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几天里,我先是在牢狱里醒来,接着又是在地下列车上,现在则是在水底航船中。明天,我又会在哪里醒来?
我开始想象这是一个梦,或是幻觉,或是更糟的什么。但是,你会在梦境中感觉到疲惫吗?我会。我的精疲力竭是从骨髓中泛出来的,浸透了每一寸肌肉和神经。至于我的心,则是另一种伤得彻底,仍在为背叛和失败而鲜血淋漓。我睁开眼睛,入目是逼仄的灰色舱壁,我想要忘掉的那些事情蓦地涌了上来,仿佛是伊拉王后——她如今是王太后了——又侵入了我的脑海,强迫我复活那些最痛苦的记忆。我已尽力,却还是无法停止这一切。
我的那些安安静静的侍女,已经死了,她们的罪名就只是为我化过妆。特里斯坦,像头牛似的被刺死了。沃尔什,和我哥哥一样年纪,出身干阑镇的侍从,我的朋友——是我们中的一员。她死得惨烈,那是自杀,却保护了红血卫队,保护了我们的目标,保护了我。更多的人死在恺撒广场的地下隧道里,他们死于卡尔手下的士兵,死于我们愚蠢的计划。关于红血族朋友的回忆让我痛苦抓狂,关于那些银血族的也一样让我难受。卢卡斯,我的朋友,我的守护者,善良的银血族,为我和朱利安骗他做的那些事送了命。博洛诺斯夫人人头落地,就因为她曾教过我应该怎样得体好看地坐着。还有麦肯瑟斯上校、雷纳尔德·艾若、贝里克斯·来洛兰……他们都是我们“事业”的牺牲品。当我想到来洛兰的一双儿子时,几乎要吐了:他们才四岁,就死于爆炸和之后的枪战。梅温告诉我那是意外,是不小心刺破的燃气管道造成的,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他的邪恶促成了这样的“巧合”。我猜他根本不会介意往火堆中多扔几具尸体,只要那可以让全世界相信红血卫队是魔鬼。他还会杀了朱利安,还有莎拉。也许他们已经死了。这些事我连想都不能想,太痛苦了。我的思绪飘回了梅温身上,回到那双冷漠的蓝色眼睛,回到我惊觉那明媚笑容底下藏着野兽的时刻。
我身下的床铺很硬,被褥很薄,枕头就更是干脆没有,但我挺想再躺回去。头痛又开始了,和着这艘奇妙的船的电流脉冲一跳一跳的。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提醒——在这里就别惦记什么平静了。还有那么多事情亟待解决啊。那份名单,那些人名,我必须找到他们,保护他们不受梅温和王太后的迫害。想到朱利安留给我的那本小书,那些隐晦的记录,我的脸上又有了热度,皮肤也重新暖了起来。那些人都像我一样,因为某种基因突变,有了红血族的血和银血族的异能。这份名单是朱利安的遗赠,也是我的。
我抬腿下床,只听“咚”的一声,脑袋撞上上方的床板。地上放着整齐叠好的衣服:太长的黑色裤子,肘部磨破的深红色衬衫,没有鞋带的靴子。我在银血族牢房里穿的衣服要好得多,但这身衣服更适合我的本性。
我还没套上衬衫呢,隔间的门就“咣当”一声拖着铁合页打开了。奇隆在门外颇为期待地等着,勉强装出一点儿笑容。在过去的那些夏日里,他看过我各种衣衫不整的样子,本来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但不知怎的他脸红了。
“睡得这么久,这可不像你。”他忧心忡忡地说。
我耸耸肩,弱弱地站了起来。“我想是因为需要睡。”耳朵里充斥着奇怪的鸣声,很尖厉,但是不觉得痛。我前前后后地晃着脑袋想甩掉它,活像只落水甩毛的狗似的。
“大概是因为音爆者吧。”他走过来,用结满老茧的手温柔地托着我的头。我任由他检查,不耐烦地叹气。他把我的头转来转去,看着沾了血的耳朵。“你真是幸运,亏了不是被迎头击中。”
“我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东西,但幸运偏偏不在其中。”
“你还活着,梅儿。”他放开我,有点儿尖刻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说的。”奇隆的注视把我带回了纳尔希。在那儿,我对哥哥说我不相信他的话,而现在,在内心深处,我仍然不相信。
“抱歉。”我快速低语道。我当然知道死了很多人,为着红血卫队的事业,为了我。但我也死了。坠落在迷旋花园光网上的那天,干阑镇的梅儿就已经死了。梅瑞娜,堕落的银血王妃,也死在了尸骨碗的角斗场上。在地下列车上睁开双眼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新的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曾经是谁,又失去了多少,这样的重压让人无法承受。
“你是来解释我们要去哪儿的吗?还是说这也是个秘密?”我极力撇开声音里的挖苦,不幸却没能成功。
奇隆还是挺礼貌地没揪住这个不放,他倚在门上说:“五小时之前,我们驶离了纳尔希,现在正往东北航行。我所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
“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困扰?”
他只是耸耸肩:“你凭什么会认为上级还能信任我,或是你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有多傻,清楚我们付出的高昂代价。”回忆再一次刺痛了我。“你自己说过,你连谢德都不信任,我想很快谁和谁都不能分享秘密了。”
这话并没有预想中的令我难受:“谢德怎样了?”
奇隆点点头,示意我到走廊上去:“法莱为伤员们辟出了一个不错的小医务站。他比其他人的情况都要好——虽然满口爆粗,但是真的已经不错了。”他的绿眼睛暗了下去,移开了视线。“他的腿——”
我吓得吸了口气:“感染了?”在干阑镇,感染就等同于截肢。我们没有足够的药物,所以一旦血液坏掉了,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截肢,指望着赶在高热和静脉坏死之前救人一命。
奇隆摇摇头,让我松了口气。“没有。法莱照顾得很好,而且银血族的子弹也很干净,真得感谢他们啊!”他大笑起来,希望我也加入,但我只是哆哆嗦嗦的,水下的空气太冷了。“不过他肯定还得瘸一阵子。”
“你是打算带我去看他呢,还是要我自己找到地方?”
奇隆又是一阵阴郁的笑,接着就张开了双臂。令我惊讶的是,自己得借助他的支撑才能走路。纳尔希和尸骨碗,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潜艇,奇隆这样称呼这艘航行在水底的奇异船只。它究竟是何以在海洋之下行进的,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卡尔一定知道。他在我的探视名单上排名第二,只等我去确认哥哥还喘着气,就去看他。我记得当我们逃离战场时,卡尔和我一样,几乎失去意识了,但我想法莱不会把他也安顿在医务站,和那些受伤的卫兵在一起。感染已经不少,没人希望在这密闭的金属管子里再造一座地狱。
音爆者造成的耳鸣仍然盘桓不去,闷闷地呜呜作响,我努力忽略它,而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上的肿痛和擦伤。奇隆注意到我的每一点退缩,放慢了步子,让我靠在他的胳膊上。他忘了他自己的伤,那些藏在新绷带下面的深深伤痕。他的双手向来是粗剌剌的,满是鱼钩和绳索弄出来的割伤。但那些伤口是我所熟悉的,它们的存在意味着他安全,有工作,不必服兵役。如果不是雇他的渔夫死了,他要承受的就只是那些小伤小痕。
曾几何时,这样的想法让我哀伤,现在想来却只觉得愤怒。
潜艇中的主通道长而狭窄,很多金属槅门上挂着厚厚的铰链,压着密封阀。必要的时候它们可以关闭起来,免于整艘潜艇灌水沉没。这些槅门没让我觉得安慰,反而让我不停地想象着困在灌满水的棺材里死在海底的样子。即便是在水边长大的奇隆,也是一脸的别扭。装在天花板上的昏暗小灯怪异地闪烁着,在他脸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暗影,看上去衰老而枯槁。
其他红血卫兵却不怎么受影响,他们意念坚强地来来去去,红布和围巾拉了下来,露出坚毅的真实脸孔。他们拿着海图、装着药的托盘、绷带、食物,甚至是枪,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忙碌地彼此交谈。但他们一看到我就停了下来,紧贴在两边的舱壁上,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尽可能地让出一条路。一些人看着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可是大部分只盯着自己的脚。
看起来是在害怕。
怕我。
我想说句谢谢,想表达我对这奇异潜艇上的男男女女有多么深刻的歉疚。感谢你们所做的牺牲——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咬着牙咽了回去。感谢你们所做的牺牲,那是印在通知书上的话,告知你们的孩子已经死于一场无意义的战争。我曾见到过多少父母为这句话泪水涟涟?当《加强法案》把更多孩子送到前线去的时候,又有多少父母即将看到这句话?
不会的。我对自己说。法莱会有针对它的计划的,就像我们也会想出办法补充新鲜血液——像我一样的其他人。我们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
我经过的时候,那些紧靠在舱壁的卫兵彼此窃窃私语,就连那些不敢抬眼看我的也在嘀嘀咕咕,毫不修饰他们的言辞。我猜,他们认为这样的话是一种恭维。
“闪电女孩。”这个词在他们中间回响,在金属舱壁之间跳跃着,听起来就像伊拉那些邪恶的低语,像鬼魂似的往我脑袋里钻。闪电女孩,最初就是她这么叫我,他们都这么叫我。
不,不是的。
尽管浑身疼痛,我还是尽力挺起背,站得笔直。
我再也不是什么小女孩了。
这些窃窃私语追着我,一路跟到医务站,那儿有两个红血卫兵守门,同时也守卫着梯子——厚重的金属脚手架,直通向天花板——这是这艘缓慢行进的潜艇的唯一进出口。其中一个卫兵有着深红色的头发,就像特里斯坦那种,但是远没有他那么高;另一个看起来像块巨石,栗色皮肤,吊梢眼睛,宽厚胸膛,一双大手几乎要赶上铁腕人了。他们一见我就低头致意,没再多看我一眼,这还挺让人欣慰。不过他们却转而看着奇隆笑了起来,就像同学之间那样。
“这么快就回来了,沃伦?”那个红头发的卫兵咯咯笑着,挑着眉毛说,“莉娜已经换班走了哦。”
莉娜?奇隆扶着我胳膊的手绷紧了,但也没说什么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反而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可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那笑容背后的窘迫根本藏不住。想想吧,在我不省人事、谢德躺着流血的时候,他却在跟姑娘打情骂俏。
“这小伙儿不和姑娘神侃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那大块头说,低沉的声音充斥整条走廊,说不定也能传到莉娜的住处。“法莱还在巡查,如果你要找她的话。”他补充着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那扇门。
“那我哥哥呢?”我挣开奇隆的搀扶,虽然膝盖发抖,还是站住了。“谢德·巴罗,他怎么样?”
他们的笑容消失了,转成了某种正经严肃的神情,那感觉就像又回到了银血族的宫廷里似的。那大块头抓着门,旋转着上面巨大的转轮锁,这样就不必看我了。“他恢复得很好,小——呃,女士。”
听到这称呼,我的胃直翻腾,我已经受够这个了。
“请叫我梅儿。”
“好的。”他言不由衷地答道。尽管都是红血卫队的一员,都是为了同一事业在战斗的战士,我们终究是不同的。这个卫兵,和众多其他人一样,绝不会称我为“梅儿”,不管我有多希望他们能如此。
他打开了门,微微点头示意。门的另一边是宽而浅的空间,满满的都是一个个铺位,应该是曾经的营房寝室,但现在那些折叠床上躺着伤病员。唯一一条通道上挤满了忙碌的男女,他们穿着白色的袍褂,有的衣服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他们不是忙着接合断腿,就是忙着包扎伤口,根本无暇注意到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们中间。
奇隆的手悬在我手腕旁边,随时准备着当我体力不支时抓住我,我却靠在了一张床架子上。如果所有人都会盯着我看,我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往前走。
谢德倚在一个单薄的枕头上,几乎是全部重量都靠着金属舱壁在支撑。这姿势不可能舒服,但他闭着眼,胸膛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睡得很香。他的腿用一条绷带草草地吊在上铺的床板上,肩膀上也裹着纱布,一定是多次处理治疗过了。尽管我昨天还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此刻看到他伤得这么重,仍然觉得震惊且难以承受。
“我们得让他好好睡。”我不是对特定的人说话,所以也没期待有人回答。
“是啊,让我睡吧。”谢德没睁眼,嘴巴却露出了我熟悉的、淘气的笑容。要不是他伤得厉害,我非得笑出来不可。
这小把戏我再熟悉不过了。谢德会在上课的时候,或是在老爸老妈说悄悄话的时候装睡,想到过去的事我真是想笑,那时候谢德凭着这一招儿,可是探到了不少秘密啊。我可能生来就是个小偷,谢德却生来是个探子,难怪他最终还是加入了红血卫队。
“偷听护士谈话了吗?”我两膝咔嚓作响地在他床边坐下来,小心地不碰到他。“你知道他们像松鼠似的屯了多少绷带吗?”
但是谢德没笑,而是睁开眼睛招招手,让奇隆和我再靠近一点儿。“护士知道的事情比你们以为的更多。”他说,眼神落在远处船舱的尽头。
我转身看到法莱正在床边忙碌。床上的女人失去知觉,大概是麻醉了,而法莱正密切监控着她的脉搏。在这样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很突兀,从嘴巴一侧扭曲虬结,延伸到脖子,深入领口,某一段应该是撕裂后又被仓促缝合的。此刻她身上仅有的红色是白色护士服上面的红色血迹,以及肘部没洗干净的血痕。另一个男护士站在她旁边,他的衣服却是干净的,而且在她耳边小声快速地说着什么。法莱偶尔点点头,怒意满满地绷紧了脸。
“你听见什么了?”奇隆问道,一边动了动,把谢德挡住了。这样在别人看来,我们就只是在调整他的绷带。
“我们正往另一个基地航行,这次远离海岸,脱离诺尔塔的边境了。”
我努力地回忆着朱利安的那张老地图,但是除了海岸线的形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是一座岛吗?”
谢德点头道:“塔克。那儿一定很荒芜,因为银血族连岗哨都没设,显然是彻底忘了它了。”
我的胃因为恐惧而一阵翻腾。想到只是为了活命就要把自己困在一座孤岛上,比困在潜艇里更让我害怕。“但是银血族知道那个地方,这就够了。”
“法莱看起来对那个基地很有信心。”
奇隆大声冷笑道:“我记得她也以为纳尔希安全得很。”
“丢了纳尔希,这不是法莱的错。”是我的错。
“梅温耍了所有人,梅儿。”奇隆推推我的肩膀,“他骗过了你、我,还有法莱。我们都轻信了他。”
梅温有他的母亲策划一切,侵入我们的思维,把他塑造成符合我们希望的样子,难怪我们会被他耍得团团转。现在他是国王了,将要愚弄——控制我们的整个世界了。一个被母亲牵制的魔鬼国王,他治下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但我甩开了这些念头,它们可以以后再说:“法莱还说了什么?提到那份名单了吗?名单还在她手里对吧?”
谢德越过我的肩膀看着法莱,小心地压低声音:“是的,但是她更在意我们将在塔克见到的其他人,包括老爸老妈。”一股暖流包围了我,那幸福感真是令人振奋。谢德看到我微小但真挚的笑容,自己也明亮起来,他拉着我的手继续说:“吉萨也在,还有我们称为兄弟的大块头们。”
我胸口郁结的紧张一下子缓解了,不过很快就又紧绷起来。我紧抓住他的手,扬起眉毛问:“其他人?那是谁?那怎么可能?”在经过了恺撒广场的大屠杀和纳尔希的屠城之战后,我觉得没什么人能幸存了。
但奇隆和谢德似乎毫无困惑,他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来了,我又被蒙在鼓里,我完全不喜欢这一套。但这一次,保守秘密的是我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不是邪恶的王后和腹黑的王子。
奇隆咬着牙齿,特别有天赋地做出一脸歉疚的样子,他指了指谢德。意图转移矛盾。“你比我知道的多。”
“红血卫队喜欢在接近目标的地方行事,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谢德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坐直一点儿,他动的时候直吸气,捂着自己的肩膀,但是在我想去帮忙的时候摇了摇手。“我们想要看起来渺小、零散、无组织——”
我忍不住冷哼一声,打量着他的绷带:“是哦,这任务可有点儿难办。”
“别那么无情,梅儿。”谢德反驳道,那语气听起来真像老妈,“我是在告诉你,事情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糕。纳尔希并不是我们仅有的据点,法莱也不是我们仅有的领袖。事实上,她甚至不是真正的指挥官,而只是个上尉。还有像她一样的人,甚至比她级别高的人存在呢。”
看法莱对士兵发号施令的样子,我还真以为她是个女王。再次看向她时,她正在重新给伤员打绷带,对着最初包扎伤口的护士冷嘲热讽。但我哥哥言之凿凿,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他比我更了解红血卫队,而我也倾向于相信他这次说的是真话。我在这儿的所见所闻,不过是这个组织的冰山一角,这令人振奋——也令人恐惧。
“银血族以为自己比我们超前两步,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据点在哪儿。”谢德继续说,声音里充满了热情,“我们看上去弱小,因为我们意图如此。”
我立即回过味来:“他们看上去弱小,是因为他们意图如此。梅温骗了你,囚禁你,折磨你,把你从自己的家里拖出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那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梅儿——”奇隆喃喃发声,用肩膀靠着我,安慰我。但我把他甩开了,他也一样需要知道这些。
“我不在乎你们有多少秘密隧道、船只和基地。你们不会这样赢过他的,不能这样。”想到那些关于梅温的记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刺痛了我的眼睛。要忘记他原来的样子太难了——不,他假装的样子,那个温和的、被遗忘的男孩,烈焰之下的荫翳。
“那么你有何建议,闪电女孩?”
法莱的声音刺痛了我,就像我自己的闪电那样,让每条神经都濒临崩溃。那一瞬,我盯着自己紧拽着谢德袖子的手。也许我不转身她就会走开,就能放过我。
别这么傻,梅儿·巴罗。
“针锋相对地以火攻火,以牙还牙。”我站起来对她说。法莱比我高,总是有种压迫感,现在我抬头看着她,却觉得自然且熟悉。
“这是某种银血族的玩笑话吗?”法莱冷笑着抱住肩膀。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
法莱没回答,但那已经是在回答了。她沉默不语,而我发现船舱里的其他人都静了下来,甚至伤员也忍痛保持安静——他们都在看着闪电女孩挑战他们的上尉。
“你们靠着假装弱小和猛烈出击得以壮大,是吧?好吧,他们则是极尽所能让自己看起来强壮、坚不可摧。但在尸骨碗的角斗场上,我已经证实了他们并非如此。”再一次,强势,所有人就会听从你——我记起了博洛诺斯夫人教给我的坚定语气。“他们不是坚不可摧的。”
法莱可不蠢,她很快就跟上了我的思路。“你比他们强大,”她直白地说,目光转向谢德,紧盯他的床铺,“而这样的人,你不是唯一一个。”
我猛地点头,很高兴看到她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几百个名字,几百个拥有异能的红血族。他们更强壮,速度更快,比他们更优秀,但血色像黎明一样红。”我屏住呼吸,仿佛知道已经走到了决定未来的临界点。“梅温会试图杀掉他们,但如果我们先找到他们,他们就可以——”
“成为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法莱想着,眼睛亮了,“新的血统组成的军队。”
她笑了起来,脸上的那道疤拉紧了,像是又要崩开似的吓人。她咧嘴大笑,根本不在乎痛不痛。
但是我知道痛,而且我希望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