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荫荫,蝉声阵阵。
缥缈阁中,白姬去太平府参加夏花宴,离奴在后院的花荫下睡着了,元曜和韦彦坐在里间喝茶,吃点心,以及聊天。
韦彦刚从许州公干回长安,他交完了差事,得了几天闲暇,就来缥缈阁淘宝,以及找元曜玩耍。
元曜和韦彦一边喝茶,一边聊起韦彦在许州的见闻。
“轩之,你吃过人肉吗?”韦彦眨了眨眼道。
元曜一愣,摇头道:“没有。丹阳为什么有此一问?怪可怕的。”
韦彦神秘兮兮地道:“我吃过。在许州,一不注意就会吃到人肉。”
元曜又是一愣,道:“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没听说许州闹饥荒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杀人屠肉还给人吃,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元曜笑道:“轩之别急,你听我细细道来。”
韦彦在许州公干时,有一天下午无事,跟同僚去酒肆喝酒。当地的人爱吃驴肉,酱驴肉、熏驴肉、驴肉汤、驴肉馅饼都是当地的美食。
韦彦与同僚点了熏驴肉、驴肉馅饼,一边闲聊,一边喝酒。酒肆老板从一个驴贩子手中买了三头驴,打算杀掉一头,他请来了屠夫,在后院烧水、磨刀,张罗着杀驴。
同僚内急,去后院上茅厕。
韦彦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等着。不多时,同僚回来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见韦彦正在吃驴肉,不由分说,结了账拉着韦彦走了。
韦彦还没有吃饱,有些不高兴。同僚也不解释,拉着韦彦一路走回驿站,才面如土色地道:“韦兄,以后不要再吃驴肉了。”
“为什么?”韦彦不解地问道。
同僚忍不住呕吐了半晌,才惊恐地道:“那不是驴肉,是人肉!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后院杀人!”
韦彦一愣,道:“光天化日,在后院杀人?这也太大胆了吧!”
同僚颤声解释道:“不,其实是驴!那驴一边逃,一边说人话!唉呀,我也搞不清楚是驴是人!”
韦彦听糊涂了,道:“他们杀的到底是人是驴?”
同僚犹疑了一下,道:“是会说人话的驴!”
“驴妖?”
“不,是人。我当时悄悄地躲着看,那驴说他是赶路的旅人,在路上被黑店坑了,店主图财害命,以法术将他变作驴,然后卖了。更可怕的是酒肆老板和屠夫都见怪不怪,把驴给杀了!一想到我们吃的驴肉是人肉,我就……”
同僚又呕吐了起了,几乎把苦胆都呕了出来。
韦彦闻言,十分震惊,他好歹也是朝廷官员,不能眼看着杀人之事发生而不管,急忙带人去酒肆查证。
韦彦、同僚带了一大帮人去酒肆查杀人事件,酒肆老板大呼冤枉,韦彦等人搜查了酒肆,除了一头刚杀的死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韦彦验看了驴尸,确实一头死驴,并不是人。韦彦又查了看了在马厩吃草的其它两头驴,确实是驴,并不是人。
韦彦怀疑同僚喝多了,在后院产生了幻觉。同僚也一脸迷茫,开始怀疑人生。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韦彦在许州公干的时日仍旧吃驴肉,可是他的同僚宁可吃素,再也不碰驴肉了。
韦彦和同僚公干完毕回长安的路上,在驿站偶遇一个老捕快,说起了许州驴人之事。老捕快告诉他们,江湖人都不在许州吃驴肉,因为许州有术士为了图财,专门将旅人变作驴马,然后掺在真驴马里卖掉。大部分百姓不知道,会误买人驴,杀掉吃肉。有少数人即使知道,因为不想白费了买驴钱,也照样杀掉。因为这是传言,没有实际证据,又涉及怪力乱神,根本没有办法查证。不过,事实是不少旅人经过许州时,都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这次,换韦彦呕吐了,同僚庆幸自己没再吃驴肉,但想起之前吃过,又十分恶心。
元曜听完了韦彦的叙述,不由得心寒。
“这也太可怕了!幸好,丹阳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韦彦道:“这个世界其实很黑暗。一不留神,就失踪了,找都没地方找去。不止许州,长安每年也有许多失踪人口,生死不知。以前,我看卷宗时,也没往心里去,现在一想,真是不由得恐惧。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也被变成驴马,被别人吃掉?轩之,你要注意安全,没事不要到处乱走。”
“丹阳,你也是。”小书生关切地道。
韦彦待到下午就回去了,元曜总想着许州驴人事件,有些心神不宁。
离奴做好晚饭时,白姬回来了,三人坐在后院的回廊下吃晚饭。
白姬见元曜有些心事重重,笑道:“轩之怎么胃口不好?”
元曜道:“白姬,小生今天听丹阳说许州有旅人被变作驴马,心情很压抑。”
白姬笑道:“大千世界,各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轩之如果都去介怀的话,那还真是活不下去了呢。”
元曜道:“听丹阳说,长安每年也有人失踪。白姬,你知道吗?”
白姬笑道:“长安城中,人与非人熙熙攘攘,天下人来了去,去了来。失踪一些人,也是正常。”
元曜道:“失踪的人是被非人吃了?还是被术士变驴马了?”
白姬笑道:“谁知道呢。各种各样的生,牵系着各种各样的死,都是随机发生。”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总觉得能够活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白姬笑道:“轩之不要担心太多,在生命终结之前,好好地活着就是了。”
离奴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突然开口道:“主人,既然人能变驴,那离奴能去抓几个人,把他们变成鱼吗?”
“不行!”白姬和元曜异口同声地道。
“哦。”离奴不高兴地继续吃鱼。
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云,也没有风。
白姬站在缥缈阁的后院,元曜站在她旁边,离奴也蹲在一边。
因为很少打理,院落中除了疯长的野草和生命力旺盛到自己长出墙边的野蔷薇外,没有什么别的花。
白姬参加太平府的夏花宴之后,深受启发,打算在后院养些花草,一来赏心悦目,二来陶冶情操。
白姬不知道种什么花,以及怎么种,就叫元曜和离奴一起来商量。
元曜也不会种花,他想起襄州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架紫藤,春季花垂如帘,十分美丽,便道:“不如,搭一个架子种紫藤花?”
离奴本来就讨厌花花草草,一听这话,骂道:“死书呆子,一到春天,那紫藤花粉乱飞,花瓣落得到处都是,你来打扫?”
元曜讷讷,不敢做声。
白姬道:“离奴,你说种什么花?”
离奴想了想,道:“主人,依离奴之见,院子里已经有阿绯这棵桃花树了,就不用再种什么花了。如果您非要种花,不如挖个池塘,养一些睡莲好了。睡莲很好看,又是佛花,池塘里还可以养鱼。”
元曜道:“离奴老弟,挖池塘可是一个大工程,以后还得定期清理池塘,还不如种紫藤花省事呢。”
离奴道:“池塘可以养鱼呀!鲫鱼、鲢鱼、鲤鱼、鲈鱼、鳜鱼都养一些,养得肥肥的,就不用每天去集市买了。”
元曜道:“池塘里养鱼也是养锦鲤之类的观赏鱼,谁家池塘里养吃的鱼?”
离奴道:“就你事多,反正都是鱼,养什么都一样。”
白姬道:“挖池塘养睡莲太麻烦,搭花架养紫藤也费事,都不好。”
元曜道:“那怎么办?”
白姬想了想,道:“胡十三郎喜欢花花草草,很擅长种花,以及布置庭院。不如,请十三郎来吧,问一问十三郎的意见,再做决定。”
元曜没有反对。
离奴很想反对,但又不敢反对。
于是,白姬派离奴去翠华山请胡十三郎来缥缈阁,她特意叮嘱离奴要有礼貌,不要跟胡十三郎打架。
离奴去翠华山请胡十三郎,傍晚时才回来。离奴是独自回来的,它怒气冲冲,身上有抓伤的血痕,嘴角还有红色的狐毛。
离奴一回来就躲进厨房去做晚饭,元曜也不敢问。直到吃晚饭时,白姬问起胡十三郎,离奴才支支吾吾地道:“主人,离奴跟那只臭狐狸路上走散了,它八成会晚些时候到。”
元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离奴肯定半路跟胡十三郎打起来了,自己先跑回来了。不知道,胡十三郎伤得重不重?
白姬肃色道:“离奴,别的时候我不管,但现在十三郎是我请来种花的客人。你不许对它无礼!等十三郎来了,你如果再跟它起冲突,不管谁先撩起,你都一百年不许吃香鱼干!”
黑猫耷拉下耳朵,道:“是,主人。谁叫那只臭狐狸会种花,离奴不会种呢,离奴容忍它几天也就是了。”
白姬赞道:“胸怀宽广,才是好猫。”
听白姬夸奖,离奴又开心起来了,它胃口很好地吃起了清蒸大黄鱼。
不知道为什么,一连等了数日,也不见胡十三郎上门。
元曜道:“离奴老弟,难道十三郎生你的气,不来缥缈阁种花了?要不,你再去翠华山走一趟,向十三郎赔个礼,再请它来?”
离奴骂道:“爷才不去!叫那只臭狐狸来缥缈阁种花是瞧得起它,它还不来,真是给它脸,它就端起臭架子了!”
白姬道:“十三郎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因为跟离奴打了一架就不肯来缥缈阁了。可能是路上有事耽误了,我们再等等吧。”
于是,白姬、元曜、离奴一边过日子,一边等胡十三郎。可是,一连数日过去了,胡十三郎一直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