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蓝柯龙?”
艾瓦放下电话,转过身来,在桌子那边满脸微笑地看着我。她没等我回答,一把扯过台灯,直接照在我脸上。我眯起眼睛,强忍着没有扭过头去。“我们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挺好的,谢谢。”我想耸耸肩膀,但是很难做得到,因为我的手被绑在身后的金属椅背上面。我转头四处张望,装作是在打量房间。塑料手铐深深地卡进我手腕的肉里。“但是这个地方服务太差。我一个小时前点了一杯‘滚你妈的,塔龙母狗’,但现在还没上。”
艾瓦微笑着。
“很抱歉,骂骂咧咧、虚张声势可管不了什么用。”那个姑娘一边在桌边走着,一边望着我,仿佛我是一道很难解的数学题。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带针头的注射器,举起来,对着我。“我估计你应该知道我给你注射了什么东西吧。”
“我猜是龙氯丙嗪。”我回答道。龙氯丙嗪,也就是龙剂,是塔龙实验室将现代科学和古老魔法混合,创造出来的一种强有力的镇静剂,能让我们体内的龙昏睡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无法变身,只能保持人形。这是塔龙针对自己族类研发的一种十分吓人的武器,通常视若珍宝,只在极少、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交给特工使用。之前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曾经尝试过变身。但是龙身基本没有动静,行动变得迟缓驽钝,整个人仿佛是刚从很长时间的冬眠中苏醒过来一样。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这绝非一次普通的绑架,抓我的人十分清楚我是谁,也知道怎样对付我所拥有的最厉害的武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塔龙终于追上来了。我这下麻烦大了。
“没错,”艾瓦点点头,把注射器放回桌上,“那你应该知道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给你的剂量至少有三个小时的效用,而且我手头还有一些龙剂。你的朋友们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的电话我也已经处理好了,你那个人类黑客朋友不可能追踪得到。没有人会来救你。”她走到桌前,直视着我,“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蓝柯龙。你知道我肯定能把我想要的东西弄到手,或迟或早。但是早还是晚,是痛苦还是不痛苦,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笑了,“这就是你的开场白?把所有的希望夺走,让你的对手以为自己没有其他选择,让他以为你总是领先一步?如果他手头没有什么资本,那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只能任你摆布。”她眨了眨眼。我笑得更欢乐了,“‘心理战101’,小崽子。我用过的心理战手段比你知道的还要多。如果你以为能从心理上战胜我,那就放马过来。我可以跟你玩一个晚上。”
“看得很清楚啊,”艾瓦说道,听起来虽然不服气,但显然很钦佩,“你还真记得自己接受过的那些蜥蜴培训课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幸运的混球而已,差点忘了你曾经是塔龙最厉害的角色之一啊。”
“那倒没错,”我回答道,“但是我在塔龙黑名单上的位置肯定不高,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派一条幼龙来执行毒蛇的任务。好吧,你的真名叫什么?如果我们今晚要斗一斗的话,你至少得告诉我这个吧。”
那姑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我觉得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她沉思道,“我的真名是米斯特。”
“米斯特,嗯?你还很年轻,就敢这样没有退路地来做这样的事情。”我嘲弄地噘起嘴巴,“这是你的考试项目吗,小崽子?还是那些真正的特工都被派去谋杀手无寸铁的小孩了?”
她又微微一笑,“别想激怒我,然后从我这里套取信息,蓝柯龙。而且,你和我一样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确实知道,这说明塔龙的手段越来越阴险了。塔龙不能派真正的特工来追杀我,因为我认识所有的特工。如果莉莉丝或其他毒蛇杀手出现在城里,我一接到消息就会逃之夭夭——除非那时我正在劝说一条红头发、脾气执拗的龙和我一起逃走。都不用派毒蛇来,任何我以前遇到过的龙,不管是毒蛇、蜥蜴、变色龙,还是毒蜥,我立刻就会察觉到。塔龙知道我绝不会相信他们的任何一个特工。他们必须派一条幼龙来,派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来。这样我才会放松警惕。
我早该预料到这一点。我知道塔龙对我的所作所为越来越难以容忍了。他们的幼龙数量原本就在减少,而我每年还从他们手里夺走一两条。我原来想,不管他们派多么高级别的毒蛇杀手来,我都能应付自如。但是塔龙太狡猾了,他们总能发现你的弱点,然后以此突破你的防线。他们这次释放的诱饵是一个我不能忽视的情况,几条幼龙陷入了麻烦。而我呢,就像个傻瓜一样掉了进去。我太自信了,现在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过幸运的是,我口袋里也还有几样小把戏呢。
“确实很聪明,”我承认道,看着艾瓦,应该叫米斯特了,“圣乔治的士兵确实是个很好的幌子。那个埋伏做得很真实。”米斯特没有回答。我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样来回玩把戏可以玩一个晚上,”我轻轻把手指伸进我的夹克袖子里,摸索着手铐,“但是我现在很累,很痛,而且很烦躁。我们能不能直截了当一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塔龙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米斯特扬起眉毛,我翻了翻眼珠,“不要装了。如果塔龙希望我死,我肯定到不了这里。他们不会搞得这么麻烦。塔龙想要什么?”
米斯特直起身子,表情严肃,眼神冷漠坚定。“你那些安全屋的位置,”她说道,让我的心一沉,“所有的安全屋。位置在哪儿?有多少条龙住在里面?还有多少人为你工作?告诉我们这些信息,我们答应你大部分的幼龙都不会死。”
我笑出声来。“真的吗?”我嘲笑道,“这就是塔龙想要的?要我背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护的龙族和人类?这听起来还不够疯狂啊。”
“想想你能对他们做些什么,蓝柯龙。”她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而温柔,“想想他们的存在对我们大家的意义。塔龙所希望的只是自己的幼龙能回到家里来。在那里我们能保护他们。你不会真的觉得他们跟着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吧?东躲西藏,疲于奔命,成天担惊受怕,害怕‘秩序’的人会半夜闯进来抓他们。这是什么样的生活?”
“自由的生活,”我一脸厌恶地反驳道,“不用遵照塔龙的命令来生活,不用按照塔龙的希望来成长。他们可以自由呼吸,不用再担心塔龙高悬在头顶监视着他们,一旦有任何不如塔龙意的动作,塔龙就会出手惩罚。他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被迫承担塔龙强加给他们的身份角色。”我朝她冷酷地一笑,“我敢肯定你今晚也没有选择。塔龙下令让你背叛自己的同类,把他抓来进行审问,你肯定不会去问为什么。”
米斯特高扬着头,看起来十分困惑,仿佛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被塔龙所主宰。”我最后说道。我知道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米斯特已经深陷在塔龙中,完全接受了塔龙的思维方式。她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我们宁可要自由。我们希望至少有选择自由的机会。”
“自由?”米斯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以怎样的代价呢?我们种族的灭绝吗?难道你所谓的自由就真的这么重要,值得牺牲掉我们整个种族的生存吗?在你手里已经有多少条龙死在圣乔治手里了?又有多少条幼龙被你从塔龙带出来,丢到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世界里,因为你的这些行为而死掉?没有塔龙和塔龙的资源,他们所面对的不仅是‘秩序’,还有整个人类。你自己也知道,不能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你的背叛让我们大家都陷入了险境。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为什么是现在呢?”我问道,“我干这个已经好多年了,塔龙看起来一直都不在乎,只是随随便便地派了几个毒蛇来刺杀我,为什么他们现在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了?”
“这一点我不知道。”
“好吧,那我们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尽量往后靠在椅子上,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会把位置告诉塔龙。我知道,一旦我开口,你们肯定会立刻杀了我。我没有和你们合作的动力。”
米斯特摇摇头。
“我本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转身面对着身后的桌子,说道,“我本希望你能听得进道理,能明白这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她俯下身子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推车,上面覆盖着一块毛巾。我看着她把它拉到亮光下面,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米斯特走到推车那头,面对着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捏着毛巾的一角,“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能听到你喊叫。你要搞清楚,我想知道的信息就一定能弄到手。花多长时间,就取决于你了。”她伸手到毛巾底下,拿出另一个注射器,放在之前的那个龙剂旁边,玻璃管在灯光下闪着险恶的光芒。我的血液凝固了。“我们可以很快,没有痛苦,”米斯特继续说道,“我们也可以拉得很长,花一个晚上也没有关系。你怎么说,蓝柯龙?”
我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下心神。“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做这个事情的胆量,”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而且,我觉得你内心也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做这种事情得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你没有。不管怎么说,你这样的姑娘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做这种事情的料。”她的眉头微微一皱,我继续给她施压。“你可以逃离这一切,米斯特,”我诚挚地说道,“你不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塔龙不一定要主宰一切。跟我们一起走,我会告诉你怎么样能获得自由。”
有那么一会儿,她犹豫了,脸上掠过一丝疑虑。我向前俯着身子,不去管深深地卡进我皮肤里的手铐。“你知道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我柔声劝说她,她则一脸愁容,“米斯特,听我说。你不属于这里。你很聪明,反应很快,是我见过的幼龙和成年龙里脑袋最好使的一个。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才华。想一想,如果没有塔龙,我们能为自己的族类做多少有益的事情。解开我的手铐吧,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你错了。”米斯特回答道,声音里多了一种钢铁般的东西。她直起身子,眼睛眯成一条蓝色的细缝。她把推车推到一边。“塔龙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说道,所有的犹疑都荡然无存,“塔龙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绝不能辜负。我需要那些信息,如果你拒绝合作,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从桌上拿起另一个注射器,转身插进我的脖子里。我咬紧牙关,使劲挣扎,手指在手铐上拼命地抓着,但是我试图去抓的那个东西一下子滑开了。米斯特把注射器里面的东西推进我的血管,然后退后一步,把注射器放回桌上。
“那是什么东西?”我咆哮道。
“硫喷妥钠,”米斯特在毛巾上擦着手,说道,“不过,这是塔龙实验室为我们自己特制的。最近,我们的科学家在科学与魔法的融合上面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但是结果很令人振奋。”
硫喷妥钠——吐真剂。该死的。通常来说,龙族对人类的药物有很强的抵抗力。拿喝酒来说,能让龙族醉倒的量可以杀死一个普通人。但我们并不是完全免疫的,只要有足够大的剂量,我们就会和人类一样感受到药效。“你突然变得这么直截了当,”我一边说,一边继续摆弄手铐。那个该死的裂口哪里去了?我得赶在自己脑子不好使之前找到这个裂口,“你确定没有给自己打过一针?”
米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她说道,“所以从长远考虑,你最好尽快告诉我答案。抗拒只会让你更加难受。我会用最古老的方式来问你,我估计你对疼痛的忍受能力是比较强的,但是塔龙又希望能尽快得到那些信息。那我们就先等几分钟,等药物起效,然后再来看看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
“我以为毒蛇杀手不会做这种事情呢。”我说道,想尽量拖延些时间。米斯特往后靠在桌子上,冷眼看着我。“你最擅长的把戏不是谋杀和暗杀吗?难道莉莉丝终于决定扩展自己的业务范围了?”
米斯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没有说话,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毒蛇呢?”她问道,“我和你一样,是准备成为蜥蜴的。不过也不用担心,”她抱起双臂,继续说道,“塔龙不只派了我一个特工。毒蛇那边很快也要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