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被亲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道童惊得眼睛瞪圆:“你你你,你怎么能耍流氓呢?!”

直入灵魂的一击。

揽着姑娘小蛮腰的温纤道长:“……”

投怀送抱大胆献上初吻的阿芝姑娘:“……”

她头一歪,脸热得像个熟透了的挂在枝头的红柿子, 结结巴巴冲道童反驳:“你你你, 别误会啊!”

道童一脸茫然,心道, 我还能怎么误会?你说这番话之前能先放开我家道君吗?天呐, 这是天子脚下吧?他们没来错地儿吧!

他满脸狐疑震惊的表情看得阿芝心慌慌,扭过头来看温温和和的年轻道长,四目相对, 像是被烫了下,阿芝狼狈地从她怀里挣出来, 身子酥酥麻麻,如同受惊的小鹿。

坐在酒楼临窗嗑瓜子的漪兰:“……”

见鬼了, 就这么点出息?平时的威风呢!

威风尽丧的阿芝可不晓得自个慌慌张张的表现全被亲姐收进眼里,她脸红得吓人, 看起来和发高烧没甚区别。

温纤不免生出担忧,没计较方才那一抱,道袍染了尘垢,她甚至看都没看, 更没在意方才略微透着诡异的气氛。

她就如同盛世喧嚣里静静呼吸的白花, 悄悄地盛开, 慢慢地凋谢,她说话声音也好听, 听起来就晓得这人耐性极好,语气流露担忧,“姑娘, 要看大夫吗?”

换个人说这话,阿芝大概要一拳打爆他的头,可谁让说这话的是她前世好情郎呢?

情郎这一世投胎为女郎,眉眼生得比不过苏某人,更比不过她仙风道骨或纯或媚的俏少主。但就是看了让人喜欢。

很舒服的长相,像一盏茶,总被适时地驱散那些疲惫。相貌中上等,气质好得没话说。

她舌头捋不直,吞吞吐吐半晌没把话说明白。

旁观了一切的漪兰:“……”

好家伙,命定的前世姻缘,威力这么大的么?倒是说啊!撩她啊!

她喜欢宁晞,喜欢的方式就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先把人睡了,在人心里占据一角,而后徐徐图之。身为她的妹妹,谈情说爱可不能这么怂。

漪兰拧着眉。

一旁的宁晞不知怎的后脊背窜上一抹凉,指尖捏着桂花糕,若有所思地喂进嘴里,嚼了两下,糕点没咽下去,漪兰姑娘眸光吟吟的对上她。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无声胜有声。

思及酒楼下方墙角正上演的一幕,宁晞好险没噎着:家里妹妹没出息,关她何事?她招谁惹谁了?

她行事作风本就强悍,常常都是噎得别人没话说,或者烦了直接一枚冷眼,然后天地清静。

这会她却是不敢清静。

这段时日频频约会,她越来越察觉到约会的好,真把漪兰姑娘娶回家,哪怕什么也不做,放在家里看着都舒心。

念头一瞬不知转了多少,她慢条斯理咀嚼着,不方便开口说话,白净的指尖拈了桂花糕喂到姑娘家唇边。

漪兰郁结的心一霎欢喜,檀口微张,唇擦着某人手指,宁晞心被她撩拨地快了半拍,眼睛不眨地,动作更轻,将桂花糕喂到她嘴里。

倏地探得近了,指尖触到软软香舌,她不自在地吞.咽喉咙,嘴里糕点咽下去,一不留神又想起那晚事来。

这舌尖她尝过。

忽如其来的绮念冒出头,脸颊露出可疑的红.晕。

漪兰目不转睛看她满有侵占意味又止不住生涩害羞的眼神,心里笑开了花。暗道没白辜负了她亲尝玄阴草的胆魄。

玄阴草那样后劲热烈的滋味,山洞那夜的种种,莫说细节,随便想想她就禁不住折了腰。

太烈了。

在她身.下死了好几回。

两人心猿意马,空气酝酿着暧.昧。

最后还是漪兰姑娘指了指茶杯,宁晞识趣地捧着杯子喂过去,身子不知不觉贴近,肩碰肩,小心翼翼喂她喝了小半杯。

堂堂将军府嫡女,活这么大哪像今日殷勤地伺候人?

也不是。她忽然想。若说殷勤……她无奈扶额,真是魔怔了。

茶水润喉,漪兰眸子转开,轻声与她道谢。

宁晞抿唇,也意识到靠得太近了。她身子不着痕迹地后仰,“你与我,无需客气。”

本来就没和你客气。漪兰扬唇,“逗逗你而已。”

话说完没两息,她看到宁大小姐微红了脸,没忍住,笑倒在她肩膀,“阿晞,原来你这么可爱呀。”

宁晞:“……”

宁晞也没想到,自己谈情说爱会是这般模样。显然,论调.情她不是兰兰的对手。

“我发现……”她定了定心神,“我发现,你挺聪明的。”

知道怎么先斩后奏,知道怎么挤进她的心,知道该怎么拉近和她的距离,不仅知道,还拥有莫大的勇气。

时机、分寸、情韵,稍微差上一丝,宁晞都不可能被她逗得红了脸,都不可能去反复回味那晚的细枝末节。

这个人,打定了主意要她的心。在她心刚刚空出来的时候,强势又柔弱,天真又魅惑,楚楚可怜,以弱者的姿态婉转在她身.下,奉献了所有,脸面都不顾了,热切尝欢。

也太……对她胃口。

若不然,定力够好的将门女也不会被诱得忘记所有,生出贪念。

她说漪兰聪明,其实是在说她有些心动。

漪兰揽着她脖颈吻她,宁晞照单全收。

吻得两人呼吸都乱了,漪兰手指在她心口绕圈圈,故意没说她二人的事,反提起楼下街边见了道长说不出话的蠢妹妹。

“初晓得阿芝去外面乞讨,我还以为她疯了。但少主从不妄言,阿芝又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听到那前世姻缘时,我实在羡慕阿芝。你知我为何羡慕她吗?”

“因为她得来太容易了。不用几多相思,不用担心她情郎半路喜欢上别人,更不用,品尝玄阴草,把受情.潮折磨的自己送到喜欢的人手上。”

她眼里缠着情丝,想到接下来要坦诚的话,红唇微颤,幽幽道:“阿晞,你是我算计来的。”

她身子柔柔依附过来,宁晞惊得没了反应——算计来的?

她不说话,漪兰心生苦恼,苦恼而战栗,“不是误食玄阴草,是我主动为你挖好的坑,就等着你跳下来,和我有了首尾,你就逃不开了。”

来龙去脉,真相始末她说得直白,没有增一分,没有减一分。

方才还揽着她热吻的人此刻背脊僵直,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漪兰强撑着与她对视,“我受家主之命护卫少主从江南行至边城,本该日夜谨慎尽职尽责,可我被你迷了心,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心里生了渴慕。

我没做好家主吩咐的差事,一有时间就跑到你那,我会武,犹擅藏匿身法,像个小贼一样可耻地关注你,爱慕你。看你为情生忧,为情生惑,为情神伤。总算,等到你斩情。

然后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要把自己给你,让你忘不了我,哪怕见不到,也始终记得你人生第一场彼此交融的情.事。”

情.事?宁晞眼里噌得燃起怒火,“你就不怕我不管你,任你焚.情至死?”

那是玄阴草啊,珍奇之物,药效乃寻常十倍。昔年性情荒.淫的世家子女靠着此物不知玩死多少人。引火.烧身自取灭亡的都有。

有此先例,招致此物被毁,千金难寻。而后世家每逢教导子女节制之道,都会描画出此物,细细讲说。

比起被算计,宁晞陡然发现,她更恼漪兰姑娘拿命与她欢.好。

若她不肯就范呢?若没人帮她疏解呢?

她脸色倏地苍白,气得将人推开:“你太胡来了!”

猛地被推开,漪兰早有预料。可真被推开了,她面上平添失落,“不这样,以你的性子,我哪来的机会靠近你?”

“是呀,是呀,漪兰姑娘算计人心,算得真是清楚明白!”宁晞气得起身就走。

这事早晚都要说开。否则任凭她愧疚自觉亏欠下去,真相大白,迟早都要闹出祸端。漪兰选在她们关系温馨之时坦诚,未尝不是算着宁晞恼归恼,恼过之后还会心软。

可她没料到宁晞比她想得还要念旧情。

那人气冲冲走出一段路,竟然在门前停下来。

不等漪兰服软,她蹬蹬迈回去,继续坐在桌前,不说话,当着她面赌气。

漪兰悬着的心缓缓落回去,当面赌气,总好过人跑了,丢下她一人。

宁晞在气头上只给了她一道背影,冷哼:“好聪明的一姑娘,怎么遇到感情这么傻?”话虽如此,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那样的情境下,这的确是挤进她心最快的捷径。

被偷偷喜欢,被偷偷算计,做都做了,大不了骗她一辈子,不知情,也就不会恼怒。

可兰兰还是说了。

她图什么?

万般滋味涌上头,宁晞燃起的怒火就这样熄灭,眸光幽深:“你过来。”

漪兰惊讶抬头,眼神飘移,揪着衣袖,小声道:“过去……过去做什么?”她脑子下意识再次转开,揣摩这人心思。

以前不知,现在知了,宁晞莫名觉得她又在悄摸摸算计,刚平息下来的火苗轰得炸开,抿唇又轻张,“过来。”

留意到她嗓音沙哑,眼色沉沉,漪兰这下不用想都晓得是怎么回事。软着腿走过去,下一刻被抵在长桌,“呵,这会晓得怕了?”

漪兰被她看得羞得别过头。

话说开了,宁晞心底对她没了亏欠,强势的血液在身体汩汩流淌,再不是前些日子温柔绵软的小绵羊,她挑弄漪兰姑娘的下颌,“看来我得教训教训你,你说可好?”

教训了,这事也就过去了。漪兰惯来爱揣摩她的心事,点点头,“好……”

这姑娘,怎么就能说“好”呢?

宁晞喉咙微动,指下力道不自觉放轻,三下五除二解了人家腰间束带。

是羊是狼,爪子伸出来就晓得了。

酒楼人来人往,上下几层楼热热闹闹,生意很不错。店小二肩上披着巾子,嘴里哼着拐了调的小曲,溜溜哒哒。

到了娶妻的年纪,他看中了一名姑娘,恰好姑娘也喜欢他,觉得他人吃苦能干,下个月就能把人娶回家门。

嘿,谈情说爱什么的搭伙过日子,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真是一桩美事。

他笑得灿烂,年轻的背影消失在三层楼楼梯拐角。

贵宾包间,放在窗台的娇花身姿摇曳,门窗紧闭。

衣衫被揉搓皱,漪兰脸色通.红,瞧她要身体力行地动手惩罚,蓦地一慌:“等等!”

她不解其意地挑了挑眉,漪兰后知后觉被剥得干净,伸手捂了脸,“阿芝还在下面。”

阿芝?哦,她小姨子呀。

这关她小姨子何事?宁晞故作倨傲,居高临下,“她听不见。”

这是听不听得见的事嘛!漪兰前.胸起伏,“可是这样…好羞耻啊。”

亲妹妹就在楼下,隔着不远的距离被“以身赔罪”,光是想想就……她透过指缝去看那人。

宁晞勾唇,“正好,长个记性,以后别算计我啦。”她俯身在她耳畔轻喊:“兰兰~”

完了。

漪兰心口一滞,魂丢了大半。

……

眼一闭,任她摆弄。

……

她这边闹得春.潮汹涌,街边,阿芝慢悠悠找回自己的理智。

不能慌。

她不能慌。

温纤身量比她稍微高一些,低头打量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从极北之地来到大景国帝都,身上肩负许许多多事,容不得多作耽延。

她在此地逗留的够久了。可这姑娘还揪着她衣袖。温纤很是无奈,语气更柔,“别怕,我不会欺负你。”

阿芝没底气地瞟她,心想,看在前世份上,你欺负我我也不会还手。

意识到想了什么,她羞得小脸一红,暗骂自己这般不知廉耻万一把人吓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当务之急,还得先把人稳住。

“我,我姓霍,名倚芝,家住蝉鸣街苏府,你……你是有事在身吗?那你忙完了一定要记得寻我,不然……”她咬着唇,不讲理道:“不然会出人命的!”

“欸?姑娘?姑娘!?”

温纤没想到她跑得飞快,和左右道童面面相觑,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懵然。

道童欲言又止,心道,这都什么事呀。他家道君这是被讹上了?来之前没听说景国人是这个德行啊。他戳了戳脑袋,犹豫再三,“这姑娘……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温纤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道童讪讪低头,“好罢,小童知错了,不该说那位姑娘。”

长街早寻不见人影,温纤问道:“她走时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道童重复:“不然会出人命的。”他微惊,“道君,您不会真的要去寻她罢?”

温纤摇摇头,心里念着“霍倚芝”的名字,性命攸关的大事,到底是记在了心里。

一口气跑开后,阿芝躲在角落偷偷看那人离去的背影,脸红如霞,天啊,她说了什么蠢话!怎么就这样跑了呢,现在再追上去,是不是太唐突了?

好嘛。她还是慌了。慌得找不着北。

阿芝一巴掌拍在脑门,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依稀能闻到那股明净的气息。少主说了,她情郎是世上赤子丹心的大好人,她都那样说了,道长会来找她的罢?

哎呀,她现在也是有情郎的人了呢。

她娇羞作捧心状,蓬头垢面,吓到了从街角窜出来的另一名乞丐。

“有毛病啊!不去讨饭犯什么痴?”

脏兮兮的乞丐骂骂咧咧从她身边走过,走了两步绕回来,眼睛打转,“你这衣服不错,老子要了!”

阿芝“呦呵”一声,抬腿踹过去,“要你个大头鬼,滚!”

……

正午。阿芝不怕热地披着银丝大氅迈进苏府大门。门子瞧了她今个的新打扮,奉承着赞了声“美”,哄得阿芝在那大笑,笑完白眼他,“你拍马屁的功夫真差!”

门子也跟着笑,“真心话,真心话。”

别管真心假意,阿芝开心是真的。天可怜见的,起早贪黑小半月,她终于能吃上家里一口热乎饭了。扭头问道:“夫人回来没?”

对着苏家世仆,她口称“夫人”,对着霍家仆从,才称“少主。”

门子道:“还没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笑,“再过一时三刻,估摸也该回来了。”

朝中的事有了着落,帝师之名稳稳落在主子头上,家里养着当朝幼帝,苏府的下人耳目都比其他人家好使。

趁着师父不在家,幼帝在飞凰院玩得不亦乐乎。

阿芝坐在树下悠哉悠哉地晒太阳,没等来两位主子,先等来走路微微别扭的阿姐。

阿姐又去和某人约会了。

不过现在不怕了,等她和道长联系联系感情,她也要带着道长逛遍盛京。

漪兰面色红润,进门见到妹妹,脸色更红。

红得相当好看。

阿芝眼睛微眯,瞧她走路的形态,疑惑道:“阿姐,你这是……不舒服?”

院落清静,她二人俱是薛灵渺的贴身侍婢,待遇完完全全当得起二流世家的嫡小姐,尤其阿芝,她陪着灵渺度过不短的时日,最受偏宠。少主不在家,她勉强也能当半个家。

阿姐支支吾吾说不出因由,她心里犯着嘀咕:约会还能把腿约瘸了?

“阿姐,你有了心上人是不打算要妹妹了吗?你不舒服都要瞒着我,你到底还和我亲不亲?”

什么啊。漪兰愁得扶额,“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

阿晞存心让她长个教训,折腾起人来那可真是……

不过折腾一遭还是有点用处的。她难以启齿,腿心一阵发麻,“你别问了。”

“你怎么嗓子听起来也……”阿芝被今儿个遇见情郎的事喜得脑子发昏,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哪里不对。阿姐嗓子明显有些沙哑,沙哑……

她记得少主的声音偶尔也喑哑撩人,那劲头,听她说两个字能听得骨头酥软了。阿芝心口一跳,身子也跟着跳起来,“你们!”

少主是有人疼,阿姐莫非也……

她上前两步,小幅度地扯开她衣领,果然。

呵!

阿芝倒退两步,闹了个大红脸。漪兰急忙理好衣领,嗔怪看她,“就这么一回事,你还想看什么?”

“我,我没想看什么。我就是……”她弱了气势,歪头看着面色绯红的阿姐,小声道:“阿姐,这个,嗯……就是做那什么,疼不疼呀?”

姐妹二人站在小院谈这等事,漪兰被她问得羞窘,牵了她手进了屋子,关上门,喝了杯茶,这才不自在道:“挺开心的。”

“啊?”阿芝傻了眼,“可是你身上……”那也太让人脸红了罢!

漪兰捂了她嘴,长姐如母,她怎能说出被阿晞“罚”了的真相?

她心思一动,想着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轻笑:“只要和喜欢的人,做什么都会开心。阿芝,姐姐现在很幸福,她心里……已经有我了。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要嫁出去了,我的好妹妹,姐姐也祝你幸福。”

阿芝眼角微湿,酸酸涩涩,“姐姐如愿以偿我很开心,我……”

她没忍住哭出来。

漪兰抱着她柔声哄着。

哭够了,睁着发红的泪眼,阿芝不好多再干涉阿姐的感情,抽抽噎噎道:“阿姐,我见到她了。她长得很白,很高,说话温温柔柔的,也不嫌我身上脏……”

漪兰莞尔,她能说她傻妹妹那拙劣的表现她全都看进眼里了么?她摸着她的小脑袋,温声细语,“没关系,阿姐教你怎样套牢她。”

……

迈进家主,苏玙望着两姐妹泛红的眼,“怎么了?”

薛灵渺看看面带笑意的漪兰,一眼望过去,感受到她身上情.欲交织的气息,心下了然。

又看哭成泪人羞得耳朵尖冒烟的阿芝,看到了少女怀.春的无措期盼,她不禁浅笑,“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啧。苏玙心领神会,语出调侃:“恭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