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尾声

涂山川死后,一切真相大白,老狐王和胡十三郎在狐谷之中收拾残局。

白姬、元曜在狐谷里避暑,白姬把悬崖酒窖的密室里剩下的半坛狐骨酒拿了,还把涂山川的骨丸泡了进去。孙上天见胡辰没事了,急着回江城观去平息谣言,制止道士们继续猎狐。离奴跟孙上天绑在一起,没有办法,大热天的,只好跟着孙上天一起奔波。

元曜有一件事十分好奇,他问白姬道:“白姬,长印到底是谁推下山谷的?他们掰扯了半天也没扯出来。”

白姬摇着绢扇,在摘星楼上放飞了一只纸折的鹤,道:“等长印醒了,就知道了。”

“白姬,你放纸鹤去哪儿?”

“去大明宫。”

“去大明宫干什么?”

白姬神秘一笑,道:“到时候,轩之就知道了。”

元曜关切地道:“白姬,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姬笑道:“喝了狐骨酒,好多了。”

元曜浑身一震,指着白姬,道:“你……你……居然喝那个邪门的东西……”

白姬笑道:“骗轩之的,我才不喝狐骨酒呢,长出那么多狐狸头多难看。老狐王那儿一堆疗伤续命的宝物,我吃了几种,伤早就好了。”

“白姬,你把花月殿毁了,不用赔偿老狐王么?”

白姬快速地扇风,道:“轩之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元曜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

长印昏迷了五六天才醒,他醒来后知道了一切,顿时觉得狐生悲苦,欲念造孽,不如念佛。

长印道:“阿弥陀佛!小僧是自己跌下山崖的。小生不胜酒力,当晚心情不愉快,喝得多了些,醉醺醺的,跑去狐谷外找栗和苏……施主,夜黑路滑,不小心失足跌下山崖了。”

苏媚儿已经死了,长印也没做什么坏事,大家也就没有说破他俩的私情,权作不知道。

胡辰已经醒来,知道了一切,感慨万千。胡栗受了很重的打击,把自己隔绝在后山里,苦练修行。胡五郎和胡癸仍旧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胡十三郎对老狐王道:“父亲大人,某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贪玩了。某想为您分忧,请您传授某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狐王,怎样才能肩负起一族的重担。”

老狐王热泪盈眶,忙不迭地道:“好!好!十三,你是个好孩子,只有你是个好孩子……”

孙上天看上去不靠谱,没想到在道士们中间还颇有威信,他一回去之后,不知道杠了些什么,道士们居然都不再猎狐了,翠华山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白姬、元曜在翠华山住了十余天,白姬养好伤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胡十三郎亲自送白姬和元曜,一直送到了翠华山外。

胡十三郎道:“白姬,谢谢你应某之邀,来到狐谷做了这一切,如果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按缥缈阁的规矩,某得付出代价,但不知某该付出什么?”

白姬揉了揉胡十三郎的头,笑道:“十三郎,你已经付过代价了。”

胡十三郎疑惑。

白姬笑道:“你一辈子的自由。”

胡十三郎更疑惑了。

白姬也不解释,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姬、元曜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小狐狸独自站在翠华山里。

回到缥缈阁之后,元曜放下拎在手里的狐骨酒,忍不住问道:“白姬,小生想了一路也不明白,十三郎的代价是怎么一回事?”

白姬笑道:“这次的事情,让十三郎萌生了当狐王的心。当了狐王,可不就会付出一辈子的自由吗?代价这种东西是刻在漫长岁月之中的,也许一时看不见,但却会一直如枷锁般如影随形。”

元曜恍然大悟。

“白姬,你作为龙族之王,也失去了自由吗?”

白姬笑道:“失去自由是对有责任感的王来说的,我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王,从来不觉得不自由,龙族只是我消磨无趣的乐趣而已。”

元曜吼道:“请不要把这么毫无责任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嘻嘻。”白姬诡笑道。

“白姬,离奴老弟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回来了。”

“白姬,离奴老弟不能一直跟孙道长绑在一起,你得想个办法。”

白姬嘻嘻笑道:“它应该能一个人回来。”

“啊?为什么?”

“因为,我飞鸟去大明宫传信,拜托了光臧国师去江城观解开离奴和孙道长的狐筋索,之前我帮他从白玉京回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啊,原来如此。光臧国师能解开狐筋索吗?”

“他毕竟是大唐道法最高深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过了几天,离奴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吃了很多苦,瘦了一大圈。

离奴一回到缥缈阁,就拉住元曜诉苦。

离奴哭诉道:“书呆子,爷最近吃了好多苦,天天被那杠精狌狌折磨,都快疯掉了。那杠精一天杠爷无数次,多亏了光臧那牛鼻子去江城观解开狐筋索,爷才脱离这无边苦海。”

元曜急忙安慰离奴,道:“绳子解开了,你回来就好了。那孙道长呢?”

离奴道:“一解开狐筋索,那杠精就去翠华山找胡辰去了。不过,他跟光臧又杠了一场,气得光臧的火焰眉都变了形。”

元曜冷汗,道:“孙道长居然还敢去翠华山……可怜的光臧国师……”

离奴趁着集市还没散,赶紧跑去集市买了一条鲈鱼,精心收拾了,一半清蒸,一半作生鱼脍,一鱼两吃,以安慰自己最近遭受的折磨。

傍晚过后,弦月东升,白姬、元曜、离奴吃过晚饭,在后院吹风赏月。

白姬拿出了琉璃坛装的狐骨酒,放在月光下,吸收月之精华。透明的琉璃坛之中,一粒粒骨丸翠碧,酒液是灿烂的金色。

元曜看着狐骨酒,想起了狐谷里发生的事情,心情复杂。

离奴吃饱喝足了,躺在草丛里望着星空。

元曜道:“白姬,这个世界为什么充满了纷争呢?人也如此,狐也如此。”

白姬笑道:“因为众生有欲望。”

元曜问道:“白姬,众生有欲望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白姬笑道:“不好,也不坏。不过,对我来说,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众生有了欲望,世间便有了缥缈阁。”

离奴突然插口道:“主人,书呆子,你们知道孙上天为什么要叫孙上天吗?”

元曜道:“不是他师父玄通真人给起的道号吗?”

离奴笑道:“是的。爷这些天住在江城观,因为被绑着没办法,只好看孙上天杠那些道士,他师兄——就是江城观的掌门,被他杠得吹胡子瞪眼,拿他被起道号的事陈年旧事挖苦他。原来,玄通真人把这杠精狌狌收为徒弟之后,才发现他爱抬杠,经常被他杠得气得不行。到了起道号那天,玄通真人给等他赐道号的徒弟们每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和道号。孙上天的纸条上写着:守志不如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上天。把杠抬上了天,他那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了。”

元曜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一段缘故。知徒莫若师,孙道长的师父还是很了解他的。”

白姬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抬杠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跟他说话反着来就行了。”

离奴道:“爷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那杠精狌狌了!”

元曜忍俊不禁,他望了一眼正在看着狐骨酒的白姬,道:“白姬,你要狐骨酒干什么?”

白姬笑道:“卖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我要等待有缘人来买它。”

元曜想起了涂山川,道:“买这个东西的人,必定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也许吧,谁知道呢。”白姬红唇微挑,轻轻地哼起了《涂山歌》:“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一阵风吹过,碧草低伏,又到夏末了。

(《狐骨酒》完)

番外:《束脩》 束脩(上)

寒冰初融,春草含绿。

西市,缥缈阁。

白姬见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吩咐元曜和离奴把火盆收起来,只留镂花铜手炉应付这乍暖还寒时节。闲来无事,白姬又一个人去井底仓库里盘点东西,看看一个寒冬过去,仓库里有没有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

元曜在里间清洁火盆,整理开春后用不着的寒冬旧物,打算搬到二楼仓库旁边的杂物间里去。他忙活了半天,也没见到离奴,不由得跑去厨房,喊道:“离奴老弟,你也来搭一把手,这火盆小生可没办法一个人抬上二楼。”

一只黑猫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地上摆了十几个坛坛罐罐,打开口的罐子里露出一截鱼尾巴。

元曜忍不住问道:“离奴老弟,你在干什么呢?”

黑猫看见元曜,叹了一口气,道:“书呆子,春天来得好快呀。”

元曜一愣,道:“此话怎讲?”

黑猫愁道:“爷去年腊月腌了十八坛鱼,还剩一大半,春天就来了。昨晚睡觉时,爷听见了破冰的声音,爷琢磨着集市上已经有新鲜鱼卖了,好想去买,可这腌鱼还没吃完,好愁!”

元曜冷汗,道:“谁叫离奴老弟你过冬要腌这么多鱼……”

黑猫道:“寒冬腊月,冰雪封河,不多腌一些,会没鱼吃。你又是个饭桶,一天吃得多。”

“去!小生才不是饭桶!”元曜生气地道。

黑猫道:“书呆子,你快给爷想一个办法。”

元曜想了想,道:“离奴老弟,你腌制的鱼还颇美味,不如挑一些品相好的装入礼盒,给十三郎、阿黍、玳瑁姑娘送去尝一尝。对了,还有教你筚篥那位安善和先生,也可以送一些去。虽然你已出师,逢年过节,送一些束脩,也显得你礼数周全,不忘师恩。”

黑猫眼前一亮,道:“原来吃不完的东西可以拿来送礼,还是书呆子聪明!”

元曜急忙道:“小生可没说拿吃不完的东西送礼,是小生觉得这腌鱼味道还不错,又恰巧没吃完,可以拿来送礼。”

“不都一样么?还不是把吃不完的东西送出去!”黑猫一溜烟跑出了厨房,去杂物间找礼盒去了。

元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挠头道:“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元曜回到了里间,看见地上的火盆,这才想起去找离奴的目的。可是,离奴忙忙碌碌地打包它送礼的腌鱼,元曜又不敢去打扰它。

元曜正看着离奴在他旁边给礼盒扎花结,突然听见外面大厅有客人来了,他急忙走出去招呼。

大厅里,货架旁边,站着一只背着土布包袱的鸭子。不过,仔细一看,又不是鸭子,因为这禽鸟比鸭子大一些,尾部有五彩灰羽,头上还有一根飘逸的彩毛。

元曜不由得一愣,不过因为见惯了各种奇怪的客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元曜笑道:“这位客人,您想买些什么?”

那鸭子双蹼并拢,礼貌地道:“愚不是来买东西的。请问,有一位元曜元公子,在缥缈阁吗?”

元曜道:“小生就是。”

那鸭子一听,十分激动,道:“原来您就是元公子!愚特意来找您。”

“你找小生做什么?”元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鸭子倏然化作一个十三四岁的灰衣少年,少年长着圆圆的眼睛,扁扁的嘴,整个人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灰衣少年朝元曜作了一揖,笑道:“愚名司风,奉家父之命,不远千里,从襄州而来,特意来向元公子拜师学诗赋。”

元曜道:“令尊是何人?小生不记得认识令尊,他为什么要你找小生学诗赋?”

司风道:“您不认识家父不要紧,家父认识您,他常常看着您寒窗苦读,吟诗作赋,非常钦佩您的学问。愚也读书识字数载了,可就是学不会诗赋,家父想起了您,打听到您在缥缈阁,特意让愚来长安找您拜师。”

元曜冷汗,道:“……你真的是从襄州来的吗?”

司风道:“是的。家父说先生您离乡两载,想来思乡情切,还特意让愚给先生您带了一些襄州特产。”

元曜道:“先不要叫先生,小生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

司风垂首道:“是。先生。”

元曜冷汗。

司风解下土布包袱,放在柜台上,打开。包袱里放着一个密封的小陶罐,一捆风干的黑猪肉,一个用红线扎好的油纸包。

司风道:“这小罐里装着孔明菜。猪肉干是襄州的黑香猪制成。油纸包里是襄半夏(1)。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先生收下。”

元曜一见这些果然是家乡的特产,万水千山的乡愁涌上心头,忍不住想落泪。

离奴正好拿着礼盒经过大厅,要出门去送礼,它在里间打包时已听得七七八八了,见元曜望着包袱泫然欲泣,道:“书呆子你哭什么?吃不完的东西拿来送礼,这都是它家吃不完剩下的,有什么好哭的?”

司风闻言,气道:“你这黑猫怎么说话呢?愚家里从不吃烟火之物,这些是家父特意为先生准备的束脩(2)!”

元曜擦了擦眼泪,道:“离奴老弟休得胡言,故乡的一抔土,都比黄金还要珍贵。司风千里迢迢带来的是他父亲的一份真诚心意,小生非常感动。”

“切!懒得理你们,爷送礼去了!”离奴拎着礼盒,飞快地跑了。

司风期盼地道:“先生,您肯收下愚了吗?”

元曜道:“你若不嫌弃小生才疏学浅,就跟着小生一起研习诗赋吧。”

司风开心地道:“太好了!多谢先生!”

司风找元曜要了一壶茶水,以茶当酒,敬给元曜,权当是行了拜师礼了。

虽然元曜完全不记得司风的父亲,也不知道司风到底是什么,但还是收下了这个千里迢迢来拜师的学生。

白姬得知元曜收下司风做学生,也没说什么,只道不要影响缥缈阁白天做生意,司风只可以每天傍晚以后来缥缈阁学两个时辰。

司风愉快地同意了。

时间还早,司风说傍晚以后再来造访,就告辞了。

元曜担心司风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在长安城中无处可栖,想要白姬通融一下,让它住在缥缈阁后院里,反正一只鸭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白姬笑道:“不是不留它,而是缥缈阁里,它住不惯。轩之不必操心,长安宫内,自有它栖息之处。”

元曜猜想,大概司风是鸭子之类喜水的禽鸟,要住在水边才行,缥缈阁里没有池塘,所以它住不惯。长安宫地势低洼,有水泊可以栖息。武后以东北的大明宫为主,长安宫早已十分荒凉,司风住在那里不用担心安全,而且离西市也不远,方便来学习。

晚饭时,元曜见饭桌上还是腌鱼,就把司风送的孔明菜和猪肉干拿出来做菜肴。

元曜一边吃,一边哭,乡愁不断。

离奴吃了一口孔明菜,呸地吐了出来,道:“喵!这是什么鬼菜?齁死了!”

元曜一边哭,一边道:“离奴老弟,你不懂,这是乡愁的味道……”

离奴迷惑地道:“乡愁咸得发苦?”

白姬夹了一筷子腌鱼,道:“以前没觉得,今天才发现这腌鱼味道其实还可以。乡愁什么的,都是苦的。”

傍晚时分,司风准时来了,元曜在后院回廊下摆了两张木案,放上笔墨纸砚,点上七枝玉树灯,就着朦胧的月色,开始教司风诗赋。

白姬坐在不远处喝酒赏月,看元曜给司风传道授业。离奴在草丛里滚来滚去,自得其乐。

几番试探下来,元曜发现司风虽然能写会读,但是对于诗赋,那是一窍不通。元曜只好提笔作了一首最简单的五言诗,让司风赏析。

“春枕梦新词,竹簟绿桑枝。

花落残阳里,不似去年时。”

司风读了一遍,圆溜溜眼睛有些呆滞,道:“先生,这首诗写的是春天。”

元曜笑道:“是春天。你再看看这首诗的对仗和韵脚,有什么心得?”

司风又读了一遍,眼神更呆滞了,道:“不知道,看不懂。”

元曜冷汗,道:“要不,小生还是先教你四声八病(3)吧。诗赋浩如烟海,其美灿若星辰,这是非常值得学的。”

“好的,先生。”司风懵道。

于是,元曜从声律入门开始,点点滴滴地教司风平仄相配,浮切飞沉,让它逐字逐句地练习。

司风虽然笨拙,但学得非常认真。

白姬听了半天,似有所悟,摇头吟道:“耽著世乐书云烟,一杯清酒壶中天。曾忆小径吹花落,而今寒阁听雨眠。”

元曜抬头道:“对仗尚可,声律不对。”

“嘁!”白姬闷头喝酒。

离奴也摇头晃脑地吟道:“一只猫,两只猫,三只四只五只猫,一起蹦蹦跳。书呆子,爷这诗怎么样?”

“狗屁不通。”元曜道。

“哦。”离奴不高兴地道。

从此,只要元曜没有出门,司风天天傍晚来缥缈阁学习两个时辰,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它虽然悟性不好,但贵在坚持与用心,倒也一天一天在进步。

元曜贯彻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4)的精神,并不强行给司风灌输诗赋,而是以启发它思考为主,调动它的学习积极性,让它自己思考和探索。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司风渐渐地通晓了声律,竟然能写出诗了。

“天光澹澹接水色,兰裙依依翻碧荷。

孤影归棹斜阳里,天涯飘零销魂客。”

元曜皱眉道:“虽然平仄不对,但能写成这样也不错了。小生给你拆解一下,你领悟一下平仄入律,改一改。”

元曜耐心地给司风拆解这首诗,司风用心地听着,眼神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清醒。

离奴也拿了一张纸,一支毛笔,在回廊下写诗。

“月下一只猫,树上两只猫,一共几只猫?应该三只猫。书呆子,爷这次总算写通了吧?”

元曜冷汗,道:“离奴老弟,你这次是七窍通了六窍。”

离奴觉得七窍通了六窍已经很不错了,开心地笑了。

白姬一边喝酒,一边看佛经,忙里偷闲地道:“离奴,七窍通了六窍是一窍不通。轩之的意思是你这次写的跟上次写的也没区别。”

离奴一听,把笔一摔,骂道:“什么破诗,爷不写了!”

司风很认真地继续学习,直到月上中天,才告辞离去。

注释:(1)襄半夏:药材名。襄州特产。

(2)束脩:一捆干肉,古代学生送给老师的酬礼。

(3)四声八病:南北朝时期发现并运用于诗歌创作的声律要求。

(4)出自《礼记·学记》,作者是战国时期鲁国人乐正克,乐正克是孟子的学生。

番外:《束脩》 束脩(中)

时光如梭,转眼已近上巳节(1)。

这一天,白姬收到一封太平府发来的邀请函,上面附着一枝带着露水的芙蓉花。

白姬打开信函,看了看,笑道:“明天上巳节,太平公主在芙蓉园边的别院里举行流觞曲水的诗宴,很多文人墨客都会参加,轩之要不要一起去凑热闹?”

元曜道:“好呀。小生想把司风也带去,他也学诗赋那么久了,正好可以试试在流觞曲水上跟大家切磋一番。”

白姬笑道:“可以。”

离奴急忙道:“主人,离奴也要去,去年斗花草(2)斗输了,今年离奴铆足了劲儿,一定要赢。”

白姬笑道:“可以。”

三月三,上巳节。

曲江池,芙蓉园。

上巳节是一个非常热闹的节日,长安城里的文人雅士、贵妇淑媛都会出门参加各种活动。贵妇们喜欢去郊外踏青寻芳斗花草,文人雅士们热衷于曲水流觞,吟诗唱酬。

白姬、元曜、离奴、司风一大早就乘马车离开西市,去往曲江池。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一路上行去,只见桃李芬芳,嫩柳垂波,宝马香车满路,游人如过江之鲫。

太平公主的别院位于曲江池边,占地有半坊之大,从江中自引一道水渠入宅,十分豪奢华美。

白姬、元曜、离奴、司风下了马车,由彩衣婢女引入豪宅之中,穿过琼楼玉宇,亭台楼阁,直往后花园而去。

太平别院的花园依江绕石而建,遍种奇花异草,芳菲葱茏,一个一个雅座沿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弯曲流水排列,桌案上放着美酒佳肴,笔墨纸砚,正适合举行流觞曲水的盛宴。

花园入口处,有一片玉璧般的碧绿池塘,池塘边摆放着三尊博山香炉,香炉里燃烧着名贵的犀香,有彩衣婢女手拿木舀,替入宴的客人们举行祓禊(3)仪式,临水除垢,祓除不祥。

白姬、元曜、离奴、司风在池塘边举行完祓禊仪式,就被引路的婢女带入了宴会之中,在座位上坐下。

白姬落座,见桌案上有美酒,就自斟自饮起来。

元曜落座,四处一看,太平公主还没入席,但是宾客已经来了多半,看打扮都是些文人雅士,大家正在互相酬答,十分热闹。

离奴完全坐不住,等引路婢女一走,他就豪气万丈地冲去外面跟仕女们斗花草去了。

司风从没见过这种宴会,有些局促不安,一想到一会儿可能要当众作诗,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

元曜安慰司风道:“不要紧,这只是一场娱乐的宴会,万一流觞飘来,你实在不会作,还有小生呢。多欣赏别人的佳作,学习别人的思路,就不虚此行了。”

“嗯,先生。”司风放松了一些。

元曜见白姬在喝酒,不由得道:“白姬,你不要只顾着喝酒,万一流觞飘到你那里,你也是要作诗的。”

白姬笑道:“放心,流觞必定不会飘到我面前。轩之如果再啰嗦下去的话,我必定让流觞次次飘到你面前。”

元曜冷汗,不敢再作声了。

白姬四顾张望,道:“啊,靠兰亭的那个胖子衣服颜色好讨厌,看上去也不像有学问的样子,待会儿让流觞飘到他面前,让他出丑吧。”

“白姬,不许捉弄人!”当然,因为怕流觞次次飘到自己面前,作不出诗赋当众丢脸,小书生这句话只在心里吼出来。

“轩之,你也来了。”一个温和而热情的声音响起来。

元曜回头一看,原来是王维。王维是元曜的表哥,本来住在京郊别院,桃核墨事件之后,就搬来了城里,用心在仕途上。因为缥缈阁里琐事多,元曜很少有空跟王维相聚,也不知道他仕途怎么样了,只依稀听说他现在依附太平公主,在太平府里做幕僚。

“啊,摩诘,好久不见了。”元曜急忙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

白姬微笑颔首,向王维打了一个招呼。

王维笑着回了一礼,转目望向司风,道:“这位是……?”

元曜笑道:“这是小生新收的一个学生,叫司风。”

司风急忙起身,向王维行了一礼。

王维笑道:“既然是轩之的学生,肯定有高才,一会儿必定有佳作。”

司风一听,本来放松了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得满头大汗。

王维和元曜寒暄了一会儿,互说了一下近况,约好改日一起踏青饮酒,就离开了。

正好这时,太平公主盛装出席了,众人一番见礼过后,流觞曲水的活动正式开始了。

流觞曲水就是一众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溪水坐着,上游会有人在水里放一个盛了酒的羽觞,酒觞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觞饮酒,并且赋诗一首。如果写不出来,会很丢脸,另饮酒三觞以示惩罚。

为了防止大家事先准备好,赋诗的题目一般是现场拟定,今日赋诗的题目自然由东道主太平公主来出。

太平公主想了想,望了白姬一眼,道:“今日风和日丽,曲江水清,托了佛祖庇佑,本公主这新引的水渠恰好赶在上巳节前完工,可以逢此盛会。那么,今日就以‘水’或‘禅’为题赋诗吧。”

众文人墨客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刁钻古怪的题目,大家都不动声色,挖空心思地琢磨起来。

流水以泛酒,羽觞随波流,流觞曲水开始了。

司风紧张得满头大汗,不断地在脑子里构思有关水的诗。

元曜看着羽觞从上游而下,飘飘荡荡地浮在水中,打着旋儿停在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元曜一愣,急忙去看白姬,只见她红唇微挑,浮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这肯定是白姬搞的鬼,要太平公主第一个作诗,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一定能想得出来,搞不好会当众丢脸。

太平公主从容地端起羽觞,思忖了一会儿,仰头饮下美酒,吟道:“众生自缚云何忏,一灯难除千年暗。舟行梦川醉尘相,采得莲华醒后看。”

这首诗既有水香,也有禅意,众人一听,急忙溜须拍马,叫好不迭。

“嘁!没想到她最近在读《六祖坛经》,早有准备……”白姬喝了一口酒,自语道。

下一轮流觞曲水又开始了。

这一次,羽觞转来转去,停在了王维面前。

王维拿起羽觞,一饮而尽。他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太平公主不由得一愣,侧头望了一眼王维,眼神复杂。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诗?跑题八千里。”

“哈哈哈!摩诘,你这诗里一没水,二没禅,怕不是听岔了题目!”

“红豆?相思?摩诘,你是不是惦记着平康坊的哪位娇娘呀?”

元曜不由得冷汗,替王维尴尬。可能是王维心不在焉,听错题目了吧,不然以他的诗才,水诗禅诗还不是信手拈来?

王维却一点也不尴尬,他深情地望着太平公主,笑道:“我愿自罚三觞。”

太平公主吩咐婢女道:“既然摩诘写的是相思,本公主这酒壶里正好装了一壶相思酿,给他拿过去。”

王维笑道:“多谢公主。”

王维豪迈地自饮了三觞,虽然被众人嘲笑,他却似乎心花怒放。

白姬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又望了一眼王维,若有所思。

流觞曲水继续进行。

这一次,那羽觞停留在了兰亭旁边的花衣胖男子面前。

元曜以为是白姬搞鬼,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白姬低声道:“轩之,真不是我干的,我还在琢磨太平公主和王公子的事儿呢。”

那花衣胖子名叫武攸暨,是武后的侄子,被封为千乘郡王。武攸暨学识不佳,却凑热闹来参加表妹的诗宴,刚才搜肠刮肚也没想出诗来,一见羽觞停在自己面前,吓得满头大汗。

武攸暨颤颤巍巍地端起羽觞,双手不停地发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字也想不出来,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一闭眼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表哥太没用了!”太平公主大笑起来。

一见太平公主笑了,众人也都纷纷嘲笑起武攸暨。

“哈哈哈!武郡王这是文思太多卡住了,把自己卡晕了!”

“快扶他下去歇歇吧。哈哈哈哈!”

几名彩衣宫女上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把武攸暨抬了下去。

注释:(1)上巳节:俗称三月三,是我国的一个传统节日,这一天人们会赴水边清洗,还会举行踏青、斗花草、流觞曲水等活动。

(2)斗花草:一种古老的游戏。每个朝代内容不同,唐朝时是互斗所采花草的品种和数量,多者为赢。

(3)祓禊:古代民俗,上巳节这一天在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番外:《束脩》 束脩(下)

众人笑够了之后,流觞曲水继续进行。

这一轮羽觞随波逐流,飘到了司风的面前。

司风有些紧张,元曜以眼神鼓励他,让他放松,沉着应对。

司风强自镇定,拿起羽觞,向在座的诸人行了一礼,饮下了美酒。他看了一眼明媚的春色,潺潺的流水,吟道:“鱼游春水双双燕,高阳台上琵琶仙。醉听法曲献梵音,卧看金人捧玉盘。”

“有水有禅,意境极美!”王维忍不住赞道。

“对仗工整,回味无穷。这位少年好诗才!”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赞道。

“写得好!”太平公主也赞道。

司风听见众人赞美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一想起这些日子学诗赋的辛苦,心中既甜且酸,百味陈杂。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偿,他既想哭,又开心得想笑。他望向元曜,却见他正带着微笑望着自己,那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暖入他的心底。

元曜十分高兴,这些日子司风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也能写出很好的诗了。

下一轮流觞曲水继续进行,时间在欢声笑语之中如水飞逝。除了白姬以外,所有人都被流觞祝福,作了诗赋。

流觞曲水之宴结束后,白姬、元曜、司风准备回去了,然而却找不见离奴。白姬、元曜、司风来到了仕女们斗花草的园子里,放眼望去,一众莺莺燕燕比春花更娇美,满园衣香鬓影,笑语欢声,根本找不到离奴。

元曜急忙向一位画着桃花妆的宫装女子打听。

“这位姐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位黑衣少年?”

那女子掩唇笑道:“是有一位长相俊俏的黑衣公子,非要来跟我们玩斗花草,然后摘花寻草去了,我们都斗完三轮了,还没见他回来呢。”

元曜急忙道:“多谢姐姐。”

元曜道:“白姬,离奴老弟跑去哪里摘花寻草去了?

白姬手搭凉棚,望向南方的起伏山脉,愁道:“这南山可别叫离奴给薅秃了,不然南山山神那小气老头儿又得发脾气,给我们喂他那该死的鬼胎果(参见《缥缈·天咫卷》番外《鬼孩儿》)……”

司风道:“白姬大人,愚去南山找那黑猫回来吧。”

白姬笑道:“司风,请务必把那憨猫带回来。”

司风行了一礼,转去了一块无人的巨石后面。

不一会儿,巨石后飞起了一只扁嘴灰羽的鸟儿,灰鸟翅羽轻盈如风,头上有一根彩毛迎风招展。灰鸟展翅,朝南山飞去,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元曜张大了嘴巴,道:“司风居然会飞?小生还以为它像鸭子一样,只会游泳。”

白姬笑道:“司风鸟从风中降生,司掌八面之风,能知风之来去,怎么可能不会飞呢?”

元曜叹道:“原来司风竟是这般神物。”

白姬、元曜离开太平别院,回缥缈阁。

直到傍晚,白姬、元曜坐在后院啃樱桃毕罗,吃猪肉干时,司风才跟离奴一起回来了。司风精疲力尽,脸色苍白,离奴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元曜奇道:“离奴老弟,司风,发生什么事了?”

司风道:“都是这黑猫惹事,人家斗花草,它斗气,把南山都快薅秃了,山神老头儿不肯让它走。愚想起白姬大人的嘱托,只好抢了它,背着它御风飞行,跟山神周旋。那山神老头儿也是一个倔脾气,铁了心追着我们不放,愚乘风扶摇直上,从不周山飞到昆仑,从北海飞到归墟,都快把天地四合飞遍了,只差飞到碧落黄泉,才算把那老头儿累趴下,甩掉了他。一番折腾,终是不负白姬和先生所托,把这黑猫带回来了。”

元曜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白姬笑道:“司风,辛苦你了。”

司风道:“不辛苦,白姬大人客气了。”

离奴丧气地道:“爷本以为去南山可以多找一些花草,拿回去肯定能斗赢,谁知竟被那挨千刀的山神捉住了。一番折腾下来,等这扁嘴鸟飞去曲江那儿,花园里人都走光了,斗花草早就结束了。今年,爷又输了。”

元曜只好安慰离奴,道:“离奴老弟,还有明年呢,明年加油。”

离奴拿起一个毕罗,一边啃,一边哭:“明年搞不好还要输!”

元曜邀请司风一起吃晚饭,司风婉言谢绝了。

司风虚弱地道:“先生,愚今天东西南北飞这么一趟,耗费了太多妖力,得回襄州修养生息一阵子才能恢复了。以后,就不能再来跟先生学习诗赋了。这一段时日跟着先生学习,耳濡目染,受益良多。司风就此告辞了。”

“啊,这是要分别了吗?”元曜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司风道:“分别是重逢的开始,等愚休养恢复了,再来缥缈阁找先生。”

“司风,你等一等。”元曜道。

元曜急忙去里间,在多宝阁上翻出一叠写着字迹的纸,又拿了一个包袱,回到了后院中。

司风望着元曜手里那厚厚一叠纸,才发现都是自己这段时日来学习时写的诗句,从幼稚不堪,到对仗工整,无一遗漏。原以为是信笔涂鸦,却一点一滴都被人精心收藏着,司风不由得有些感动。

元曜把这些纸用包袱包起来,递给司风,道:“司风,这是你一点一滴的进步。你拿回去给令尊看看,想来他会觉得欣慰。”

司风鼻头一红,道:“多谢先生。等愚养好了身体,再来找先生。”

“嗯。小生等你。”元曜道。

司风挂上包袱,展开了翅羽,在暮色苍茫之中飞向天空。

“先生,还有一份束脩本打算出师之后给您,谁想今日生此变故,愚得提前归乡。那份束脩是父亲亲手给您做的,愚留在长安宫南边的灵台上,您今夜就去取了吧。”

司风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深夜,长安宫。

白姬、元曜站在灵台之上,望着一个铜质的鸟形风向器。那铜鸟之上,挂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

元曜望着那铜质的鸟形风向器,一丝早已尘封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之中。在他还小的时候,好像见过这样的铜鸟。

元曜八岁时,父亲元段章在襄州任长史,带着家眷住在府台后衙里。元曜的书房窗口正对着府台的广场,广场北边有一座高十五仞的石台,石台上立着一个铜质的鸟形风向器。

那时候元曜还小,可是仍旧看得见一些不存在于世人眼里的东西。他看见那铜鸟上总是停着一只奇怪的扁嘴鸟,它爱用慈祥的目光观望他读书写字,一望就是几个时辰。现在想一想,那鸟莫不就是司风的父亲?!

“白姬,司风就住在这铜鸟上吗?”

白姬笑道:“是的。这铜鸟叫相风乌,司风鸟都住在相风乌上,因为相风乌是观测风向之器,处于高处,没有任何遮挡。司风鸟栖息在相风乌上,可以吸纳八方之风。”

元曜恍然大悟,道:“原来,司风住长安宫不是因为水泊,而是因为相风乌。白姬,相风乌上挂着的是司风说的束脩吗?太高了,小生取不到……”

一阵风吹过,薄如蝉翼的衣服被吹落,掉到了元曜的头上。

元曜将衣服拿在手里,只觉这布料触手如风,薄得几乎没有重量。他定睛望去,这衣服看不出颜色,只在月光下反射出月光色,而且居然找不出一丁点线缝的痕迹。

元曜十分好奇,道:“白姬,这是什么衣服?为什么看不到针线的痕迹?”

白姬笑道:“这是天衣。天衣不是针线缝出来的,当然没有缝隙,只有修为极高的司风鸟才能以风为材料做出天衣来。”

元曜惊得张大了嘴,道:“这……这太神奇了!白姬,天衣有什么用呢?”

白姬笑道:“穿上天衣,可以御风飞翔,上穷碧落下黄泉,如司风鸟一样。”

元曜激动地道:“那小生穿上天衣,就可以跟你一起夜行,不必害怕被街上巡逻的卫兵捉住了?在危机关头,也不会拖累你和离奴老弟了?”

白姬掩唇而笑,道:“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呢?”

“咳咳,轩之,你没发现这天衣的尺寸……有点小么?”

元曜仔细一看,手里的天衣不是有点小,而是太小了,是一件童装大小,只适合十二三岁的小童穿。

元曜的脑子一下子懵了,他突然想起了司风的话。

“那份束脩是父亲亲手给您做的……”

元曜不解地道:“司风的父亲为什么要给小生做一件小儿装束?”

白姬道:“轩之最后一次见到司风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呢?”

元曜想了想,道:“大概十二三岁时,那时候家父又一次因言获罪,被革去了长史的官职,发配到了偏远的乡下。小生跟随父亲离开了府台,就再也没见过相风乌,也没见过相风鸟了。”

白姬笑道:“原来如此。在司风的父亲眼里,轩之还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它做的天衣也就是你那时候的身量大小了。”

“啊,司风鸟不知道人类是会长大的吗?”

白姬笑了,道:“不是不知道,而是未曾察觉。短短十年时间,人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小童长成成年人。可是,这十年在非人的眼里却如同一弹指,毫无变化,很难察觉。”

“是这样吗?”元曜失落地道。他感到有些难过,不是因为天衣不合身,而是因为人类与非人对于时间衡量的差异,让他觉得悲伤和寂寞。

“是的。”

“白姬,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小生已经白发苍苍了,你和离奴老弟却还是现在的样子,这让小生觉得很难过,很寂寞。”

白姬的眼神闪过一丝波澜,笑容逐渐消失在了嘴角,她喃喃道:“啊,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突然觉得比轩之更难过,更寂寞。”

看着白姬落寞的侧影,元曜心中更难受了,他急忙挤出一个笑容,道:“白姬,你不要想这么多,小生还要很久才会老呢。不要再说时间的事了,不如欣赏月色吧。”

白姬抬头,望了一眼宮墙上的弦月,又望了一眼元曜,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元曜笑道:“因为有白姬你在,月色才这么美。”

白姬愉快地笑了,道:“轩之应该说,你比月色更美,这样我会更开心。”

元曜冷汗,在心里道:“那种诛心的话,小生是不会说的。”

“轩之,天衣怎么办?”

“送给白姬你吧。”

“为什么?”

“因为天衣看上去很稀有的样子,不送给你,你也会想办法拿走的,不如送给你,让你省些力气,少打点坏主意。”

“哈哈哈哈!”被猜中了心思,白姬只好以笑来掩饰。

“白姬,天衣送给你,但小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南山山神他老人家也不容易,你想一个办法把被离奴老弟薅秃的南山补上花草吧。”

“呃,好吧,我再用一次移山大法,挪一些花草葱茏的山过来。”

“白姬,你其实也是一个好人。”

“不,我是一条好龙。”

一阵风吹过,相风呜咽低鸣,春天又快过去了。

(番外《束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