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珉模糊着视线看去,紧紧攥着怀中商侑安的肩旁,企图将他唤醒,可失血过多的商侑安此刻已脸色惨白,沈知珉吃力站起,将他靠在自己的肩膀。
那队杀手见势不对,对商侑安已无下手时机,便一声口哨,四处散去,而赶来的护卫一分为二,一队继续追击,一队保护着泥污里的少女。
“小姐,可有受伤?”领队的暗卫第一时间赶来看向沈知珉,询问小姐有无受伤。
“我没事,他受伤了,快将他送回商府医治。”沈知珉皙白的脸上沾着泥水,裙裳还沥沥淌着水渍,看着好不狼狈。
领队男子的视线全在沈知珉脏污的裙摆上,他想接过昏迷陌生的男子,沈知珉却并未放手,只急急吩咐着:
“你速去将方圆百里的名医请到商府。”
领队男子见少女满怀关乱,这才扫过那虚弱无生气的商侑安:“小姐,他是何人?请先移交于属下处置。”
“你要如何处置?”沈知珉小脸上有了怒意,此时是半刻都耽误不得!
“因此人让小姐陷入危险之中,属下等人为保小姐安全,需向大人禀报,听大人示下。”
沈知珉闻及,瞬间冷下眉眼,薄唇紧抿,全身力气都在支撑着旁侧的商侑安,看似弱不禁风的身板,却依旧给人种毋庸置疑的命令感。
“无需向父亲禀报,他对我没有任何危险,按我说的去做,阿沪。”
少女直呼领队名字,可见已然生气,领队的阿沪垂下眼,不再反驳她的话,低头牵来马车,将商侑安抬上了马车内,再单跪于马车旁,轻作扶意。
沈知珉寒着脸,轻捏裙摆,脏污的绣花鞋毫不犹豫地踏上那人墩,上了马车。
阿沪起身,驾车直往雁城去,而马车后随着一队侍卫,小跑跟进。
那原本端得冷漠的小脸在进入马车之际,瞬间垮了下来,她蹙着眉,眼里通红湿润,满是担忧。
看着失去血色的男子,她头痛欲裂,应该是她挡了那刀才对,可为何?为何挡下的是他?
这一切,都好似不按重生之前的路线走了。
她摸摸商侑安冰凉的脸庞,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他这般病弱的身子,该如何能挺过这一次?
商府--
狭窄屋子里挤着众人,“救不了。”
老医者摇头,收拾着药箱,缓缓起身,欲要告辞。
“怎么救不了?大夫您连脉都不曾给他把过,如何能说救不了?!”沈知珉小脸着急,将步子往门口一移,挡住了老医者的去路。
“此人面如死灰,气息微弱,乃将死之人,救不了了。”
沈知珉心间一漏,大脑空白一片,好似周遭没了声音,只听嗡嗡作响。
老医者惋叹一声,看了眼榻上之少年,如此年轻才俊不该这般了结一生啊。
沈知珉红着眼眶,抬眸看去,榻上之人失了生气,而费游则是默默站在床侧,低着头,不说话。
“再去请别的大夫,我不信没有一人可医!”屋中少女沙哑声音中透着倔强。
“方才的老者,师从南药山,如此名医都言无可医,旁人必定也是无策。”
阿集踌躇几步,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姐。
少女吸吸鼻子,狠狠咬着唇,抬起那双满是不信的眸子定在那消瘦苍白之人脸上,好似是要逆天改命般,抬步匆匆,倔强地往府外走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
阿集顾不上其他,忙跟着小姐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商府外街的尽头。
翌日傍晚,整个商府都陷入一片死寂,只剩那正屋里闪着一丝薄弱的微光,直到里屋传出一声微弱地咳嗽声,那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走出一人。
那人嘱咐一句:“好好调养。”
“是。”费游伏跪在地,余光所见,疾步官靴,朝外头走去。
夜色下的商府门口,停着一辆暗幕马车,虽有意隐藏于市,但从精良马匹上就不难看出,马车内之人身份尊贵。
那人在窗处与马车里之人低声几语,好似是得到了允许,提着药箱上了马车,随后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街头没了风声,费游才缓缓起身,轻推进门,一股更为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腥血之气,弥漫在这空气中。
他轻步来到那盏烛光前,少年冷清病态的面孔映入眼帘,依旧是那般毫无血气。
费游犹豫几分,将手轻探榻上之人的鼻间处,感受到丝丝气息,他才落下悬挂已久的心,微微松出一口气。
天蒙蒙亮,见榻上人有要醒来之意,费游动了动一夜不曾歇过的身体,上前两步,将一遍一遍温热的药放在床旁。
少年虚弱地睁开眼,病弱的身体让他不能动弹,眼里少了往日的凌厉,因病态而浮上几分少年的清澈。
一闪而过的脆弱,再看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他动了动苍白枯涸的唇:“扶我起来。”
费游将他扶靠于床头,将汤药晃动几下,散去烫气,商侑安接过碗,汤药入口之际,停顿了一下,盯着这碗黑漆的药半响,一口入喉。
其药之苦,光是空气中弥漫之味便是常人不可忍受。
费游接过药碗,问了句:“殿下,可要沾点甜口?”
榻上之人收回瘦骨之手,带着凉风放回被褥中,不抬眉眼:“不苦。”
口中苦涩难咽,眉间却始终清冷。
费游看了看那苍白面容,低着头,言语间都是关心,还夹着些责怪意味,“殿下之前养得快好的身子,又因这一次,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房间内沉默良久,“我无碍。”
“若是这次那人不来,殿下可知后果?”费游一板一正询问着榻上之人,眼里可见认真,他见殿下一路谋划至今,不愿殿下以命相赌。
商侑安轻笑一声,望去寂寥无声的窗外,凉薄之话透着寒风,渗透人心:“此生若不见我满意之局,我这条命,何以能够下黄泉?”
眼里有不甘、有讽刺,更有野心。
费游垂头,殿下明知道去陵墓有危险,却为打消宫中那人对殿下暗养私兵的嫌疑,以身犯险,生生按兵不动,以残躯相搏。
若是沈小姐那步棋子生变,其险境是会要了殿下的命的!
费游还想劝阻,可又止言,没用的。
床上之人收敛情绪,将恨意埋入心底,寒星淡漠:“她走了?”
“大概是的,沈小姐并未交代去哪。”
费游见殿下眸中显露疲惫,不让他久起,将他扶躺歇息。
在商侑安歇下半刻之际,商府外一抹匆匆身影而来,进门还不及换掉那身脏污极了的裙摆,而是急急喊来费游。
费游见到沈知珉的那一刻有些许怔,往日总会打扮干净的沈小姐,怎一日不见,竟是这般脏兮兮?
“沈小姐,你去哪了?”
原本白净的脸上灰土蒙蒙,精致发髻也有些凌乱,身上依旧是那日出府之时的白裙,不过此时已然是污点满满。
沈知珉一心念及商侑安,顾不得回他的话,便往里屋走去:“费游,这药你先煎上,要快!”
费游拿着手里名贵的药材,看着沈小姐慌乱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她好似还不知道,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了。
沈知珉慌忙推开房门,浓烈的药味呛鼻而来,她往屋里寻去,有些腿脚发软,她去了南药山,见了药谷之师,苦求回转之参,再不停歇地赶回来,现下已是精疲力尽。
她扶住床沿,稳住心神,伸出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想去探探他的气息,却在当下与商侑安的目光撞满眼底。
四目相对,双双错愕,商侑安瞥见那满脸污脏的少女,愣了一秒,吃力坐了起来:“沈小姐这是去哪了?”
不见她回答,只见那只细手微微颤抖,靠近他的脸庞,在触及是温热的皮肤之际,终是绷不住了,双手环上商侑安的脖间,大颗泪珠如雨落,将他颈间灼烧得发烫。
商侑安微微皱眉,想要拉开她,可少女呜咽如怜猫般的哭泣在他耳边蔓延,一声一声钻进他的耳膜,传在他的脑海中,终是双手悬抬在空中,挣扎许久。
直到他耐心将要耗尽,沈知珉才反应过来此刻那不合礼数的动作,松开了他的脖子,踉跄后退几步,再用红通通的眸子看着他: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商侑安理了理衣领,不动声色地将颈间一片湿濡擦去,垂在身侧的手不觉间捻着湿意:“已无大碍。”
她神色一轻,呼吸稍稍松缓,轻声问:“你的伤怎么好了?”
“费游寻了个名医,治好了。”他淡淡回道,看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被她藏起的手臂处:
“去了哪里?”
沈知珉咬唇,有些后知后觉地理了理裙摆,将手臂藏于身后,泪眼挂笑:“没去哪,就寻了些药材,想着或许你能用得上...…现在也能用,好好调养一番会好起来的。”
商侑安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靠在床头,昂着视线打量了她很久,语气生疏了起来:“不劳沈小姐费心了,沈小姐回去休息吧。”
听着他忽冷忽热的语气,沈知珉立在原地未动,心里紧绷着弦,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似问似说:
“那日你不愿我受伤,说明心里是有我的。”
沈知珉说的那般肯定,连带语气都重了几分,好似是怕自己不相信。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般直白大胆的话语时,商侑安眸中的寒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他寒了语气,虽轻,却字字不落,清清楚楚:
“商某救沈小姐之事不值一提,沈小姐身子娇贵,若是在这出了什么事情,商某恐无力承担丞相之责。”
她一愣,他知道她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