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僧人正激烈地辩论,一个说无相,一个说虚空,一个谈无念,一个说从一法深,一个谈不二法门。
波罗蜜突然冲了出来,他们顿时停止了辩佛。
波罗蜜冲向了处寂,想拉他走。
“师父,这儿邪性得很,快别念经了,赶紧跟徒儿离开!”
那三个僧人面面相觑,继而嘴角扬起一抹阴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石头。
玄奘一见那三个僧人石化,顿时双手合十,闭目念佛:“阿弥陀佛!”
处寂急道:“不好!波罗蜜,你快走!”
波罗蜜急道:“师父,一起走!”
处寂急道:“为师走不了。那三位禅师已化为魔物,十分可怕。波罗蜜,你快走,再不走就危险了!”
波罗蜜道:“那三个和尚都变成石头了,三堆破石头,怕它们作甚!”
波罗蜜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了三声恐怖的嘶吼。
“哈呼——”
“哈呼——”
“哈呼——”
韦彦在旁边看得清楚,三名石化的僧人在白雾缭绕之中逐渐变成了三个巨大的魔物,那三个魔物样子像犬,庞大如山,浑身是黑毛,一口獠牙参差交错,一只巨大的独眼是血红色的。
波罗蜜最怕狗了,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处寂急道:“波罗蜜,你快走!”
波罗蜜强忍着恐惧,颤声道:“不,师父,一起走!”
处寂道:“为师暂时没有危险,你快走,出去找人来救为师。你若葬身于魔物之腹,为师与玄奘禅师也不能活了。”
玄奘道:“阿弥陀佛!你可去西市,找一家名叫缥缈阁的店铺,那店主是一条白龙,它能救我们。”
三个魔物咆哮着朝波罗蜜、韦彦冲来。
波罗蜜不放心处寂,还在犹豫跑不跑,道:“可是,师父……”
韦彦见状,一把捞起波罗蜜,拔腿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性命再救你师父!”
波罗蜜哭道:“师父,你且忍耐,徒儿一定救你出去。”
处寂和玄奘看着韦彦抱着波罗蜜跑了,三个魔物紧追而去,一起念佛道:“阿弥陀佛!”
韦彦抱着波罗蜜飞逃,三个魔物紧追不放。
韦彦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扔下波罗蜜,道:“胖猫,你自己跑。”
波罗蜜只好自己跑,并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娇生惯养,一点苦也吃不得,多抱一只猫就跑不动了。”
韦彦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的重量……可不像一只猫……抱着你,就像抱着十只猫……”
波罗蜜一边飞跑,一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说话都爱夸大其词,哪有那么重啦……”
韦彦、波罗蜜在迷雾石林之中奔跑,三个魔物紧追不舍。因为石林地势多孔洞,他俩身形比庞大的魔物小很多,可以闪转腾挪,入洞而过,所以跑了许久,并未被魔物赶上。不过,魔物一直穷追不放,他俩体力有限,再这么跑下去,被魔物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哈呼——”
“哈呼——”
“哈呼——”
三个魔物在后面越逼越近,韦彦、波罗蜜跑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眼看就要被抓住了。
忽然,韦彦看见前面的石峰上有一个人影,在朝他们招手。
那是一个持灯的胡僧,高鼻碧目,双目炯炯,穿着偏袒右肩的离尘袈裟。
这不是刚才与玄奘、处寂一起念经的三个僧人之一吗?他不是石化成魔物了吗?!
韦彦正疑惑时,那胡僧却不见了。
胡僧刚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轮明月。
不,不是明月,是一个仿如明月般的出口。
“哈呼——”
“哈呼——”
“哈呼——”
三个魔物越追越近。
波罗蜜见了,急忙道:“那个出口能出去!来不及绕路爬上去了,我们得跳上去!”
韦彦急道:“山峰那么高,我跳不上去!”
波罗蜜道:“扯住我的尾巴,我带你跳!”
“好!”
韦彦一把扯住波罗蜜的尾巴,波罗蜜飞跃而起,拖着韦彦攀跳于岩石之上。
三个魔物在后面追赶。
好几次,韦彦都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尾随在后的魔物抓住。
别看波罗蜜圆胖,动作却十分灵活,几个起落之后,它便拖着韦彦登上了山峰,冲进了出口里。
三个魔物也朝出口跳去,出口却倏然不见了。
石林迷雾,一如周围,仿佛出口从来不曾存在过。
韦彦说完了一切,才想起波罗蜜,急忙四处寻找。
“咦,那只胖猫怎么不见了?胖猫,你在哪儿?”
元曜心道,韦彦去的地方,莫不是那本空明禅里?照这样看来,玄奘、处寂也在空明禅里?那三个会变成魔物的僧人又是谁呢?
裴先苦恼道:“这事十分棘手。姓韦的,我总不能去向天后回话,说是玄奘、处寂两位高僧被魔物捉走,困入魔境了吧?既然你回来了,这件事,还是你去向天后回话吧”
韦彦停止了找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才不去。天后对百僧宴与《大云经》十分看重,只能有吉兆,不能有凶祸,两名高僧在这个节骨眼上困入魔境,谁去给天后回话,谁就是妖言惑众,必定获罪。”
裴先道:“这件事真不好办。不去回话,百僧宴前找不到玄奘禅师,我也得获罪。姓韦的,这事全怪你,你既然进入魔境,怎么不把两位高僧带回来?”
韦彦道:“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这些年还在凤阁混什么日子,早就做了国师了!”
裴先眼睛一亮,道:“对了!可以找光臧国师,他一出马,定能救出两位高僧!不过,他现在人在洛阳堪舆新都的风水布局,百僧宴两日后便举行了,现在快马加鞭去洛阳请,也来不及了。”
韦彦道:“还有一个人,就在长安,可以救出两位高僧。”
裴先问道:“谁?”
韦彦看向了在一旁呆呆站着的小书生,咬牙切齿地道:“白姬。”
元曜回过神来,苦着脸道:“丹阳,说白姬就说白姬,你盯着小生干什么?”
韦彦道:“轩之,你跟白姬一向形影不离,她今晚是不是也来了?她把我坑进了魔境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不是胖猫仗义相救,我就死在里面了。”
裴先这才想起元曜还在,道:“轩之,我还没问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元曜见瞒不过去了,便道:“仲华,小生今晚是跟着白姬来找丹阳的。丹阳,你不要生气,知道你失踪之后,白姬也挺担心你,我们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裴先一听白姬也来了,喜道:“白姬姑娘也来了吗?她在哪儿?为什么不现身一见?”
她被你的千妖斩吓走了。元曜在心中道,但嘴里却道:“白姬一向守法,从不犯宵禁,今日因为挂心丹阳的安危,所以夜入大慈恩寺。看见丹阳平安无事,她就急着回去闭门思过了,不敢见仲华。”
裴先遗憾地道:“她回去了啊?我好久没见她了,还挺想她的。犯夜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睁只眼闭只眼,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裴先曾在《提灯鱼》事件之中对白姬一见钟情,后来也常常表达爱慕之情,但是白姬并不喜欢裴先,从不理他。
元曜冷汗,道:“犯夜有违法记,还是很大的事情的。”
韦彦道:“你俩别聊犯夜了。既然白姬那只老狐狸已经溜回去了,我们是不是要去缥缈阁找她?”
裴先生气地道:“姓韦的,不许说白姬姑娘是老狐狸!”
韦彦一愣,道:“姓裴的,轩之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裴先道:“因为我倾慕白姬姑娘,所以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韦彦道:“就你这样子还倾慕白姬?”
裴先道:“我怎么不能倾慕白姬姑娘了?我也是仪表堂堂,神勇威武的金吾卫大将军!”
韦彦道:“啧啧,姓裴的,我劝你死了这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吧。”
裴先怒道:“姓韦的,你骂谁是癞蛤蟆呢?”
韦彦笑道:“骂倾慕白姬的人啊!轩之,我没骂你,你别误会!”
元曜苦着脸道:“这关小生什么事!丹阳,仲华,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裴先朝韦彦扑去,抡起拳头,道:“姓韦的,看来你是欠揍了。”
韦彦心中惧怕,但气势不怂,道:“姓裴的,如今论官阶,我比你还大一品呢,你敢以下犯上?”
裴先气道:“这又不是在朝堂上,谁管官阶大小?”
说完,裴先便揍了韦彦一拳,韦彦气不过,便反击起来,两人打成了一团。
元曜的苦瓜脸越拉越长,道:“丹阳、仲华,别打了!当务之急,是得去找白姬救玄奘禅师和处寂禅师。”
裴先、韦彦完全不听,继续扭打。
元曜心中发苦,就在这时,宴堂之中的净光天女倏然全都睁开了眼睛,双目炯炯有神。
净光天女画像口吐人语,道:“诸法悉空,名为无相。常境无相,常智无缘,虽行无相而度众生,是菩萨行。虽行无相而度众生,是菩萨行。虽行无相而度众生,是菩萨行。虽行无相而度众生,是菩萨行——”
净光天女的画像喋喋不休,如陷魔障。
元曜吓了一跳,裴先、韦彦也停止了打斗,他们三人望着四周魔幻的情形,耳中听着魔音,不由得急忙叫人。
一队金吾卫跑了进来。
金吾卫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束手无策,裴先的千妖斩对这种怪像也毫不起用,只能请大慈恩寺里的高僧来念经驱邪。高僧们被金吾卫请来,对着净光天女画像念经,净光天女画像也在念经,一时之间宴堂里的念经声此起彼伏,众人乱做了一团。
元曜看着这混乱而魔幻的情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东方既白,漫漫长夜过去,净光天女画像才发出一声魔兽的嘶吼,停止了念经。
众人又怕又累,见画像终于不作怪了,才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整夜,元曜、韦彦、裴先三人累得睁不开眼了,找了一间禅房,便一起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