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遇到麻烦了。”
刚从那个糟糕透顶的派对回来,我真不想听到这话。跟这帮年轻人在一起瞎混倒也是一件乐事,反正也用不着费劲儿去了解他们。那些人都无关紧要,我去聚会,不是为了打赢那帮人类,也不是为了去恐吓那帮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账东西。我去只是为了她。
“莱利。”我刚把车钥匙和钱包扔到台子上,威斯就跑进厨房叫我。我厌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瘦瘦长长,不修边幅,衬衫总是皱皱巴巴的,棕色头发也一直是那么乱蓬蓬的。他那一口英国腔,听得我心烦意乱,“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们遇到麻烦了,伙计。”
“又有什么事儿?”我朝他吼了一声,快步走进宽敞的客厅,懒得跟他啰唆。该死的,我太累了,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巨大的玻璃窗外,月亮低低地悬在海面上,真想离开房间冲到外面,只要能远离威斯就好。要是现在去长廊,就能欣赏到天空的美景,还有那八十英尺高的白色悬崖和惊涛拍岸的壮观景象。我们住的房子倚着悬崖而建,如果夜晚不想骑车,那么这个宽阔、开放的长廊就是一个我起飞降落的绝佳地点。这房子不错,不过不是我们的,房子的主人去欧洲避暑,房子空着,需要有人帮忙照看,而我们很幸运,被房东选中了。威斯在网上撒了个小谎,说自己是个会计师,中年,又有责任心,带着妻子来这里过暑假,没有孩子也不养宠物,想租一幢房子。至于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怎么会住在一间价值千万的海边别墅里,倒是没有人怀疑,或者说没有人会管这个闲事。
威斯跟着我跑到客厅,“又一个巢穴失联了。”他语气沉重。
一股怒气冲上来,我立刻转过身,眯起眼看着他:“哪一个?”
“奥斯汀,”他举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一挥,“他们的信号中断了,没有回应。我根本联系不上他们!”
“该死!”我急得团团转,一巴掌拍飞了茶几上的花瓶,这个价值数千美元的瓷花瓶瞬间撞到墙上变成碎片。威斯惊得连连后退。怒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烧,我开始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变身,不要喷火。“我刚刚从那里回来!”我咆哮起来,“回来之前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把庇护所建好!该死!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次,威斯没有像平常一样拉着脸,说明他着实受惊不小,“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伙计。就这么消失了。”我不住地挠着头皮,想要弄清楚原因。奥斯汀庇护所,那里只有一条龙,我去年才帮助他从组织里逃出来,是一条小龙。他很信任我,我向他保证过要好好保护他。
真是该死!
“我们应该转移,”威斯说完猛地一推厨房台面,“通知其他巢穴,我们要暂时避一避。如果今晚离开的话……”
我放下手臂,喃喃自语,“不。”他惊讶地回头望着我。愤怒和斗志像冰冷的拳头一般将我紧紧攥住。失去了奥斯汀,我就更应该在这里继续下去。“我一定要带上那个女孩一起走,”我的语气异常坚定,“威斯,就快成功了,她很快就会被我说服,我能感觉得到。再给我一两周时间,她就会对塔龙彻底失望,求着我带她走。”
“是吗?”威斯将手臂交叉放在胸前,扬起眉毛,“上一次你也信誓旦旦,说最多一周就能说服那个叫欧文的家伙加入我们,然后呢?他还不是出卖了我们,转而投靠塔龙,害得我们在智利躲了整整一个月。”
“没错,但往好的方面想,你晒黑了不是很帅嘛。”他瞪了我一眼,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回想起我们一路逃跑,躲进丛林,又跑到乡村,又逃进丛林,他的脸上身上被晒得通红,都没好过。威斯不喜欢大自然,大自然也不待见他。“那次是很冒险,”我承认,“但这一次不一样,你我都清楚。”
“怎么不一样?”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威斯叹了口气,“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一直活到现在吗?是求生本能!每次圣乔治或者塔龙靠近我们,求生本能就告诉我们赶紧跑。你真是拿命不当回事!”
我笑了笑,走向自己的房间,至少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我把夹克扔到椅子上,一头扑在大床上,躺在绸缎床单上开始考虑这个刚刚出现的新问题。
见鬼!心中的怒火仍然难以平息,沮丧挥之不去,我用掌根按压双眼,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又一个巢穴没了。几个月来,我接连失去两个巢穴,它们就这样永远地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当第一个巢穴失联时,我放下一切,不由分说地赶到菲尼克斯去寻找留在那里的两条小龙,想要找到一些线索,结果一无所获。几个月前我为他们搭建的房子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知晓。一夜之间,他们就消失了。
回来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心中懊恼不已。他们离开塔龙的时候,我向他们承诺会保护他们,发誓会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却食言了。他们现在在哪里?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我想,有两种可能。不过我宁愿是塔龙发现了这些不听话的小家伙,然后把他们带回去了。我从塔龙组织中劝诱出来的通常都是幼龙,他们容易轻信又缺乏经验。如果是塔龙发现了这个巢穴,那么这些小龙很有可能被带回去“重新接受训练”。尽管我不希望他们又回到那个组织,但至少他们还可以活下去,而让巢穴和小龙们消失的另一个原因,就可怕得多了——圣乔治。
我闭上眼睛,手臂不停地敲击床垫。威斯已经紧张到不行了,光是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就已经够他受的了。我们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们不停地在转移,我们知道,如果情况过于危险,就应该逃跑。之前我们已经从这里转移过一次。据我所知,塔龙还在寻找我们的下落。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可是我必须要带上她才能离开。
我要跟威斯说清楚。他现在消沉又悲观,喝了一大堆红牛,估计那些能量都够发动一艘飞船了。不过有一个前塔龙黑客精英在身旁,还真是非常有用。威斯能够追踪塔龙的幼龙,发现他们被安插的时间和地点,为我们赢得充分的时间,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并做好准备。我们之所以来到新月湾,就是因为威斯发现塔龙要把一条初出茅庐的龙送到人类世界,一条幼龙,名叫安珀·希尔。
初来乍到的小龙,一般都渴望自由、心情激动、本性天真,又容易轻信别人,俘获他们易如反掌。只要以神秘陌生人的身份靠近他们,带他们尝尝真正自由的滋味,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投靠过来。当然,独兽龙的生活也并不总是光鲜亮丽。随之而来的,就是要想方设法将他们隐藏起来,确保他们的安全。
我没想到,这次找到的小龙安珀,会如此凶悍又有主见,她质疑我、回避我,但是从不惧怕我。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不仅会违抗比她年长、更有经验的龙,还敢反抗塔龙和她的监护人,甚至不听她双胞胎哥哥的话,真有意思!我第一次见到她,第一次跟她说话,就知道我不能让她待在组织里。她是那么与众不同,我下定决心要带她出来,让她脱离塔龙。也许是她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那时塔龙还没有彻底掐灭我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的火苗,那时的我,有着跟她一样自由不羁的灵魂。当然,现在的我已经自由了,但我清楚地知道组织怎么对待他们的幼龙,我绝不能让她继续遭受这样的控制。
这是我理性的想法。可是我内心的龙对她又有另外一种感情,每当她靠近我,我的龙就要呼之欲出。我从未像今晚一样渴望变回真身。一回想起跳舞时安珀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一定和我有相同的感觉。但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我掩饰得很好。安珀太年轻了,对于周围的一切,她完全没有经验,她似乎太过人性,这样下去对她自己没有好处,比如今晚,她居然差点让一个人类男生亲吻她。
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怒火在我心底燃烧,想到今晚和她一起跳舞的那个家伙,我的内心忍不住开始咆哮。凡人少年通常都是一群徒有外表的草包——他们自大、幼稚,总认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无所不知。想要掌控他们再容易不过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可是那个小子……他不太一样,尽管我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也许是他那番恶心的话语,让我觉得有必要去拯救我的小火龙,免得她陷入人类无聊的感情当中,也许是我突然而又荒谬的冲动,想要把他的脑袋咬下来。
我长叹一声。如果继续在这条道上执迷不悟,我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不能分心,要专注于我来这里的目的。安珀已经开始觉醒。我现在已经不能满足于就这样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任由塔龙对她发号施令。她现在还没有开始质疑组织,但很快就会了。当她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时,她就会来找我了,到时候我就会告诉她塔龙的真面目。
“莱利,”威斯从门框中探出脑袋,“伙计,我们的奥斯汀巢穴,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继续监控庇护所,但不要再联系他们,”我对威斯说,“打击巢穴的混蛋们可能还在那儿,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等我说服安珀之后,就去奥斯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如果该死的塔龙或圣乔治跑到我们门口,该怎么办?”
“我会从后窗跑掉。至于你怎么办,我还真不知道。”
“真不容易,你还能想到我。”
我一脚把门踹上。我太了解威斯了,今晚他一定彻夜难眠,一定会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不停地灌红牛。我太累了,一想到失联的庇护所,我就感到烦躁。该死的烦人的人类室友,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很快我就会向那个红发幼龙揭开塔龙的真面目,我要说服她,她属于我们。
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