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山之上, 朝天观。宁晞殷勤备至地搀扶着爱妻,倒教熟悉她的人大吃一惊。前路难行,无数道石阶蔓延而上, 她柔声道:“兰兰, 小心,小心, 跟我来。”
她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掌心怕摔了的架势,漪兰无奈挣脱开她的手:“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前来交换学习的极北修士:“……”
被宁晞不客气地逡巡一圈, 少年修士们各自讪讪地低了头:惹不起惹不起,初来乍到他们提前打听好了, 这位是景国帝师青梅竹马的好友,她身边那位, 是观主前辈昔日爱重的侍婢,虽为侍婢, 说是姐妹也不为过。
没人瞧着了,宁晞邀功似的展眉低笑,“兰兰,这下没人看着了。”
她作势便要重新扶好漪兰胳膊, 漪兰头疼扶额, 嗔她大惊小怪, 换来宁晞好声好气地赔笑。
“才三月大,你至于么?”
哪怕左右有侍婢环绕, 宁晞也不放心地亲自挽了她的手,认真道:“至于。”
她舔了舔唇角,眉间笑意更甚:“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是我和兰兰的亲生骨肉。”
想当初为了这个孩子, 宁晞伏低做小愣是坚持不懈地哄得兰兰松口,生子丸是她从陛下那里求来的,备孕数日,谨小慎微,终是换来这道喜讯。
迫不及待地携妻前往朝天观,想与挚友一同分享难得的快乐。
三个月,还不大显怀,漪兰抚摸着肚腹,笑容里多了两分.身为人.母的宽和,她也没想过她和阿晞是最快的,公主和晏术还饶有情趣地谈情说爱,几乎同时成婚,此时有孕,倒显得她急切了。
她没忍住嗔看宁晞一眼,“都怪你。”
她本来想晚些再要孩子,那样便有更多时间和这人培养感情。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过阿晞如此热衷于子嗣一事。她脸颊不经意染上诱.人的红晕,被搀扶着,一步步踏上石阶。
走了足足一刻钟,宁晞长眉微蹙,“早知道就不来了,还不如下帖子直接要她们来寻我们。兰兰,你累不累?”
“不累。”漪兰到底是有武功底子,且才三个月,便是六个月她也自觉可以做到健步如飞,是阿晞关心则乱,太过紧张了。她掏出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细汗,强调道:“我不累,你且宽心。”
宁晞抿唇,犹豫再三:“不然我们还是回去罢?”
她后悔脑袋一热就带人跑来了,又不禁埋怨苏薛二人,作何要把道观修在那么高的地方,还下令入观之人不得坐轿。越想她越忐忑,万一在这山路摔一跤怎生是好?
她脸色微变,漪兰脑筋一转猜透她所思所想,轻声安抚:“我在你心里竟那般不堪一击么?”
“没有,不是,是我……”她顿了顿,小声道:“还是回去罢,是我想左了,你一个孕妇,没事登山做甚?”
哪是没事呢?漪兰心想,开始不是你急着要和人嚷嚷这天大的喜讯么?
静默无声时,噗嗤一声笑传来。宁晞神情一凛:“谁?!出来!”
薛灵渺牵着苏玙的手凭空显现。
早知她们已超脱凡俗,宁晞还是惊了一惊,还没捋清思绪,身形一晃,定睛再看,她与漪兰已身处道殿。
“阿兰这是有喜了?”灵渺颇有闲情雅致地坐到主位沏茶。
漪兰没问先前之事,看向一旁喜上眉梢的某人。
宁晞沉不住气,未语先笑,“是呀,兰兰有身孕了,我们特意上山告诉你们这好消息。”
苏玙翘着二郎腿,戏谑:“是来汇报喜讯还是来打秋风?现在谁都晓得我家渺渺是香饽饽了。”
她挤眉弄眼,宁晞板着脸,“我们才不是来打秋风的。”
她挑衅地用眸光轻扫苏玙,见鬼的,苏玙竟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得意。
要说成婚,她和渺渺是最早成婚的了。
最早成婚的,孩子这事却还没个影。她隐晦地瞥了瞥娇妻依旧平坦的肚子,恋恋不舍地移开。
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撇开年轻时的那桩未成的痴恋,宁晞和她斗起嘴来,鲜少有斗赢的时候,但提到孩子,这人立马认怂。
她也不好一直拿这事来刺激人,还指望她未出生的女儿拜阿玙为干娘呢。
两盏香茶被递到身前,两人客气接了,薛灵渺从袖袋摸出一块无瑕美玉,美玉流光,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她送给漪兰,嘱咐道:“务必要随身携带,可保母女平安。”
听到这话,反是宁晞抢先一步郑重朝她道谢。
难得见她如此客气,苏玙啧啧称奇,了不得了,到底是当母亲的人了。她暗暗磨牙,郁闷地想:难道我还不够卖力吗?渺渺这肚子怎么一直不见动静?
她满心困惑,尽心尽力招待二人。
事后漪兰干脆被留在道观养胎,待到宁晞每月休沐的日子,方被送回宁府。
一夜之间,初雪降临。天地洁白。
退回三月,景国百姓自从知道拜入朝天观可修道悟道有破碎虚空成仙飞升的可能,可谓日日驻足山脚,渴求仙缘。
谁知改天换地、开启新篇章的当口,观主扬言十年之内不再收徒,扭头开始指点极北来的年轻修士,为这个,闹出不大不小的乱子。
闹得最难看的一次,一伙人竟趁花一下山,使诡计拿绳子绑了她。
花一是个实诚人,自诩修道之人,又是朝天观首徒,不愿与凡人动手。
可当那群人叫嚣着要师父给景国子民一个交代时,花一没忍住使了道术挣断绳子,横眉冷指:“师父不欠你们什么,更没必要给谁一个交代,纵使十年之后,也只收有缘人。”
她大发雷霆,唬得凡夫俗子不敢吱声。
之后薛灵渺在山脚布下禁制,得许可者方可进山。普通人对真正的强者天然存有一种敬畏之心,于是她甚少出现人前,哪怕与苏玙逛街,都要使术法遮掩容貌。
大景国国力雄厚,蒸蒸日上。冷静过来的平民抑或世家子弟,年长者寄希望于下一代,年幼之人更于幼时在心底埋下一颗修道的种子。
十年,灵渺等得便是这挥洒遍地的道种破土而出。
那场混乱归于平静,时光流逝的极快。白雪皑皑,灵渺踩在雪地故意留下一串串脚印,她一身白裙,无惧寒冷,身段婀娜窈窕,长发仅用一根竹簪束好,眼睛明亮如星,招招手:“阿玙,快来,我们来堆雪人~”
苏玙被她喊得心神摇曳,她的渺渺有百种样子,娇嗔的,明媚的,成熟的,妖娆的,强大凛然、光芒万丈的,她不自觉笑了出来,“这就来。”
雪人很快堆好,晶莹剔透,甚至不吝惜地用上道法维持它的冰冷卓绝。
冰天雪地,苏玙揽了心上人的腰,耳根微红,她道:“渺渺,咱们……咱们不生个孩子热闹热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