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簪回到客栈的时候,道宗的那几个弟子几乎是立刻得像堵密不透风的墙围了上来,拦住了孟簪的去路。
一脸懵的孟簪:???
为首的是当初递给孟簪香的那位弟子,不知听了旁人什么闲话,眼下看着孟簪的眼神带着深意,颇为埋怨的口吻开口,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面对玄雨的质问,对眼前仗势还没回过神的孟簪直接愣住,此时来自楼上一声不重不轻的少年嗤笑打破沉寂,“我宗门的弟子去哪儿为何要跟道友你汇报?”
孟簪好奇地转头望去。
楼上的光有些昏暗,却见玄衣少年手臂撑在围栏旁,墨玉似的黑眸半敛,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发问,嘴角带着几分恰当好处的笑意,火红的发带隐隐约约从少年的发间露出。
“还是,你觉得我们宗门的人很好欺负?” 少年漂亮的含情眼微微眯起反问道,霎那间风平地而扬,在这宁静的夏夜,传来窸窸窣窣的树叶声伴随着几句的蝉鸣,对方没看孟簪,但话语里却满是对孟簪的偏袒。
但当事人孟簪却格外清楚知道,此刻就算不是自己,若是宗门别的人,小师弟也会这般开口相助。
谁让小师弟的人品是整个宗门公认的好!
“自然不是的!我只是为了我师兄!”
伴随着玄雨的声音,周铭打着哈欠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无意瞥见下面,哟,这女子看着还真眼熟。
这不就是白日里给自己加油下赌注的女子吗?
怎么还追到客栈来了!?
周铭用没睡醒的脑子都想到对方是不是暗恋自己这一步的时候,骤然醒悟,哦,对方是自己宗门的弟子。
死要面子的周铭后退了几步,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还特意跑到镜子前检查了自己的衣服是否整齐,确认无误后,才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再次走到了谢赴星的旁边,“怎么了小师弟?”
少年唇角噙着几分笑,说不出来是真情多些,还是假意多些,但是他眉眼生得乖巧,此刻就算是有些冷笑,都让人察觉不出冷意。
“这些个道友不由分说就对我宗门的弟子动手脚,是不是有失公允?”
公不公允,周铭不知道。
但是既然上升到了自家宗门的事情,周铭自然是护着自家宗门的人的。
“你们方才对柳姑娘出手了?”
柳?
孟簪意识到他们顺理成章得把自己误以为是柳拂云了。
“师兄本就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难道柳姑娘不该为此负责吗?”
玄雨也把话摊开说了,指着孟簪一字一句道,“我师兄为救你而受伤,是或者不是?”
孟簪看着对面的人默不作声了几秒,毫无保留地点头,“嗯。”
“来福客栈,倘若不是我师兄你便死在那妖的爪下,是或者不是?”
周铭听到来福客栈觉得有几分耳熟,一会儿才拍着脑袋骤然醒悟,朝谢赴星嘀咕了一句。
“师弟来福客栈,不就是你那日斩杀的妖?”
空气安静了几瞬,良久,传来少年一句轻声的嗯。
清晰传入在场人的耳中。
那日的场景除了孟簪和玄钟没看到,道宗的弟子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天光一亮,轰隆的巨响之中,几个瞬间那妖便化作了黑漆漆的一团飞灰。
而出手的少年指尖淌着雷电宛若是从地狱而来索命恶鬼的阎王爷。
明明笑容乖巧却出手狠决。那双含情眼微眯,像是极其愉悦般,眉间的一点朱砂宛若血一般妖冶,他黑眸带着夜的凉,无情而冷漠。
“我师弟救了你们,而你们现在这里威胁我们师门外门弟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再说为天下苍生为己任,是你们师兄的选择,怎么还道德绑架我们来了?”
周铭是见到玄雨咄咄逼人的态度的,所以眼下的语气也是维持不住的礼貌。
“怎么了?”玄钟昏昏迷迷在外面的椅子上睡着了,这会儿被人扶着进来,看了眼屋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有些茫然,“是怎么了吗?”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孟簪身上,“是怎么了姑娘?”
玄雨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襟,失去了方才对着孟簪质问的气势,像是被戳破气的球,突然噤了声。
“周师兄,我们宗门可否还有多余的床榻?”是孟簪不答反问。
周铭会意,“嗯,自然还是为你留了一张的。”
“好。”周铭莫名觉得这个好,大抵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果不其然,下一秒,孟簪转身对这位显然看起来和那些质问她的人是一伙的,穿着白色道袍的玄钟道,“道长住下便是。”
周铭立马蹙眉问道:“那你怎么办?”
孟簪扭头看向玄钟,沉吟了一会儿,小心发问,“要不、我在道长一旁打个地铺。”
玄钟自然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不了不了,不如姑娘睡床,我打地铺。”
见讨论不下的两个人,周铭皱眉,欲言又止,正打算朝身旁的谢赴星发问。
“师弟要不咱俩挤一张……”床?
可身旁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分谢赴星的影子。
周铭在心里苦兮兮地叹了口气,对这楼下的孟簪严肃发问。
“那柳师妹你想好了?”周铭是不赞成她这般做的,要不是小师弟出现的及时,这些人方才都要踩在孟簪头上作福作威了,但是倘若孟簪真得想好了,那周铭也只好尊重她的选择。毕竟尊重是一段师门多年的优秀美德,身为宗门优秀弟子的周铭应当一以贯之。
孟簪抬头,见楼上只剩下周铭一个人,心头不由得一阵失落,但也只是很快的一瞬,她朝周铭点点头,“我想好了的,周师兄。”
她倒也不是真想逞什么英雄,但是对于这位礼貌的玄钟道长,她还是愿意怀一份善心的。虽然这道长当时义气凌然出手的姿势很帅,但是砸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孟簪真得很痛。
“你跟我来吧。”这句话是周铭对玄钟说的。
至于孟簪,后来也并没有和玄钟共住一个房间。
那个晚上,有个住客恰好退了房间,孟簪问周铭借了钱,也是有了房间住下来。
倒霉多年的孟簪觉得,一定是老天显灵了。
看在她走了那么多年的霉运,终于要开始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实际上,已经睡了有一会儿,大雨天为了让孟簪——这位信封里姐姐叮嘱过要好好照顾的人住下来,而退房的小可怜抱着自己,看着漫天暴雨叹了好一大口气,“这连着那么多天晴天,怎么这姐一来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了。”
不懂,这姐是招雨的吗?
第二天起床,孟簪找周铭拿了比赛的顺序单。
“第一日的初赛过半,今日剩下的是初赛和复赛。你今日对阵的人我昨日遇到了,实力和你差不多,但是剑法很快,你小心点便是。”
面对这位柳师妹,周铭颇有好感,从她支持自己这一点,周铭就觉得她至少很有眼光。
而孟簪看到名单那刻,心里真得有些七上八下的了。拂云好歹是真通过选拔出来的人才,而孟簪只不过冒名来这里,虽说在出发前被拂云开了多天的小灶。
可在一群平均实力为筑基的人面前,她这个练气七层显然就不够看了。
周铭以为孟簪有筑基一层,但那是拂云上报的实力,而非孟簪的实力。
所以孟簪还是颇为压力山大的。
“周师兄。”
“嗯?”周铭很有耐心地问,“怎么啦?”
孟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发问,“我到时候如果打不过是不是可以认输啊。”
虽说自己是来仙门大比拿名次的,但孟簪还是比较惜命的,要真是出现意外,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安安稳稳活到二十三岁的。
见对方真诚恳切的态度,周铭先是一愣,而后爽快道,“柳师妹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还挺幽默的。”
其实真得在很认真思考着自己打不过就认输可能性的孟簪:……
仙门大比前一晚,
常人思考在思考明天如何才能赢下这一局的时候,孟簪思考正在思考,明天如何才能输得好看一点?明天打完了吃什么安慰一下心灵,听说凉州的炒面不错,可是楼下的酒馆里的烤全羊也看着好好吃。
……
翌日,
“柳师妹,你一会儿上场不必紧张。”
听着周铭嘱咐的话,孟簪握着手中的剑,等台上这场打完就是她了。
“剑宗胜!”
剑宗是仙门大宗,不同于孟簪所在的小宗门,是报个名字出来都赫赫有名的存在。
不过,剑宗自从那位陨落后,数年没有出现什么消息。
孟簪倒也是听过剑宗那位的传闻的,实在是太过于有名,所以孟簪也是为这位天才陨落而感到痛惋。
“柳师妹。”
孟簪回过神,周铭回头朝她道,“到你了。”
孟簪拿着剑,走上了比试台。
这不是她第一次走上比试台,但是过往,她从未赢过一次。
阳光破开多天的阴雨,曦光散落在少女的裙角。
风起而杨,她琥珀色的眼眸弯起,抱拳,“无花宗柳拂云,承让。”
对方见孟簪如此正式也有样学样地回了个礼。
“你觉得这场谁能赢?”
不远处高楼上站着两个人。
听到问话,左边的少年含情眼微挑,有些好笑道,“怎么、你对我们宗门里的女弟子感兴趣?”
提问那人摸了摸下巴,“只是这些天,第一次见到你们宗门的女弟子罢了。”
观察到谢赴星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比斗似乎不感兴趣,他方才想转移话题,便听身旁人缓缓道。
“困兽之斗。”
“我自然是支持我们宗门的人。”
听此,男子看向台上被追得哇哇大叫的柳师姐嘴角一抽,“你还真是热爱你们宗门啊。”
红衣金纹,眉心朱砂的少年微笑着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那双眼眸深沉,好似化不开的黑夜,没有任何星子的寂寥。
明明他站在光亮之中,却好像快消融在这白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