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惜，没有人能看见。
也就没有人惊奇那好像天塌不惊、永远淡漠冷漠神色的秦王，会笑了。
不，还有一人。
在一旁柱子的阴影处，一道身穿麻白衣服的年轻身影，似乎看见了。
但他感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瞬间的时间，他看到了那张让他不敢直视、又被平天冠挡着看不清、隐隐约约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容。
也只是一瞬间，笑容就消失了。
所以他感觉自己眼花了。
大王他、怎么可能会笑呢！
都四年时间了，他可从没有看见大王笑过。
我一定是看错了！
心里轻轻的道了一句，目光就望向了殿外。
听着那发自内心、让人心潮澎湃的大喝声。
他更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有些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高兴的笑意，随即就一边修炼，一边时刻保持警惕。
……
这一天，咸阳城的沸腾、火热气氛，将这座厚重、肃然的城池，点燃了。
那震散九霄的嘶喊声，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方才渐渐散去。
但一队又一队老秦人，全家自觉走到秦王宫大门前，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方才离去。
无数看到这一幕的出身他国之人，更加沉默了。
还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感染着他们。
也是从这一天起，以咸阳城为中心，大秦之地，那欢呼声、火热的气氛，像是一盏盏灯光。
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几乎照亮了整个大秦。
信川郡、林平县、杨河乡、长风亭、小坡里。
这是一个生活了八千多人的小里。
在大秦之中很平凡，根本不起眼。
一个并不富贵的家庭中。
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满头白发，断了两只手的老者，脸色平静中，还有着一股抹不去的铁血、刚毅。
此时，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身后站着一看上去并不多大、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年纪虽小，但看上去也颇为彪悍、刚强。
对面中年人脸上则是有些叹息道：“李大哥……哎，我、对不起。”
被称为李大哥的断臂老者摇摇头，平静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虎子已经十六岁，自然是该去行徭役的。”
“可是、这次的徭役任务很危险的，虎子他要是出了事……！”中年人脸色有些沮丧。
面前这人是他们小坡里的英雄，他们一家，也都是英雄。
从五百年前起，一直到现在，六代人，九个铁血汉子参军死在了为国征战的路上。
就连他也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战中，失去了双臂，只能返回家乡。
他一向敬其为大哥，可他却不得不来，将对方唯一的儿子，送上有危险的徭役中去。
徭役是每个大秦平民百姓都必须承担的事情。
一旦男子十六岁后，每年就有服徭役的任务。
一个大秦百姓，一年十二月，不当兵的话，除了耕种丰收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徭役中度过。
大秦赋税如果正常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一家几口生活。
但徭役，却是七国中，最重的那一列，甚至说是七国之首也没什么。
不过他们老秦人也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认为天经地义。
他们才不像那些后来加入大秦的人那样，跟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样。
可、可是这次徭役是有危险的。
都已经死了不少人，虎子还这么年轻，他要是出了事，那该怎么办？
中年人心里有些自责，哪怕他也知道不怪自己。
“好了。”老者轻喝一声，严肃道：“我大秦之人在战场上杀敌才是好男儿，服徭役的些许危险算什么？
虎子、你怕吗？”
“不怕，我还等着修为一到，便去参军呢？”身后少年大喝一声，尽显彪悍。
中年人无奈，他真的做不了什么。
又说了几句，中年人离去了，让儿子去继续修炼，老者一直以来的平静脸上，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些疲惫、忧愁和担心。
虎子这次是去挖灵源矿、也不知道会不会……
以他的实力，灵源矿灵气一个暴动，他就承受不住吧。
哎！
我要是双臂还在，就可以我去了。
忧愁越来越多，身为父亲，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也只是担心，从没有想过躲避的心思。
而就在他忧愁之时，忽然，那中年人有些疯狂的冲了进来，一把抓住老者的双肩。
双眼都是红的，急促道：“大哥，大王想起我们了，他给我们免税、免徭役了。”
老者一愣，随即，便听到不远处有欢呼声响起，‘大王万岁！’
中年人快速说了起来，十数息后，老者呼吸粗重了起来，一双虎目红了，丝丝水意弥漫。
这个铁打般的汉子，竟是哭了。
“大王、想起我们了！”
喃喃说出这句话，猛地起身向外走去，大声咆哮道：“虎子，给我加倍努力修炼，参军报效大王，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
三枫郡、平厂县、叶庙乡。
一家四口人气氛沉重、哀伤的坐在一起。
一中年男子断了一只腿，不过坐的很正、很稳。
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小姑娘、小男孩。
“我不管，我不要把大丫卖出去。”中年妇女哭着道，将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
小男孩、小姑娘也是可怜兮兮的看着父亲央求道：“爹，不要把大姐卖出去好吗？”
“爹，我不想见不到大姐。”
中年男子闭着眼，没有睁开，也不敢睁开。
过了好一会，安静了，他才鼓足勇气、缓缓开口道：“二丫、小熊，你们大姐只是一时见不到，她会更好的，她……”
说着，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忽然，他发现自己胆子勇气根本就不大。
哪怕当年他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人。
可他有什么办法。
田里出了问题，今年的粮食毁去了一大半。
他拿什么交赋税？
交赋税也就罢了，剩下的还可以交足，但这一年，他们一家怎么活下去？
靠乡亲邻居们的帮助？
不说谁都不富裕，即使撑过去了今年，明年田里丰收了，生活就能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