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没落的朝天观不仅想要和奉天观斗法, 更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做人间第一道门的话,这是不把全天下道门放在眼里吗?够嚣张啊。

嚣张的女子这会脚下还垫着奉天观道长,便见她眉一扬, 一声冷笑:“要不就说你们奉天观眼皮子浅呢, 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之前先把那对招子擦亮点罢!”

自家观主披了狼皮都不晓得, 还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苏玙冷呵:“滚罢!”

年轻道士被她一脚踢出丈余, 众人看她眼神一瞬间发生微妙变化。

朝天观哪来的底气?开门收徒的大日子,这是铁了心要和奉天观掰一掰手腕啊。或许不止奉天观……

有心人想起那句大言不惭的“人间第一道门”,瞳孔微缩, 也不知这新任观主是给哪冒出来的。

来者不善呀。

教训了不长眼睛的小虾米,苏玙变脸似的, 快速敛去冷傲睥睨的神情,拍拍衣袖, 笑得明媚灿烂,“报名了报名了, 朝天观童叟无欺,想踏上道途吗?想一步登天吗?你想要的,这里都有!

来报名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然来临, 机会就要眼前!莫要灰心气馁, 人间第一道门, 你值得拥有!报名了,来报名了……”

“……”

“……”

这、这算是睁眼说瞎话吗???

奉天观道长挨了揍, 气势没压过对方,武力没压过对方,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 狠狠地瞪了在场少年,大有谁敢报名他就敢杀人祭天的架势。

苏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灵着呢,眼睛一眯,怒视道士!

奉天观道长憋着一肚子哑火愤而甩袖!走着瞧!

先前报名的少女捅了同伴胳膊,“你不去吗?我已经报名了呀。”

少年不确定地和她交头接耳,小声道:“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花一,咱们别是上当受骗了罢?你看看哪有几人上前?朝天观和奉天观就差一字,可奉天观才是极北道首,这、这……”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

少女当着外人胆怯,可她能在如此境地尚且敢站出来报名,其实胆子并不小。听到同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话,她撇嘴,“正因为奉天观是极北道首我才报名的。

以你我的身份,去奉天观,人家会收吗?怕是还没进门就被赶出来,朝天观广邀极北道门前来观礼,里面说不准有大热闹看。

你看,那人都敢一脚踹翻奉天观道长,可见是不怕奉天观的。极北道门有几个不怕奉天观?天下又有几个敢说要做人间第一道门的?没几个,就这一个,冲这个,冒险一遭,值了!”

两人的悄悄话,苏玙听得真真的,心道:不错,这姑娘不错。她为渺渺收了个好苗子。

少年被说得脑子发懵,“可我总觉得,那人怪忽悠的,什么“踏上道途一步登天”,这个,骗人的罢?奉天观都不敢说这话!”

少女苦口婆心劝说,没得到理想的效果,她失了耐性,“报不报名随便你,反正我是要进朝天观的。我已经报名了,说什么也要拜观主为师。”她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想想,咱们去了,说不准就是观主座下首席,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太冒险了。”少年不为所动,“你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可鸡头再过百年都比不过凤尾,我……”

“好了!”少女冷了脸色,“我不劝你,你也别劝我了。”

这三年的相互搀扶,终于是走到尽头。

少年有所明悟,轻扯少女衣角,“我会想法子趁着今日拜其他门派长老为师,花一,你别恼,我不想把一辈子押在没落的朝天观。以后再见,但愿我们还是朋友。”

他扭头便走,少女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听了满耳朵热闹,苏玙徐徐一叹,“他走了也好,他有他的命,你有你的命,何必纠结?”

少女脸色恢复常态,轻轻柔柔应了声。

“没有要报名的了吗?再问一句,真没有了吗?机会难得,错过了可要多等十年!”

人群发出嗤笑,议论纷纷。都是道这朝天观好大的脸,没落了还想起复,一点弱者应有的卑微都看不到。开门收徒,满打满算就忽悠了一名弟子,真真是笑死个人。

苏玙和少女面面相觑,少女捏着指尖竭力挺直腰杆。两人都不觉丢人,一个是胸有成竹,一个是赌上所有甘冒风险。并肩站在一处,还真有几分凛然意味。

“行罢!”苏玙等了又等,不见有人迈出来报名,她卷好轻薄的报名册,手拍在少女肩膀,“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观主座下首席大弟子了!你还有位师叔,等忙完极北道统的事就能见到她了。”

“那,那你呢?”

苏玙不怕外人晓得,却也做足了谨慎模样,小声道:“我是你师父的道侣呀。”

嚯!

道侣!

众人心思活泛,有这样一位道侣,那新任观主别的不说,模样应也是一顶一了。

道钟轰鸣,各大门派门主、观主、长老依次进门。

苏玙冲少女道:“走罢,去见你师父。马上要拜师了,你敢选择她,她不会要你失望的。”说到她的渺渺,她脸上弥漫笑意。

作为昔日极北第一道门的朝天观,人才凋敝,道殿却是修得古仆庄严,依稀能从那布局建筑里窥见时光长河里的泱泱鼎盛。

道观之大,愈发衬得朝天观人少。最上位的那把椅子空荡荡,左右摆放两把雕花椅。

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长老们有心挑衅朝天观,冲着上首那把交椅走去,大有喧宾夺主之意。走到半途,被一只手拦下来。

苏玙灿笑,“没长眼睛啊,你的位子在那边呢。”

用最客套的语气说最嚣张的话,苏某人深谙其中精髓。今日开门收徒典礼,本就是要一扬威名,谁敢拆台,她就敢给谁没脸。

一语出,当众下了脸面惨遭羞辱,瘦竹竿长老气得目眦欲裂,“竖子尔敢?!”

修道者的威压,长老级别的人物,远比先前奉天观道长修炼的有模有样,骇然声势惊得一旁的少女快速躲在苏玙身后,就在众人以为要发生血溅当场的惨事,谁料眨眼功夫,那女子依旧岿然而立。

苏玙轻笑:“您呀,道行没到家,再修个百八十年罢。”

她伸手将人推开,沉声道:“这位子是我们观主所坐,且不说今日朝天观乃东道主,尔等失礼于人,就这位子,想抢,先过我这关!”

话摆在明面,又有瘦竹竿的前车之鉴,诸人深觉这道观透着玄妙。

观主未出,仅一名负责接待客人招收弟子的女子,女子身骨轻盈,以武道来说,已经是站在凡俗金字塔尖的人物,可她又凭什么能无视修道者的神魂威压?

怪哉。

“衍天观来了吗?”她捧着牛皮卷抬头问道。

“来了。”一声懒洋洋的应答,衍天观观主打着哈欠走进门来,“这么大的热闹,本观主哪有不来的?整个极北谁不晓得本观主最爱看热闹?”

说话间她又打了个哈欠,眼尾残存泪渍。苏玙多瞥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请人就座。

“玄灵门到了吗?”

玄灵门副门主黑着张脸,“来了。”

“初元门呢?”

“来了。”

……

……

确认极北有头有脸的门派道观都来了,苏玙扬起笑脸,“多谢诸位给我朝天观颜面,百忙之中还来观礼相聚。”

贵宾席上衍天观观主打了个哈欠,“谁是给你们面子?我们是来看人打架,不,是来看人斗法的,你们倒是斗啊!怪没劲的。”

啧。来了个敢说大实话的。苏玙摸着下巴,“我们也是来打架的呀,可奉天观观主缩头乌龟,不如观主你扯一嗓子,我估摸他在半道上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是笑话,然而衍天观观主还真就丢了手上的瓜子,扯了一嗓子。

千里传音——

“奉天观的老杂毛哦!有人等着你打架呢,你倒是来不来?是不是怕了?怕了你倒直说啊,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

鸦雀无声。

衍天观副门主讪讪赔笑,“玩笑玩笑,我家观主说玩笑话呢,莫当真,莫当真。”

要说极北道门最不可得罪者有两位,一位是奉天观观主,道法精深。一位是衍天观三月前继任的观主,年纪轻轻,胆肥地催人命。

某日奉天观的道士欺负了她山上的狐狸崽子,还被衍天观观主亲自找上门,两位观主打了一架,各自负伤,衍天观观主受伤不轻,可一张嘴皮子不饶人,没被奉天观打死,也是道门奇事一桩。

老杂毛都出来了,这要说玩笑,谁信?

行在半道的奉天观观主反正是不信的。原本退缩的念头被激退,他带领身边乌泱泱的散修同道,冲向朝天观!

凉风乍起,女观主啧了声,“不骂不来,你属什么的?”

衍天观的副门主愁得秃了头:观主,您能少说句吗?指不定能多活几十年。

苏玙抱臂在怀,极其轻蔑地抬起下巴,“来了呀。”

她转身,朝首席大弟子使了眼色,对着上位的那把交椅朗声道:“恭请观主!”

衍天观观主笑弯了腰,“你们道观加上没来的温纤充其量也就四人,还整什么排场?”

话音刚落,一身崭新道袍的女子气势庄严地走上高台,元杏瞪圆眼,暗道:长成这样,是要有排场才请得出来的。飘飘欲仙,仙韵入骨,这下有好戏看了。

奉天观观主眼神阴鸷,心里起了万丈波澜,这就是一语将他逼退之人?好相貌!

薛灵渺坐在首位沉吟浅笑,“诸位能来,本座甚是欢喜。今日无他,一为开门收徒。”她看向躲在苏玙身后的少女,轻轻招手。

少女眼里满了惊艳,众目睽睽下朝未来师父走去,一颗心激动万分——她果然没选错啊。

薛灵渺面上淡然,实则正在腹诽阿玙点子多,明明可以早来,非要她等奉天观观主到场,再出场。如此高调,她也只能随了她。

“从今天起,你是我亲传弟子了。”

“拜、拜见师父!”

三跪九叩,大礼始成。

起身,瘦瘦弱弱的少女仍恍恍惚惚。

躲在人群的少年神色微动,心底生出一分不甘还有若有若无的侥幸。万一,万一这位观主只是长得好看没多少本事呢?

“二则,朝天观没落,被极北道门贬为末流。此事不妥。我朝天观是要做人间第一道门,怎能屈居末流,此事还得与诸位知会一声。”

贵宾席窃窃私语。

玄灵门副门主一声嗤笑:“你说不妥,我要说妥呢?贬为末流是极北道门共同的决定,朝天观想要脱离末流,不仅要拿出令道门信服的实力,还要得到极北皇室颁发的道牒,无道牒不可晋升,岂是观主一句话就能推翻的?”

议论声起,夹杂轻慢之言。

薛灵渺长睫眨动,“极北皇室颁发的道牒,自然是有。”

“你说有就有,拿出来给诸位同道瞧瞧,本座怎不知,皇室何时降下晋升道牒?”

“你是说此物吗?”她往衣袖轻探,摸出金册道牒。

极北道牒共分三种,三种对应三流,金银铜,金牒为一等门派,银牒为二等门派,拿玄灵门来说,就是货真价实的二等。

奉天观观主阴沉一瞥:

“那是赝品!”

“什么?赝品?!”

“咳,我就说嘛,朝天观末流道观,也能拿到皇室晋升的金册道牒,这也太儿戏了!”

“好个朝天观!拿赝品糊弄我等!”

“……”

苏玙冷冷开口:“蠢货。”偏听偏信,毫无能耐,难怪要头狼妖做了道首。

薛灵渺高居上位,神识穿过观门看向帝王行驾。

人声鼎沸,谩骂不止,恰是此时,铜锣声传来,金甲侍卫开路,极北帝王莅临。

坐在车驾的皇帝心急如焚,打从收到那封密信,他的心便一直悬着。

——【极北有妖,狼头道首。】

此八字惊得他坐立难安。道门若由妖物掌控,后果不堪设想。接到南景帝师的亲手书信,他不得不亲自前来,见证除妖!

皇帝驾临,哪怕是修道者都得规规矩矩俯首。毕竟如今的天地,道种虽存,然真正入道得道的屈指可数。大多是看不上凡人,又没多少前途指望、进益艰难的修士。

极北帝王一身龙袍,笑着迈进来,走近了,看着苏玙腰间悬挂的小印,又见这女子朝自己眨眼,一路悬着的心忽然放下来,他扬声道:“诸位道尊都请起罢。朕来,无非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

众人惊疑:客从何来呢?

年轻的帝王姿态优雅,“南景贵客远道而来,苏帝师,请。”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朝天观观主身边,人群蠢蠢欲动:帝师?这女子是邻国钦封的超一品护国帝师?!

苏玙笑道:“陛下哪来的话?朝天观起于极北,渺渺既为观主,我也算这座道观的半个主人。倒是我家渺渺,今日绝不会令陛下失望。”

她潇洒挑眉:“务必对得起陛下颁发的金册道牒。”

玄灵门副门主脸色顿变:道牒,竟是真的?

“接下来,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薛灵渺长身而起,目光直直逡巡众人,音色发冷:“尔等修道,不明真相,不辨黑白,修得是哪门子道?拜妖为首,言听计从,沆瀣一气,助纣为孽!”

她怒而发难:“孽畜!还不现出原形!”

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被那句“拜妖为首”震得浑身发麻,众道心神剧颤,却见一道白光如剑凛冽,气势滔天地朝奉天观观主削去!

护在妖道身前的邪修们快速结印成网,怎料仅一个照面,白光径直冲破印网,破了一众修士真身。

“狼?怎么会是狼?!”

修士大骇!

奉天观的道士们同样惊惧,偶有几个知情人,早就吓晕过去。

衍天观观主元杏惊得目瞪口呆,“哦豁,极北道门的脸怕是要丢光了,拜狼妖为尊,这要是传出去,北鸾那些人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道不如人,底下的狼崽子全遭了殃,几番交手后,秉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狼妖以手掐决,准备逃之夭夭。

“想跑?”薛灵渺一脚踏地,便见道观平地起剑阵,万剑绞杀,妖道失察一头撞上去——

嘶!

怎一个身死道消?

不过瞬息,剑阵撤去,无数女子阴灵漂浮半空,或畏或怨,或求饶,或低诉,俱是狼妖以邪法迫害的无辜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