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可不大好。
出租车的气味特别难闻,简直难以忍受。我通常不介意烟味,但是我前面那位乘客要么是同时抽了三四根烟,要么是用了一种名叫“烟灰缸精华素”的古龙水。气味难闻得让人心烦意乱,而我原本就已经够紧张的了。当然,我知道一条龙因为烟味而呕吐是世界上最有讽刺意味的事情,但是我实在是很烦躁不安。我想起昨天晚上威斯告诉我的事情。又一个点丢了。我真想逮着什么狠揍一顿。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在出卖我们?在整个地下组织都丢掉之前,我能不能抓到他们?
一个只穿着泳裤、拿着一瓶啤酒的家伙从车窗外走过,用嘴巴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我愤恨地咬着牙齿,心想如果我把他的泳裤点着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把手,看着市中心繁华的灯火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希望出租车再开快一点。不知道安珀好不好。我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尤其是圣乔治的人就在附近的时候。但是我别无选择。这次会面很重要,不管我乐不乐意都得去。格里芬一个小时前告诉我,那边的线人想见我,要找个僻静处见面。他不愿意到我的酒店来,所以就得我去见他。虽然我很烦,但不能拒绝。我也不希望那三个人跟着我到处跑,因为圣乔治的人就在这里。我自己去比较合适,我也习惯了,如果这是“秩序”设下的埋伏,那也只有我一个人有危险。走之前我告诉威斯留意他们俩,如果感觉有麻烦随时与我联系。
希望不会有什么麻烦。
出租车停下了,这里离灯火通明的长街隔着几个街区,旁边是一家装修简陋的小饭馆。人行道上灯光昏暗,几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在饭馆门外争吵着。我一边暗自留心他们,一边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饭馆里面光线也不好,一股油烟味,还有一股一大堆人挤在狭小空间里的难闻气味。我从人群中往里面走的时候,几个打扮成地狱天使[1]的家伙一直盯着我。希望我的靴子和皮夹克没有惹恼他们,给我招来一场打斗。我到这里来不是打架的,虽然这听起来很有趣。我要找的是那个线人。
角落里坐着的一个黑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打招呼的手势。我绕过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过去,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他对面。那人皮肤很白,骨瘦如柴,脸颊下陷,细长油亮的头发垂到了肩膀上。他的眼睛深陷,眼白多,黑眼珠小,目光游离,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格里芬说你能给我整点货。”那人的声音很低、很脆,充满着贪婪和欲求。他疯狂地抓了抓自己的胳膊,仿佛上面有一只蜘蛛一样。“五十块,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之前说好了的。”他又抓了抓另一只胳膊,皮肤上立刻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红道。“带现金了吗?”
“得看你的消息是不是管用。”我回答道,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杀了格里芬。这他妈的就是“可靠的线人”?“让我先听听,然后才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可不行,伙计。”那人摇了摇头,头发来回甩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先给钱,再说话。否则免谈。”
“好吧。”我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也不急。你就留给自己享用吧。我走了。”
“等等!”那人半站起来,猛地伸出一只手。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他。“好吧,好吧,”他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但是我并没有发疯,明白吗?我看到的都是真的。”他不安地扭动着,警惕地四处望了望,生怕有人偷听。没有人在听。一个瘾君子的胡言乱语,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我坐了下来,沉默地等待着。他又确认了一下没有人躲在旁边的座位上偷听。然后,他趴到桌子上看着我,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的哥们儿和我,我们在离长街几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聚点,明白吗?那是金融危机来的时候被废弃的一个烂尾大楼。那里已经荒废了好几年了,所以我们没有打扰到任何人,明白吗?”他听起来像在为自己辩护,仿佛我对他们这种侵扰别人领地的事情很关心一样。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低下了头,声音很低,又很尖。
“所以,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又到了那里,结果看到了两个雏儿,明白吗?长得不赖,不是本地人。我们觉得她们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她们多大年纪?”我问道,这让那个家伙往后退了一点。
“嗯,”他抓了抓胳膊,“十五?十六?很难说,伙计。当时很黑。而且,她们看到我们就跑了。我们,哦……跟着她们上了楼。”他肯定看到了我眼睛里的怒火,猛地往后靠,将双手举起来,“只是和她们谈一谈。嘿,她们到了我们的地盘,伙计。两个雏儿什么都没有说就跑到我们的地盘,你得搞清楚为什么吧。如果她们是怕警察,你总得有点帮她们躲过去的保证金吧,明白吗?”
我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当场把这个人渣烧成灰烬的冲动。“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眨了眨他灰褐色的眼睛。“哦,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跟着她们上了楼,准备和她们谈一谈。”他强调了是谈一谈,“你知道的,上面很危险,都还没有完工呢,一团乱。我们不希望她们踩着个钉子什么的,或者从上面掉下来,对吧?我们是怕她们受伤。”
好吧,我愤怒地想着,把我当猴耍呢。“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警告他说,眼睛朝窗外望去,作出一副厌烦的样子,“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任何有用的东西。你还有五秒钟时间。四,三……”
“别急,哥们儿,别急。马上就要讲到精彩的地方了。”那人的脸变成了过期胶水的颜色。他靠过来,声音尖细,“然后,我们跟了上去,然后找那两个姑娘。”他喘着气,我心里想着现在要是能打断他的鼻梁该是一件多么让人舒心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在那些没有完工的地方四处找。那里就像一个迷宫,明白吗?但是我们知道她们走不远。然后,我们抬头去看天花板的时候……”那人颤抖起来,抖得特别厉害。桌上的玻璃杯倒了,盘子也相互撞击发出声音。那人把手从桌子上收了回去,放在自己的膝盖之间。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我向上帝发誓,伙计。一个巨大的、长着鳞片的东西正盯着我们。”
我的心一沉,但是脸上作出一副瞧不起他的表情。“这就是格里芬说的管用的信息?”我嘲笑道,“嗑药嗑多了产生的幻觉吧?”
“哥们儿,绝对不是幻觉!”随着他的这一下爆发,一片唾沫星子飞到我们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我发誓那个房间里真他妈的有一条大蜥蜴。也许不是蜥蜴,但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东西,明白吗?很大,很黑,还发出这样的嘶嘶声。我后来想起来,它的鼻子甚至还冒出了烟。”
“你们怎么做的呢?”
“你觉得呢?我们吓得屁滚尿流,然后赶紧跑啊。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那里。”
“嗯,”我冲他挑着眉毛,虽然心跳得很厉害,“你确定不是看到了一只大得吓人的蝙蝠,然后把它当成了怪物?”
“随你怎么说,哥们儿,”那人又抓了一下胳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我往后靠到椅背上,脑子飞快地转着。城里又来了两条幼龙。是跟我在一起的吗?威斯没有从安全屋那里得到任何消息。这两条龙是不是从被“秩序”袭击的安全屋那里逃出来的?我得找到他们,还得快,要赶在圣乔治的前面。
我瞟了一眼那人,他正一脸贪婪、期待地盯着我。我拿出几张票子。“如果就这点消息的话,只值二十块,”我说道,看到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但是我可以加到五十块,如果你能做到两件事的话。不准回那个大楼,不准告诉任何人。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伙计,”那家伙耸了耸肩,“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别人也不相信我。”
我警觉起来,眯起眼睛,“别人?你告诉多少人了?”
他缩着身子抓了一下脖子。“没有别人,伙计,”他嘟囔道,不敢看我,“我谁也没有告诉。”
他在撒谎,但是我现在没空管这个了。我把钱扔到桌上,快步走出去,四处张望找出租车。如果城里有幼龙、独兽或其他逃出来的龙,我必须找到他们。尤其是现在,圣乔治已经在到处搜捕我了。他们很容易被误伤。如果再有幼龙被“秩序”杀害,还得算在我的头上。
我必须抢先找到他们。我站在街角,咒骂着那些欢快地从我身边驶过的出租车。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这让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安珀和威斯,而且我告诉过他们,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打。
我定了定神,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放到耳边,“安珀?”
“你搞错了,伙计。”威斯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厌恶。我的胃一阵抽搐,闭上了眼睛。
“出什么事了?”
“你那条该死的幼龙,”电话那头怒气冲天,“出事了。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那个士兵。你最好赶紧回来,莱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幺蛾子。”
[1]译者注:《地狱天使》为一部美国电影,主角以穿着夹克和靴子的形象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