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朗的眉眼黯然。贾过野想,有那些以前的事留在回忆里,就够了。
......
贾过野继续做饭。
他正炒着土豆丝,贾幼蕊走了进来。
她看着他,一双眸子本来就漂亮,泪水洗过之后更是清澈明亮。
她面如扑粉,神情楚楚地说:“过野,我有点饿。”
贾过野说:“稍微等一下,菜马上好了。”
他手里的锅铲打了个滑,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好。”
贾幼蕊搬过一条小板凳,并着一双腿,规规矩矩地坐着,十分乖巧的模样。
“这里有烟。”
贾过野说:“你去外面等吧。”
“没事。”贾幼蕊摇摇头,浅笑道:“我晚上要洗澡的。”
“嗯。”
贾过野不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他能感觉到贾幼蕊的存在感,原本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了,舀勺水开汤手一抖,倒出半勺。
好在饭菜简单,他心里慌张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出丑机会。
“那个肉也做了吧。”
贾幼蕊看了眼壁上挂着的鲜肉,说:“气温有点高,肉放久了会变味。”
贾过野看着挂在墙壁上的肉。
沉默了几秒,他说:“好。”
贾过野静肃着脸,带着身边的气氛都沉重忧伤起来。
取笑肉,切片,肥肉开锅,滋滋出油。
贾幼蕊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为什么他好像有点无奈和伤感呢?
贾幼蕊蹙着秀眉,仔细地回忆年轻时的事。
……
久久,她恍然大悟:
这肉,可能是某个男人送给她的。
贾幼蕊记得自己被贾文青陷害之后,不情不愿地被爹逼着嫁给了贾过野,一时间伤心欲绝,心神俱碎。
一场大病以后,她就堕落了。
看着那些争相在她面前献殷勤的男人,贾幼蕊觉得轻蔑好笑,她玩弄他们的感情,麻痹自己的痛苦,时不时地搭理他们几下,找点乐子玩,他们送的礼物也几乎来者不拒……
肉油香味和着葱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厨房。
看着平静无澜的贾过野,贾幼蕊心头涌过一阵阵心酸,她的心像被揪着一样。
对不起。
贾幼蕊心头默念,然后走上前去。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背,瓮瓮地说:“你还是别炒了,我心里有点腻,不想吃肉了。”
贾过野顿时全身僵硬,他没回头。
良久,肉都发黑了。
贾过野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哑声说道:“好。”
......
桌上有两道菜,炒土豆丝和酸菜煮豆腐,主食是绿豆粥。
贾幼蕊把披散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挽起,露出的脖颈白皙纤细。
她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土豆丝放进嘴里。
虽然没什么油水,但她的口味一向清淡,因此吃着也挺合适。
贾幼蕊缓缓地咀嚼着,吃相斯文,执筷的手骨感修长,粉甲皓腕,优美得像一副仕女图。
绿豆粥放了糖,贾过野给她在碗里放了个勺子,她放下筷子,小口地舀着粥喝。
贾过野端着碗大口喝粥,偶尔夹点土豆丝和酸菜,没碰豆腐。
豆腐鲜嫩,是没钱人家为数不多能享受的食物,没有肉吃的时候,豆腐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贾幼蕊虽然胃口不错,但也吃不了多少,她勉强把粥喝完,吃了点菜,便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她说。
贾过野抬头,看着她:“再吃点吧。”
贾幼蕊摇摇头,摸摸肚子,笑着说:“吃不下了。”
她长得漂亮,稍稍做个表情便是风情万种。
“行。”
贾过野低下头,继续喝粥。
......
贾幼蕊执起勺子,手的颜色比白瓷更亮。
她把为数不多的豆腐舀出来,放在贾过野面前几乎全空的土豆丝碗里。
她说:“你把豆腐吃了吧,别浪费了。”
说完,贾幼蕊便感觉不妥。
她想让贾过野吃点豆腐,但用的理由不合适。
她脑子里是多年后的思维,认为吃剩菜不卫生,可是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哪有什么浪费的道理,剩了菜下次接着吃便是了。
果然,贾过野说:“可以留着晚上吃。”
她有些窘迫,说:“好吧。”
贾幼蕊伸手,准备把豆腐舀回去。
“不用舀回去,我吃了吧。”
贾过野止住她的动作,将豆腐夹进碗里,埋头大口扒粥。
......
贾幼蕊看了眼院子,问道:“现在是什么节气?”
太阳升得高高的,院子里的阳光亮得晃人眼,好在屋后面有一片茂密的青翠竹林挡着,所以屋里比较清凉。
贾过野答:“还有两天到小暑。”
她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神情慵懒,眼睛看着门外,说:“难怪太阳这么烈。”
……
贾过野吃完了午饭,站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帮忙吧。”
贾幼蕊站起,刚拿起自己的空碗,就被他抢了过去。
贾过野没看她,边收拾边说:“不用,没几个碗。”
贾幼蕊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
她思绪飘远,想起了以前。
上辈子,她俩中年做伴,贾过野彼时已功成名就,她听说他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手腕很辣。
可也只是听说而已,那样的贾过野她从没见过。
在她面前的贾过野完全没有脾气,她当时已经四十好几了,被宠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前半生的坎坷将她的性格沉淀下来,但与他重逢后,原本沉稳的性子又被他养娇了。
她发脾气他哄着,她有时候心情不好不理人他就默默陪着,至于花钱和衣包什么的更不用说,他几乎按批给她买,贾过野什么都不让她干,就算出差在外,再忙的时候也不忘每天打一个视频过来。
他沉默寡言,不会说巧话,但是切切实实地对她好。
……
贾过野收好碗筷,贾幼蕊还在低头发呆。
他心思敏感,尤其是对她。
贾过野以为是自己抢碗让她不开心了。
他犹豫片刻,放下碗筷。
贾过野看着她,诚恳地说:“对不起。”
?
贾幼蕊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她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说:“没关系。”
然后看着他,疑惑他为什么道歉。
贾过野见贾幼蕊神色无恙,松了口气。
“你进去休息吧。”贾过野说。
“好。”
贾幼蕊说:“你也记得休息。”
“嗯。”
他端着碗筷,转身走出屋子。
……
贾幼蕊回到房间,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她左看看,右瞧瞧。
贾幼蕊摸了摸梳妆台,又打开柜子。
柜子一共有三层,最上面放着棉被和竹子垫席,中间一排放着她当季的衣服,最下面一排放着秋冬季的厚衣服。
衣柜第二排下面有两个抽屉,有个锁着,她一时间不记得钥匙在哪,只能打开另一个没锁的抽屉,里面是一些毛线,一个针线盒,一些碎布头。
她怀念地拿起每一件东西,细细察看。
......
关上柜门,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出现她年轻美丽的面容。
她从小就被夸长了一张了不起的脸蛋,爹娘和兄姊都说她是金凤凰投错了胎,还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孩子。
爹娘中年得女,她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同龄的孩子已经在帮爹娘干家里活了,她却整天待在屋里玩布娃娃。
村里人跟爹娘说女孩子要学着做事,要不然以后怎么出嫁?就是嫁了出去也要受苦,你在家里不教,婆婆可不会疼着她。
这话其实有道理,娘担心她,在她十二岁之后终于开始教她做家务,可是她已经被惯娇了,干活笨手笨脚的,打碎了碗倒没什么,就是总把自己的手弄伤,然后红着眼跟娘道歉,说小蕊做错了事,对不起。
娘心疼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哪里还舍得再让她做事,抓着她的手呵气轻抚,“我们小宝天生就是不干活的手。”
爹更是放话:“我家小宝不会干活是好事,那就一辈子都不用干活。”
那时候,爹娘大抵是想为她招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