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的,你这个王八蛋。我盯着手机想着。你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应该给我回短信才对啊。
我的手机还是固执地保持着沉默。我把它塞回外套口袋里,局促不安地坐着,感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离我而去。幸好这个房间面积很大,空气清新,而且很豪华,就是显得有点俗气。如果我来装修的话,绝不会要那些闪亮的金色窗帘和紫色的地毯,也不要墙上那幅池塘边闲卧着的半裸希腊女人的画。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又不是恺撒宫酒店。这种小地方,那些达官贵人和职业赌徒根本不会来,想都不用想。不过,这恰恰很适合我。塔龙的人不会来这里,至少那些头头脑脑不会来。我也不用和别人共用一张床。安珀在隔壁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威斯和那个士兵,也都有他们自己的房间。钱从来就不是问题。我给塔龙打了这么多年工,还是攒了一笔很可观的财富的。我离开塔龙之后,那些账户都被冻结了,但是威斯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塔龙的那些安保系统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现在,这些钱都以化名存在海外账户里,塔龙根本查不到我们。而且,身边有这么一个顶级黑客,我需要其他东西的时候十分方便,银行代码,假身份证,等等。大部分时候,我根本不用动自己的账户。
现在,就看我的另一个搭档是不是同样靠谱了。
我的手机好像听到了我的想法,终于响了一下。我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很短,但直截了当。我暗笑了一声。现在是时候把事情弄清楚了,至少能回答一些疑问。我带上钱包和假身份证,然后离开房间,走进点缀着绿色和金色装饰的走廊。
我在走廊里碰到了威斯。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准备回房间去。“格里芬终于回信了?”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我点点头。
“我现在去见他。其他人呢?”
“我走的时候,他们都在自己房间里,”威斯用瓶子指着走廊那头,“一个在发呆,另一个无所事事。希望那条该死的幼龙不会到处乱跑。你对她说不能离开这层楼的时候,她看起来很郁闷。”
我心里暗暗叫苦。安珀最不喜欢的两件事,一是无聊,二是服从命令。更要命的是,我们楼下就是灯红酒绿的赌场,好玩的东西一大堆,这条好奇心如此之强的龙很难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看着点他们,”我说道,“安珀绝对不能动,但也要注意那个士兵。他虽然和圣乔治决裂了,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如果他有任何异动或是想离开房间,一定要通知我。”
威斯冷酷地笑了笑。“要不要我在他睡觉的时候,往他的台灯里安一个窃听器?”
“不要,”我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和圣乔治联系。他们现在除了追捕我们,也在追捕他。但是如果他独自行动,或者试图靠近安珀,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一切都太过风平浪静,也要告诉我。妈的,这个圣乔治的王八蛋打个喷嚏或者撒泡尿,最好也告诉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黏着我们,但是如果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得搞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为什么和我们待在一起。”
“好极了,”威斯嘟囔道,“我在黑客圈子里称王称霸十三年,结果现在成了个看小孩的。”他吸了一下鼻子,喝下一大口水,然后低下头轻声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枪放在哪里?”
“当然在我房间里。你觉得我会把它们留给那个圣乔治的家伙吗?”黑色的背包很不起眼,就放在我床边,两把9毫米口径的冲锋枪和一把格洛克手枪整齐地藏在我的衣服里面。我的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我准备就这样不动它了。我不希望有哪一个好奇心重的服务员不小心发现一大袋枪,但是我也不想带着来路不明的枪支在赌场里晃荡。在这样的地方,保安都训练有素,最擅长发现那些身怀凶器的人员,更何况天花板上还有成百上千个摄像头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因此,我在这里的时候不打算带任何武器。不过,那个士兵也没有武器。“我走了,”我边走边说,“如果房间爆炸了,给我打电话。”
“你得知道,要是真爆炸,我肯定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走进电梯,然后进入了一片疯狂的海洋。
跟往常一样,赌场里满是乱哄哄的人群,灯光闪烁,声音嘈杂。房间里摆满了一排排的赌博机,蓝头发的老妇人和西装革履的老男人带着坚定的决心往机器里塞着硬币和卡片。一大堆人拥在轮盘赌桌旁,一会儿大声欢呼,一会儿唉声叹气。二十一点扑克牌桌旁庄家发着牌,然后很熟练地把赌徒身前的筹码一点点地全部扒到自己这里。人类和他们的财富啊,我在人群中穿行,带着怜悯和蔑视想着,你们相互残杀、艰苦奋斗挣来的钱,现在就这样豪掷出去,好像它们一文不值。我是永远搞不懂你们的。
我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二十一点纸牌桌前,手放在下巴上。他肤色黝黑,身上的红衣和头上的红色帽子很配。他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纸牌:黑桃3,梅花9。我抱起双臂,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着他。穿红衣的男人敲了敲桌子边缘。庄家扔过来一张牌,梅花5,这下总共有17点了。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庄家又发过来一张牌,结果是红桃5。22点,爆了。
那人吸了一下鼻子,从椅子上起身,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一把就该收手,”我说道,“你知道最后肯定会爆。”
他一脸灿烂的笑容。“哦,是的,你应该把这点心得告诉整个赌场。”他低声说道,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笑容满面。在灯光下,他金色的牙齿闪闪发亮。“我不太会玩二十一点,但是因为今晚要和你见面,所以我估计玩德州扑克的时间可能不够。二十一点这个游戏很有趣。如果你赢的次数太多,他们就会开始注意你。如果你一直赢,他们就会告你算牌。在伟大的内华达州,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在这里,他们会因此禁止你进入长街的所有赌场,一辈子禁止。这就是这儿最大的规矩。赌场必须赢,绝不能输。”他还是满脸笑容,但是现在脸上有了些棱角,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所以你这个自大的蜥蜴千万别再暴露我的身份,害我还得去改头换面。现在,大声笑,你这个狗娘养的,就好像我说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似的。”
他头往后仰,大笑起来。我勉强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格里芬。”
“只有名字是老样子,”他又笑了一声回答道,这次是真笑,“还有我的脸,我的个性。这都得归功于给你帮忙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又得帮你了,对吧?”
“你不想想最初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讲得好,”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你需要我做什么,莱利?”
我朝天花板上那无数的黑色椭圆物体警惕地瞄了一眼,那些摄像头时刻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个地方讲话安全吗?”
“绝对不安全,”他一脸欢快地回答道,“你要喝点什么吗?我觉得我得喝点。来吧。”
然后他就从赌场往外走去,在人群中穿行,熟稔得仿佛已经在这里待了一辈子。我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盯着身边每一个可能在关注我们的人。根本没有人注意我们,赌场保安是例外,他们对我脚上满是灰尘的靴子还有身上这件黑色的皮夹克例行公事地充满了疑心。很明显,他们还看到过更奇怪的打扮。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见多识广。
我们离开赌场,挤进一家人满为患的饭店,里面灯光昏暗,墙上挂着十多块大屏幕,都在播放各种各样的体育比赛节目。吧台旁坐满了人,像一只只鸽子一样,还有的人挤在桌子旁大声说笑,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格里芬和我在角落里找了一个小隔间。我们后面坐着一群大学生年纪的家伙,他们吵闹不堪,因此我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女服务员点完单之后匆忙离开,留下我们自己聊天。
格里芬看着我。“那么,”他两手握着放在身前的桌上,开口说道,“这里差不多了。你到拉斯维加斯来干什么,莱利?”
我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想?”
“嗯,好吧。近段日子市里闹哄哄的,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我猜圣乔治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你,对吗?”格里芬继续说道,我的心猛地一沉。“感觉他们想来一场大阵仗,好像是被惹毛了。传言说,塔龙对‘秩序’的这个动静很不满意,双方正在相互试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肯定是你捅了马蜂窝,搅得一团乱,最后还不忘狠踹一脚。”
“大致差不离吧。”我两口把威士忌喝完,等服务员把喝的东西放下走了之后说道。我并不经常喝酒。要想把一条龙灌醉可不容易,即便是化作人形的龙也是如此,因此我觉得喝酒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今晚,我破例了。格里芬慢慢地品着酒,望着我,等待我给他详细解释。我无力地笑了笑。“好像是有人……上周闯入了他们的西分部,然后劫走了一个囚犯。”
“天哪,莱利,”格里芬放下杯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恐惧,“闯入分部?你是不是疯了?”
“可能是吧。”我嘟囔道。
“为了救你的幼龙?”
“不是,”我挠了挠头,“为了救一个圣乔治的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两只手指着自己。
“来,你看到我的表情了吗?这是一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表情。真的,莱利。什么乱七八糟?你跑到敌人的地盘里,往他们的裤裆里塞进一个马蜂窝,然后把那堆麻烦事都带到这儿来,然后让我来擦屁股?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故事说起来很复杂。”他还是一脸“什么鬼东西”的表情,我一脸愁容。“听着,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或者赞同我。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的安全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为什么圣乔治会突然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如果我们的地下网络出了问题,我也要弄个一清二楚。我还得搞清楚塔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在哪里,是不是知道我在这儿。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门道,能给我弄点消息出来?”
“塔龙和‘秩序’吗?”格里芬抓了抓眉毛,“也许吧,但是这得花时间。找谁去问这些消息,可得特别小心才行。”
“拜托。我知道和你打交道的那些人。你都用不着费太大的劲儿。如果要表示表示的话,你知道我这里完全没有问题。”
他喝了一口酒,哼了一声。“说实话,”他慢吞吞地说,一脸沉思的表情,“最近倒真有些情况。我今天早上才刚听说的。”
我揉了揉眼睛,“消息倒很灵通啊。”
“噢,相信我。你肯定愿意听。”他停了停,微笑着把前来询问我们是否还需要其他东西的服务员打发走。“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可信的成分,”他继续说道,“但是我的线人觉得很可信。实际上,这是一桩很有趣的消息。有一个人说自己在一间废弃的旅馆里看到了让人吓破胆的东西。用他的原话说,是‘一条他妈的大蜥蜴’。”
我立刻直起身子,“一条逃跑的幼龙?”
“他们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格里芬耸了耸肩膀,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我当然是什么也做不了,但我觉得你会对这种事情比较感兴趣。可能值得去看一看。”
“该死的。”我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可不能坐视不管,“好吧,把详细的情况发给我。我会找时间过去看一看。这可不是说我现在没有其他事情做了,现在塔龙和圣乔治还在我们后面盯着呢。”我盯着坐在对面的格里芬。“这个地方目前还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对吧?”
“那是当然,白痴。否则我怎么会待在这里?”格里芬站起身来,把衣服拉紧。“给我几天时间,”他说道,“我来想想办法。上帝啊,在那之前不要联系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笑了,“不要让我等太长时间。你可不想有一条自鸣得意的大蜥蜴天天在你地盘上给你捣乱,对吧?”
“你就是个王八蛋,莱利,”格里芬冲我灿烂地一笑,然后转身往外走,“谢谢你请我喝酒。代我向威斯问好。”
我结了账,慢慢朝楼上走去,心里想着楼上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希望那个固执的家伙老老老实实地待着,没有惹什么麻烦。
但我想得太天真了。
电梯门打开,我走进走廊,然后看见安珀那苗条修长的身形闪过,钻进了走廊另一侧的一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