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阎王殿孟婆递辞呈 幽冥府仙君初现身

“回神了!回神了!”谢必安惨白的脸色出现在眼前,文玉心中一惊、猛地回神。

望着眼前的谢必安和范无咎,文玉泄气地趴在桌上。

是了,陆韫早就走了,这会儿早不知转世几轮了。

他一个凡人尚能等到心中所念之人,枉她文玉在这地府耗了三百年,却一无所获。

这三百年来,谢必安和范无咎勾来的鬼魂无数,渡奈何桥的亡者也不知几何,竟无那人半分踪迹。

谢必安见她此番神态,便用手肘靠了靠范无咎,朝文玉努努嘴。范无咎抿唇不语。

谢必安开口安抚道:“你放宽心,我与无咎曾答应你的,就一定为你寻到那人。只要他魂魄犹在,必会来地府报道,我与无咎更加仔细就是。”

范无咎挑了挑眉,“人界鬼魂归地府统管,凡往生者必由奈何桥入轮回。”

也就是说凡人往生后,必然会由黑白无常招魂入奈何桥,无一例外。

“无常大人,您二位当差可真没出过差错?”文玉嘿嘿一笑,该不会是出了什么疏漏,倒叫他已往生投胎去了。

谢必安拾起方才的汤勺,拿在手中掂量掂量,眯眼笑道,“孟婆大人,要不您重新组织组织语言?”

“可若他,并非凡人呢?”天地人三界,地府只管人界鬼魂转世,天界可不在此道之内。范无咎一语道破。

三百年来,人间既无那人生魂,地府也无其转世的记载。他与必安更是未收到一丝一毫的招魂消息。

除非……他并非凡间之物。

“并非凡人,那便是……”文玉喃喃道,两道弯叶儿似的眉微微蹙起。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实在难以置信,那时他分明是个凡人,命格虽富贵些,却并无其他特别了。

“从前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定论。可如今……”

文玉接过话头,“可如今已过了三百年,凡人魂魄在人间强留如此之久,只有一个下场。”

逆天而行,魂消魄散。

文玉沉思片刻,倏地起身,拍拍白无常,“谢必安,这把汤勺你记得替我还给酆都君!我得去人间走一趟!”

现下在地府既没有消息,她只有去凡间继续寻觅,总得确认才好。

“你不如亲去冥府一趟,你又不是不知咱们这位酆都阎王不好相与,”谢必安连连摆手。

“更何况,他今日不知怎的回了幽冥府,你这会儿去一逮一个准儿。”他三百年未寻得泰媪踪迹,这会儿保不准正大发雷霆。

谢必安心头一乐。

文玉眼珠一转,捏了个诀,一封请辞的书信从二楼的西边厢房飞出,直直落在她手中。

身子一旋,身上的衣衫顿时化为嫩青色,头顶两个圆滚滚的小髻,各垂一缕青色的流苏下来,更衬得她姿容清丽,娇俏无双。

“言之有理!”她来地府打工三百年,还未曾多谢酆都君照拂。今日既要请辞,是该亲去。

“你这公文?一早便备好的?”范无咎瞧她这架势,嘴唇微张,摇摇头。

闺女大咯,不中留咯。

“怎可能?”文玉掸掸纸面,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秀才文人不知凡几,找他们抄的!”

文玉似一阵风刮了出去,风声中夹杂着残音,剩下往生客栈的旌旗猎猎作响。

“谢必安!帮我看店!”

震天的唢呐声横穿酆都鬼市,不知又是哪家街坊在结阴亲。

文玉远远瞧见鼠精正结队抬着八人抬的红轿,颠儿颠儿地在长街上游走。她耸耸肩,继续向十阎王殿后地幽冥府行去。

千机山腰,山形以合抱之势托着幽冥府,黑云压城,将方才鬼市街上的热闹氛围一扫而空,除却十步一盏小鬼头顶油灯,幽冥府再无多的半分光亮。

“你不在凡间当你的破石头,跑到我的地盘来作甚?老子心烦!赶紧滚蛋!”风声隐隐送来酆都君的不耐。

这,莫不是酆都君早算准了我此行目的?文玉咽咽口水,不不不,她乃是正经的木行仙君,可不是石头变的。

殿内扑簌簌的,应是不止酆都君一人,文玉往里探了探,殿内火光微弱,只瞧得见两团重重的黑影,倒影在地面上拉的老长。

酆都君一手支着头,看不真切神情,但周遭的气场却很是不妙。

另外那人侧身对着门,面容半陷在阴影里,未见其容貌,却依稀能辨出清隽的意味来。

“本君不过是来交办一些公务,倒不知你何来如此大的火气?若是无心公务,不如先请殿外的小客人进来吃茶。”

那男声清清淡淡的,闻之有如置身于山林清泉之下,文玉不由得联想到从前在人间吃过的鱼脍,思绪一时飞向九重天外。

这神游未持续片刻,便叫酆都君的“亲切问候”打断。

“小孟!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还不滚进来?等着本王着人抬你吗?”

顶油灯的小鬼四散开来,文玉的身形像是潮退后浅滩上的石头,无处可藏,她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入了内殿。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大人既有贵客,小孟先不打扰了哈!”该死的谢必安!酆都君既然在会客,怎不早说!看我不将你的帽子打下来做抹布!

酆都挑挑眉,不做应答。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封请辞的公文便从几欲溜走的文玉怀中飞出,稳稳落在酆都两指之间。

“孟婆文玉,任轮回司掌司一职三百年,今年老体衰,耳目昏聩,不堪重任,特向幽冥府酆都君请辞,归春神殿……”

酆都一字一顿地念着,那慢悠悠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文玉的心。凡人死后见了谢必安和范无咎也不过此番心情罢。

什么耳目昏聩,年老体衰,天晓得奈何桥上的书生原是个不靠谱的,写的也忒夸张了。这都是……

“这都是什么东西?狗屁不通!”酆都一抬手,顶油灯的小鬼便滴溜溜的来到他跟前,手指翻飞间,请辞的公文已遭火舌舔舐,三两下便化了灰。

文玉眼见自己的公文消失殆尽,一时心中懊恼,有些愤愤。

一旁的男子身形微动,好似清清浅浅地笑了一声,很快便收住了。

文玉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岔了,目光从酆都手上移开,不自觉向那男子探去。

“此事暂时不表。”

酆都眯眼在文玉二人之间逡巡一圈,拍拍手,邪笑道:

“小孟啊!招待客人可不能失了礼数,还不速速上前来见礼?”

文玉闻言匆匆上前,裙边随着步履摇曳,翻出花来,却也不敢离得太近,在他二人一丈开外的下首站定。

“幽冥府轮回司掌司文玉,见过仙君。”

那人闻声而动,回过身来。

晨曦开云雾,徐徐见真容。

一袭月牙色的长袍,朵朵青丝织就的莲花纹游走其上。跳跃的烛光在他袖口的流云纹滚边上,似是炸开的烟花一般好看。

此人貌若谪仙、贵气非常,秀润天成的眉稍下,双目温和又澄明,好似一块暖玉,即便是未触及到,也能感知其温度。

和他的声音一样,文玉心想,端的是三分清俊,七分疏离。

不错不错!好相貌!

登时,有什么东西在文玉的脑中炸开来!

记忆的漩涡将孟婆拉回三百多年前,时光的碎片纷至沓来,逐渐清晰的是那人温和的面容,与面前这张脸层层叠叠,竟重合到一处。

室内一丝风声也无,忽明忽暗的烛火微微跳动,那人仍静坐着,也不言语,目光却直直的锁在文玉身上。

与那人对视的一眼,文玉原本便夹杂着几分慌乱的的眼眸更是水花惊溅,久不能息……

“宋……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