恳切、有理有据,虽在争论,却并不慌乱。
只是他手中的包裹却因为官差的拉扯散落一地,那布包裹散开,有小巧精致的圆形盒子滚落出来,叮叮的几声,那盒子上边的小盖脱落,露出里边的一片嫣红来,确实是女子所用脂粉不假。
“陈勉!你一向识大体,懂大局的!怎么此次就如此看不清!”那被唤做贾大人的官差有些气急败坏!
“别再多说了!多说无益!你还是速速随我等回江阳府受审!”那人大手一挥,招呼着左右将陈勉控制住,想给他绑了直接带走。
文玉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这官差打算强行抓人。瞧那男子瘦弱清俊的样子,这要是抓回去,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锄强扶弱,造福黎民,是她师父的谆谆教导,更是文玉行走人间的处事法则,若是她能解救这男子,岂不是功德一件。
文玉抬手运转灵力,正想着出手,却听见地下哗哗的声响,文玉偏头一看。
一个小男孩正费劲地顺着梯子往上爬,从文玉的角度望下去,只看得到他头顶上小小的发髻,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那小男孩抬首,正对上文玉的目光,他悄声唤了一声:
“阿姊——”
竟是方才在街市上的那个小孩儿。
文玉一惊,他怎么追过来了,再看看倚着墙角搭的竹梯子,锈蚀斑斑,看起来到处都是虫洞,很是危险,文玉心道:我方才可不是顺着这花架子上来的啊!
“快回去——”文玉将双手环在嘴边,小声朝那小童说道,“这里危险——”
“阿姊!你说什么——”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只能继续向上爬,想叫阿姊下来,是以加快了手脚上的动作。
“我说危险!快回去!”文玉来回转头兼顾着两边的情况,发辫儿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结果却是两边都顾及不到。
那边仍拉扯纠缠着,陈勉正大声同那贾大人理论着什么,文玉没聚精会神地听,却也听得一句。
“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我归家去!我娘子还在家中等我!”陈勉言辞间都记挂着家中妻室,就是不肯就范。
“哪有什么时间叫你归家!你知不知道上都来的知府今日便要到任!你若乖乖束手就擒!你娘子还能无恙……若你不肯……”
后半句文玉没有听清,便叫“啊!”的一声拉回了视线,文玉向下看去,那孩子竟一脚踩空,如断线风筝,轻盈瘦小的身体向下落坠而去,电光火石间,文玉根本来不及思考,便飞身向下,伸手去拉那孩子。
文玉使了些术法,很快便在半空,那孩子将落未落的时候接住了,只是这一喊一落的动静不小,早已吸引了前边儿几步之遥的官兵的注意,文玉别无他法,现下还是不要露出法术为好。
文玉一个旋身,将自己的身体垫在那孩子身下,一双手护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直直向下跌去,打算用自己做肉垫。
这回……应该没人接住自己了吧。
“咚!”地一声!两人应声而落,跌作一团,文玉的身子贴在地面上,路上细微的沙石垫在身下,有细细麻麻的痛感从背上的衣料透进来。
嘶……原来,用自己的身体救别人,摔在地上是这种感觉吗?那宋凛生……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Bgm: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