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钦和紫苏二人分外狼狈,他把紫苏推开后,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遍,对着裴湛怒目而视,那紫苏娘子也颇为有些尴尬,拽着抹胸往上一提。
“宁郎君和紫苏娘子当真不小心,我瞧着二位合适的紧,裴某便不横插一脚了。”裴湛丝毫没有愧疚。
连样子都不装。
脸上就差写自己是故意的了。
“这酒吃的差不多了,我就先离开了,哦,容我提醒你一句。”裴湛目光转向宁少钦。
“你不必回庄子了,你被辞了。”说完他一拂袖,干脆利索的离开了。
宁少钦不可置信的哆嗦着手指他的背影:“你看看他那副猖狂样儿。”
他刚欲准备大肆喷话,转头就看见宁姝窈对他怒目。
“哥哥,你并没有与我说你有……这个意思。”宁姝窈瞄了紫苏一眼,她生动的眉眼都气红温了。
“说了又如何,这种事心照不宣便好,谁会宣之于口。”宁少钦还理直气壮。
宁姝窈对他服了。
你既要感谢,送礼起码送至心头好吧,再不济也心意到了就好,她还是头一次见在人家坟头蹦跶的。
若是他这种权臣谁都能塞个妾,那他别混了,更何况,她还在这儿站着呢:“哥哥,你这般,置我于何地,你分明知道我与他……”
宁少钦却一脸深沉:“这不正好,我在替你试探他,更何况,我有别的打算,你听我的就好。”
宁姝窈气得板着脸,一时被他的无赖给噎住了。
“你杠你就是对,我不管你了,左右你也做了生意,也不必回裴府,我也不回去了,我跟着你。”宁姝窈屁股一坐,乖巧的窝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宁少钦一哽,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眼下还是不行的……”
“为什么?”宁姝窈疑惑不解。
“我生意未稳定,你跟着我也是四处飘摇,风餐露宿,你那个娇贵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了。”宁少钦哄她,“乖哈,待哥哥稳定了,就把你接过来。”
宁姝窈冷笑了一声。
“不过你在裴府寄人篱下我也不放心,你说你孤身一人,得处处看人眼色,而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宁少钦嘀嘀咕咕。
“不如你入伙我的生意罢,保准赚钱,回本很快,我知你不懂这些,你只需把钱给我,我后面再给分成便好。”宁少钦自信满满。
“什么生意啊,你总得叫我知道罢。”宁姝窈满腹疑窦。
“就是一些杂货买卖,你哥哥我如今不能入朝为官,士农工商,还能做甚,怎么,你不信我?我是你哥哥还能害你不成。”
“可我没钱了,上次已经全都塞给你了。”宁姝窈闷闷道。
“你问那裴湛借一些啊,同一个屋檐下,这点忙都不帮吗?”
他可真是……滚。
“我只有这些。”她从脑袋上拔下钗环来,“就这些,多了没有。”宁姝窈叹了口气。
宁少钦高兴不已:“好妹妹,你放心,哥哥不会骗你的。”而后又得寸进尺让她把紫苏带回去,就说是紫苏与她一见如故,带回去住几日。
来了来了,又来了,怎么还没死心。
宁姝窈坚定拒绝了。
而后不论宁少钦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口,离开前,宁少钦脸色不大好看:“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片子。”
宁姝窈也不大高兴。
因为她觉得眼前的哥哥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哥哥,他不温柔、不稳重,还时而总是不靠谱。
二人总是闹矛盾,搅和的宁姝窈总是心烦意乱。
一时间导致她回府都仍然情绪低落,低着脑袋在出神,结果抬脚拌了一下,一时不察身子扑腾的往前倒去。
突然,她后脖子一紧,倾斜的身躯变直,宁姝窈被裴湛拎着后脖颈拎了起来。
“走路不看路,嗯?”裴湛曲起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宁姝窈脑门上,疼得宁姝窈摸了摸脑门。
“对不起二郎,我并不知道我哥哥会那样做。”她低下头老老实实的替哥哥道歉。
“你不知道你倒什么歉。“裴湛匪夷所思的问。
“怕你生气啊。”她很真诚、老实的说。
“那我生气了。”裴湛很不要脸面的顺着她的话,成功看到了宁姝窈气急败坏的神色。
宁姝窈哽了一下,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
裴湛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还笑,宁姝窈意识到他在逗自己玩儿,脑袋上的珠帘一甩,气哼哼的离开了,她要赚钱,拿钱砸死他,叫他再也不敢欺负她。
没多久,容青就去了书房禀报。
“属下听墙角说貌似是那宁少钦带着小娘子做生意,让她入股,还说这生意来钱快,安心有保障。”
这一听就是坑骗人的话,容青也咋舌不已,真有人信啊。
果然,裴湛嗤笑了一声,手中的书随手一扔:“以前听闻这宁少钦宠妹异常,宁姝窈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今时今日怎么回事,连自己亲妹妹都坑。”
但是他也不好介入兄妹的事,只是让容青去查一查宁少钦在做什么生意。
……
宁少钦确实没骗宁姝窈,至少宁姝窈是这样认为的,没几天她兴高采烈的抱着比先前多了几倍银票在执澜院前徘徊。
黎叔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小娘子可是要寻大人?大人还没回来,不若小娘子进屋等候?”
宁姝窈便跟着黎叔进了屋,黎叔明里暗里感叹裴湛的辛苦,大晚上的还得被圣上扣在宫中加公务,絮絮叨叨的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的消。
她肃着小脸点头,联想到他都不愿买金簪,可见他挣钱确实挺不容易的,她拍了拍自己袖子里的银票,叹了口气。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宁姝窈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打盹,裴湛披着寒霜进了屋,看到了这场景,她歪着脑袋酣睡,像极了等夫君回家的娘子。
如果她没有闯祸的话。
啪的一声,账本拍在桌子上,不轻不重的声音惊得宁姝窈醒了过来。
哎哟,这椅子咯的她脖子都要落枕了。
她揉着脖子看向裴湛笑笑:“二郎你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久。”
“等我做甚。”裴湛凉凉问。
他的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但宁姝窈已经习惯了,他一向如此,大约是疯病又犯了,通常又会无差别嘴上攻击罢了。
可能被旁人或是公务刺激到了。
她掏出一叠银票,神情略有些小得意的放在他面前:“你瞧,这是什么。”
裴湛神色淡淡:“银票,怎么了?”
“给你的。”宁姝窈骄矜的抬了抬下巴,捏着银票递给他。
“给我做甚,我又不缺。”
唉,自己都过得苦成这样了,还在强撑呢,宁姝窈神情怜悯,他既这般为自己着想,自己又如何心安理得。
“收着罢,日后有困难记得听我说。”宁姝窈塞他怀里。
裴湛:?
他似笑非笑:“我有没有困难不知道,但是你大难临头了。“
宁姝窈笑意一敛,蹙眉:“什么意思?”
“你瞧瞧这个便知道了。”裴湛的眉眼说不清的冷厉,宁姝窈从没见过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很内敛,像是掩藏起锋芒的兽类。
“这……这是何物啊。”宁姝窈小心翼翼地拿起桌子上的那本书,翻开来看。
这是一本账本,记录的皆是什么张三欠债一百两,李四欠债五十亮,而利息高的吓人。
“这是什么。”宁姝窈摸不着头脑。
“你可知你兄长在做什么?”
宁姝窈隐隐有些不大好的苗头:“他……他同我说买卖货物。”
“呵,买卖货物,他是私放印子钱,我朝律法规定,禁止私放印子钱,诸公私以财物出举者,每月取利不得超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超过一倍【注】而私放印子钱者,削官位、判刑两年。”
裴湛眉眼冷凝,起身对着宁姝窈一字一句说:“你兄长是拿着你的名头去放的。”
宁姝窈彻底愣住了,她慌然无措:“我……我不知道,他是我兄长怎会害我。”
裴湛嗤笑:“他不是想害你,怕是想害我罢,他一个身无分文的庶民如何能放的起印子钱,想来是有人做主谋,背后指使,你觉得……会是谁。”
宁姝窈浑身跌入了冰窖,不敢置信宁少钦居然利用她。
她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的转身跑了出去,黎叔端着参汤看见了她,想问她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宁姝窈也没理,径直出了相府。
紧接着,裴湛冷着脸出了屋子,披着大氅似乎也要跟着去。
“大人,这是发生何事了?”
裴湛未说话。
黎叔看着手上的参汤,想说炖了一下午。
容青大步流星过来,端起参汤一饮而尽,一抹嘴:“大人有事。”
宁姝窈跑着去寻了宁少钦,他如今住在城内的客栈,宁姝窈来时正闭门接待客人。
不知打哪儿来的书童死活不放宁姝窈进去。
宁少钦被外面的动静吵的心烦意乱,打开了门:“谁啊,吵吵嚷嚷的。”
书童为难:“郎君,小娘子非要见您,小的已经说过郎君不见客。”
宁姝窈忿忿红着眼眶:“哥哥。”
宁少钦诧异:“裳裳,你怎么来了,他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罗山,天色近晚,怎么忽然跑过来了。”
宁姝窈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看见她哭了,宁少钦慌然把她拉进隔壁屋子,关上门:“怎么了?这是发生何事,可是裴湛那厮欺负你了?”
宁姝窈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急得宁少钦跟无头苍蝇似的,满头大汗。
“你倒是说啊。”
宁姝窈泪眼朦胧的,哭成了个小花猫:“哥哥,你老实与我说,你究竟在做什么生意,你说实话好不好。”
宁少钦脸色一滞:“你怎么这么问,不是同你说了,就是普通的杂货买卖,怎么,你不信?”
宁姝窈没想到他还在嘴硬:“我都知道了,你别骗我了,你是不是在放印子钱。”
宁少钦脸色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镇定了下来:“胡说什么呢?从哪儿听来的,你哥哥是那种人吗?”
“裴湛告诉我了已经,哥哥,你怎么能做这种勾当。”她质问宁少钦。
在听到是裴湛查到的后,他的脸色彻底慌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话语露了馅,宁少钦纠结一瞬后理直气壮,“是又如何,此事并非是我一个人的错,都是愿打愿挨罢了。”
还在嘴硬。
“谁在指使你。”宁姝窈劈头问。
“无人指使。”宁少钦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对上宁姝窈失望的神色,他很快就败下阵。
宁少钦咬了咬牙:“我这都是为了救父亲,裳裳,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要团聚了。”
“这种大逆不道、违背律法之事,别干了,哥哥,收手好吗?”你姝窈央求着他。
宁少钦却甩开她的手:“绝无可能,裳裳,我是你哥哥,你只需要信我便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放心,没事的。”
宁姝窈眼眸的光缓缓熄灭:“所以你是不是用我的名头去放印子钱了,哥哥,你怎能如此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