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秀现在也在皇宫里,只不过不在后宫,而是在前宫。
太和宝殿。
上官秀和长孙伯渊并肩走入大殿当中。大殿里,空无一人,侍卫已经被杀光,宫女已被集中关押在后宫,就连冠玉等四位大臣的尸体,都已被风军清理走。
这座大殿,长孙伯渊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而这回是最与众不同的一次,他不是作为昊天的大皇子来的,而是作为风国的郡王进到这里。
他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前方空空的龙椅,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为了这张龙椅,不知有多少的阴谋诡计,明争暗斗,又不知发生过多少的手足相残,父子相诛,而现在,这张龙椅却要改名换姓了,从今以后,它将不再姓长孙,只改姓唐了。
其实,现在长孙伯渊的心里是有些庆幸的,庆幸自己没有赢得夺嫡之战,庆幸自己没能坐到这张龙椅之上,不然的话,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与他的百感交集相比,上官秀的心情反而要平静得多。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一步步地走上台阶,来到龙椅近前,轻轻抚摸着金色的椅背。
为了今日的这一幕,数百年来,风国有多少英烈命丧沙场,有多少豪杰埋骨异乡,有多少将士用鲜血染红了沙场。
“多少风人,抛头颅,洒热血,不求锦衣玉带归,但求马革裹尸还,百年大业,今日,终于成为了现实。”上官秀忍不住仰天长叹。
听闻他的话,长孙伯渊回过神来,向上官秀拱手施礼,说道:“恭贺殿下,终于完成统一之大业!”
上官秀笑了,向他摆摆手,说道:“此非我一人之功。”说着话,他走到龙椅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在龙椅上,俯览下方,当真是看什么都显得那么的渺小。这把椅子,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至高无上的地位。
看着他坐在龙椅上,长孙伯渊戏谑地笑问道:“殿下感觉如何?”
“如坐针毡,高处不胜寒。”上官秀慵懒的向旁依靠,拳头顶着额头,乐呵呵地说道:“难怪人们都说薄情不过帝王家。坐在这里,心里想的只能是如何把这个位置坐稳,心里琢磨的只能是谁对我的威胁最大,我又该如何才能把那个最大的威胁铲除掉。”
想来,香儿以前终日琢磨的也是这些事吧。
“果然,坐的位置不同,想的也会不同。难得殿下才坐了这么一会,就有这么多的感触了。”长孙伯渊说笑道。
上官秀仰面而笑,向长孙伯渊招招手,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伯渊,来,这把龙椅足够大,我们一起来坐!”
长孙伯渊先是一怔,紧接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摆手苦笑道:“殿下可饶了我吧,伯渊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这张龙椅,上官秀可以坐,想来也没有谁敢去弹劾他,可自己不同,自己要是坐到上面,唐凌和风国的朝廷都不会放过他,恐怕过不了多久,御赐的鸩酒就会送到自己的手里了。
长孙伯渊心存顾虑,不敢坐上龙椅,上官秀也不勉强,他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外面传来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赵晨风风火火地跑进太和宝殿。
看到坐在龙椅上的上官秀,赵晨愣了愣,而后拱手施礼,急声说道:“秀哥,长孙伯昊已于寝宫之内,焚火自尽,皇后叶氏殉葬。”
听闻这话,长孙伯渊脸色微变,倒吸了口凉气,原本坐在龙椅上的上官秀,也随之站了起来。他双手扶着龙书案,身子前倾,问道:“消息准确?”
“秀哥,已经确认过了。”
上官秀眨眨眼睛,转目看向长孙伯渊,似乎在问他,长孙伯昊真能做出这种事吗?
历史上,俯首称臣的亡国之君不在少数,而甘愿以身殉国的亡国之君却不多见,长孙伯昊会是如此刚烈之人吗?
长孙伯渊看懂了上官秀的眼神,他缓缓点头,嗓音沙哑地说道:“长孙伯昊向来自负,又自命清高,他不会做一个活着的,任人羞辱、鱼肉的亡国之君。叶华裳,乃罕见之奇女子,随长孙伯昊一同自尽,倒也符合她忠贞的性情。”
上官秀走下台阶,出了太和宝殿,举目望向后宫那边,即便站在前宫这里,也能清楚地看到寝宫那边的滚滚浓烟。上官秀眯缝着眼睛,幽幽说道:“一代帝王,最终也不过如是。”
说着话,他转头看眼长孙伯渊,见他面露伤感之色,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长孙伯昊和叶氏的骸骨,就由伯渊成殓吧,要如何安葬,也由伯渊决定!”
不管长孙伯渊和长孙伯昊之间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有多大的不共戴天之恨,说到底,两人终究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上官秀没有下令把长孙伯昊和叶华裳的尸骸挫骨扬灰,而是交由长孙伯渊去处置,可以说是给足了他颜面。
长孙伯渊又哪能领会不到上官秀的善意,他深受感动地向上官秀深施一礼,说道:“伯渊谢殿下隆恩!”
上官秀向他摆了摆手,他举目望着起火的寝宫,幽幽说道:“人死灯灭,皇图霸业,转眼成空。”
正说着话,一行人快步走过来,为首的一位,正是张九维。张九维来到上官秀近前,躬身施礼,说道:“微臣参见殿下!”
见来人是张九维,上官秀笑了,扬头说道:“张大人不必多礼!”
张九维道谢后,又毕恭毕敬地向长孙伯渊施礼,说道:“微臣参见王爷!”
长孙伯渊走上前去,亲手把张九维扶起,感叹道:“快快免礼!张大人对本王之恩情,本王不知要如何报答。”
当初长孙伯渊战败,之所以会跑到风国那边,正是张九维给他出的主意。
当时他心里还颇有顾虑,当他还是大皇子的时候,风国或许会对他礼遇有加,而现在他只是个战败流亡的皇子,跑到风国哪里,还焉有命在?
不过,张九维却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他到了风国,风国一定会善待于他。
事实上,和张九维的推算一模一样,上官秀的确给了长孙伯渊极高的礼遇,甚至还赐封他郡王的头衔。在长孙伯渊的心目当中,张九维于他亦师亦友,更是他的恩人。
张九维笑道:“王爷言重了,这不是折煞微臣吗!”说着话,他又向上官秀欠了欠身,说道:“王爷要谢,也应该谢殿下才是!”
上官秀仰面而笑,张九维这个人太会做人,在为人处世上,让人找不到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张九维恍然想起什么,转回身,向后面招了招手,叫过来一名年轻将领,他对上官秀含笑说道:“殿下,这位便是助我军打开北宫大门,开国元勋武侯之后的梁英梁将军!”
上官秀闻言,目光立刻落到梁英身上。
梁英快步上前,屈膝跪地,叩首施礼,说道:“罪臣梁英,叩见殿下!”
武侯之后,这可真令人意外。上官秀问道:“既是武侯之后,为何会在宁南?”
梁英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态,低声说道:“百余年前,梁家先祖从风国移居到宁南,今日罪臣投诚,只为能落叶归根,继承武侯先祖之衣钵,报效国家,报效正统!”
“报效正统,这话说得好。”上官秀走上前来,把梁英扶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我两家之先祖,乃是至交,皆为大风的一统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今日梁将军回归正途,再次为大风的统一大业立下了不世之功,不辱先祖之威名啊!”
上官秀的话,还有上官秀的举动,都让梁英深受感动,在上官秀这里,他感觉自己不像是个临阵倒戈之人,更像是个离家在外许久的浪子,现在终于又重回故土。
他垂首哽咽道:“罪臣愿为当年先祖的叛国投敌赎罪!愿为大风,为陛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上官秀笑道:“梁将军乃元勋之后,即有忠君爱国之心,又有建功立业之举,现在就不该再以罪臣自居了。”
“末将谢殿下隆恩!”说着话,梁英又要下跪。
上官秀把他托起,说道:“梁将军不必多礼。”稍顿,他问道:“梁将军在宁南,担任的是护卫营总统领一职吧?”
梁英老脸一红,低声应道:“是的,殿下。”
“暂时委屈梁将军,还是担任护卫营总统领一职,等天京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朝廷自会对梁将军论功行赏。”
上官秀目光深邃地看着梁英,说道:“这段时间,天京城内的治安,就全都依仗梁将军了。”
“殿下有命,末将责无旁贷,末将及护卫营全体将士,必誓死保卫天京,保卫大风基业!”
“哈哈,说得好!”上官秀大笑。他抬了抬手,赵晨走上前来,躬身说道:“殿下。”
“令人把寝宫之火扑灭,免得殃及其它殿宇,还有,着人在皇宫内巡视,确保皇宫各处,完好无损。”
早在进攻皇宫之前,上官秀心里就有打算,以后的风国,天京很可能会取代上京,成为风国新的都城。
风国的本土太偏东,而东面又都是大海,是条死路,无处可扩张,以后风国的重心,必然会逐步转移到宁南地区这边,扩张的方向,也会是宁南地区以西。
在这种情况下,上京就显得太过偏远,而把都城设在天京则正合适。
现在尽量保持天京皇宫的完好无损,以后也可省下一大笔的修缮费用。
赵晨领命而去,长孙伯渊向上官秀说道:“殿下,我也过去瞧瞧吧!”
“好!”上官秀点头应允。等长孙伯渊离开后,上官秀带着张九维、梁英等人走进太和宝殿,说道:“现在长孙伯昊已自裁,宁南的朝廷,名存实亡,但宁南地区,却不能无人治理。张大人以为呢?”
张九维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是打算在天京重组朝廷?”
“大风已有朝廷,又何谈的重组朝廷?”如果上官秀在天京重组朝廷的话,那事情可就闹大了,风国等于同时有了两个朝廷,那么这两个朝廷,究竟是谁听谁的?上官秀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和力气,才让两国走上统一之路,现在又怎能再做出分裂之局。
只是,这么大的一个宁南地区,若是没有朝廷,没有中央政府的管辖,各地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别的地方不说,光是天京就会乱成一盘散沙。这是现在最让上官秀感到头疼和为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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