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熠熠, 大喜日子,院落依稀有几道笑闹声穿过门扉跃进来,犹如圆润小巧的石子“扑通”一声落进平湖, 泛起一层又一层细微涟漪。
内室充斥着洋洋喜气, 新娘子安安静静坐在床沿,乌黑秀发披散如瀑, 眸若星子, 脸颊白嫩泛粉,上身挺直,双手无辜无措地交叠, 樱唇微抿,于平静处泄出三分诱人的期待羞涩。
褪去火红织金的嫁衣, 余下一身白,里衣轻薄雪白, 贴在娇软柔嫩的肌肤,柔柔软软的乌发恍若流水慵懒淌过绵延雪山, 似遮似掩,勾勒出窈窕身段。
空气弥漫着沐浴的清香以及少女由内散发的静谧花香。
是苏玙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她玉带白袍地迈进门,发尾缠绵着些微湿气,细小的水珠顺着刘海攀沿过眉峰, 眼睛轻眨, 用内力蒸发净温温软软的水气, 喉咙发紧,只朝床榻看了一眼, 就勾出满身邪.欲。
端坐榻沿的少女闻声矜持美好地抬起头,下颌的美人沟映在摇曳的烛光喜气,唇瓣微张, 齿贝轻唤,“阿玙。”
苏玙被她喊得身子一震,头脑似清明似昏昏,起先勾起的邪肆烟消云散,她吞咽口水,状若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实则腿脚仿佛一瞬不是自个的,走得轻飘滑稽,偏偏她还自诩庄持稳重。
“噗嗤。”
一声笑。
苏玙脸色发窘,无可奈何、万分宠溺地挑眉看去,少女眉眼如春日娇妍鲜花绽放,红唇微扬,便如花瓣被春风吹拂舒展,抖落一地芬芳。以手掩唇,单薄身子笑得轻颤,明媚灿烂,晕出女儿家的妩媚风流。
看得苏玙移不开眼。
新婚夜被心上人取笑了,苏玙回过味来反应也大气得很。
没法子不紧张啊。她挠挠头,俊朗里带着生涩的憨气,人生头一回娶妻,她能有这样“稳重”的表现已经不错了。
她眼神幽怨,近至床榻,白皙的双手拄在膝盖,弯腰看她的爱妻,“还笑?有那么好笑吗?”
少女面染桃花色,两瓣唇也染了桃花色,眸光潋滟,晃晃悠悠盛着一池春水,嗓音比画眉鸟的叫声还好听,清稚满了情韵,“没法子不笑呀。”
她尾音上扬,无辜地好似眼前这人欺负了她。头也微仰,娇嫩的下颌轻抬,睫毛如鸦羽拂过万里湖泊,生生搅得苏玙呼吸乱了半拍。
她掌心开始渗汗,痴痴地凝望投过来的那双眼,她向来知道少女眼睛漂亮。
从前目盲时便得了她百般疼惜,如今眼睛痊愈,这双眼睛装得下日月山河,装得下白昼黄昏,寻常被她看上一眼都觉是莫大的恩赐,而今专注依赖痴缠地望过来,便好像苏玙这个浑人是她人生的全部。
苏玙没来由的生出感动,她怔在那,再是痴迷情切也晓得她的姑娘紧张了。所有的紧张化在轻轻软软的笑声,正如她紧张了,走两步路都能走得滑稽。
她心里生出躁.意,话没说出口,先不争气地小心翼翼吞咽口水。
喉咙发出的细弱声响再是被压抑克制,也瞒不过彼时一身仙骨的少女。世人常说仙凡有别,然少女“超凡脱俗”后最大的梦想仍是嫁予苏玙为妻。
新人婚房内,听到那细细浅浅的吞咽声,她心口重重一跳,心尖又酥又痒,脸颊快速升起示弱般的红晕。情爱,是世间最美最纯的胭脂,它装饰了少女悸.动扑通跳跃的心。
以至开嗓,音色都染了醉人的绵软,“阿玙,仰起头来。”
苏玙傻呆呆地僵持着一个姿势,掌心细汗浸在膝盖间的精致料子,一个细腻矜持的吻径直落在喉骨,透过唇瓣与脖颈肌肤的亲密接触,少女能清晰感知她喉咙的耸.动,她爱极了这种情不自禁。
一个如花瓣飘落的吻,来去如风。苏玙睁开眼,不满足地盯着少女润泽流光的唇,她慢腾腾站起身。从始至终眸光都未转移。
薛灵渺被她看得又羞又喜,眉目弯弯,藏着这时节应有的小羞涩,“还没看够么?”
苏玙扯了扯里衣交领,老实道:“看不够。”
少女害羞地看她一眼,想说“长夜漫漫总能看够的”,脑海画面一闪,腿脚发软,又羞于说出口。
苏玙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去看时,萦绕在少女身侧的莹白亮光一晃而逝,她自是晓得她的妻身上发生了凡人难以窥测的变化,正如身处在她半步之距,她能感受到暖融融的气息包裹着她,如被抱在怀中,深陷花海,极近爱宠。
手指不自觉划过脖颈喉骨,这是她方才吻过的地方。苏玙耳朵红红,侧过身不去看明媚如春的少女,抬腿走到桌前端起酒壶倒了杯,酒水递到唇边,她回眸问道:“不介意罢?”
薛灵渺被她忽如其来的客套打得措手不及,淌在眉目间的娇羞一滞,很快摇头,“怎会?”
苏玙被她眼底流露的黯然弄得手腕轻晃,杯中酒险些漾出来,顾不得饮酒,她将金杯果断放回桌子,折身坐在她身侧,手臂下意识揽了她瘦削如玉的薄肩,“怎么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突然的亲近,被往日熟悉的气息笼罩,薛灵渺放松地倚靠在她怀,如水的眸荡漾开缠绵的水波,“阿玙,你千万别…别和我客气。”
她习惯了她的放纵肆意,习惯了她偶尔的使坏风流,她眸子轻晃,晃得苏玙身心都跟着软了,“没和你客气。”她笑,“是怕唐突了你。”
平日里再怎样任性妄为,今时不同往日,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妻妻了。她总要照顾她全部的感受。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顿了顿,将人搂得更紧,“我喝两杯酒壮壮胆子,再……”苏玙俏脸微红,偷偷和她咬耳朵。
薛灵渺听得呼吸不稳,这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想岔了,阿玙哪里是和她客气,这……这分明是不打算和她客气。
她眼波流转,看向置于桌子的酒杯,素手轻招,金杯飞至两人眼前。
这一手隔空取物苏玙自己也能做到,区别于仙法和凡俗武道,她看得啧啧称奇,“灵渺是越来越厉害了。”
“还好。”被心上人夸奖了,少女红着耳根手臂环上她瘦腰,“我也要喝。”
苏玙眸眼登时深邃如幽谷深潭,手执金杯,酒水入喉,继而眼睛含笑低头反哺回去。
连绵醇厚的酒香流过唇齿,酒不醉人人自醉。
……
三岁的李玥学着女人的样子耳朵贴在门上,左等右等,房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漏出来,她失望地嘟着嘴,打小的聪明劲使她小声道:“怎么回事?师父和师娘是睡了嘛?”
她听别人说,洞房不都是热热闹闹的吗?怎么到了师父这……
她人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心里笑话师父是个贪睡的小花猫,想归想,绝不敢吐露出口。
阮大师摸着下巴,右手捞了小孩腰肢来到紧闭的花窗下,窗子按理说比门更靠近,没道理一丁点声都听不到。是她聋了,还是里面的人真就大眼盯小眼打算虚度春宵?
郎情妾意,纵使缠绵一夜都不为过,她不死心地搬了石头站上去,耳朵支楞着,等了半晌真就听了满耳朵无声寂寞。
“没道理呀……”
先前热烈喊着“闹洞房”的小燕王失了兴致,还打算看师父的热闹呢。她一脸不开心地背着小手打算离开,扭头才发现有更多的人探头探脑地听风声。
考虑到师父“睡”了,她手指贴在唇瓣,“嘘——”
被“嘘”了一脸的人们:“……”
“师父和师娘已经睡了,没热闹看啦,都散开罢。”
然后大模大样地走开,走了几步累了,被侍婢抱着离开。
晏术和宁昼等人一头雾水地猫在墙角,晏术“嘶”了一声,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阿玙做什么呢?!”
她们来都来了,声都不给听的嘛!谁家洞房花烛这么安静?怪哉怪哉,这根本不像阿玙能做出来的呀。哪怕阿玙忍得住,那新娘子……
晏术拍拍发红的脸颊,没防备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她跟着宁昼一行人回头,月光下,五公主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晏公子在想什么呢?”
有什么比得上蹲人家墙角被未婚妻逮住更可耻的?怕她误会,晏术连连摆手,“没没没,这就走这就走。”
萱柔公主冲她低柔一笑,晏术头皮都跟着发麻,慌不择路地跑开。
宁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理了理微皱的衣衫,同五公主恭敬行礼,而后拉扯上边城四少急忙告辞。
乌泱泱的一群人零零散散只剩下阮礼和萱柔。两人互看一眼,各自占据了花窗左右,不死心地等了半刻钟,萱柔公主拍拍手,笑着与阮大师告别。
剩下不信邪的阮礼枯守花窗,内室灯还亮着,怎么就半点声响不曾漏出来?
她懒洋洋地靠在墙面,仰头望月,蓦地生出一声感叹,小师妹不会专程防着她们罢?
以师妹从师父那接受的传承,隔绝空间自成屏障算不得难事,她笑得暧.昧,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内室,心道,防备至此,里面不定闹得多凶呢。
“小师妹还真是爱害羞……”想明白后,阮礼彻底死了心,谁让小师妹脸皮薄呢。闹都不准闹,听也不准听。她慢悠悠走远。
内室,经历了激烈羞人的情.动,空气缠绕着迷人的花香,仿佛从肌理渗透出的香气,纯净,炽热。纱帐轻撩,露出床榻内的一角。
少女失神仰卧,眼底蒙着浓郁水雾,如一朵花被爱怜,被揉.碎,浓雾乍然被拨弄开,纤细的身子弯出好看的弧度,她吸了口凉气,压抑着喉咙,眼尾泪花破碎。
感受到她一瞬的僵硬,苏玙从百忙之中抬起头,对上一双极尽惹人怜惜的泪眼,心陡然慌了起来,“怎、怎么了?”
“抱…抱抱我,阿玙,和我说说话……”
她嗓音微哑,娇弱地恍惚要碎开,唬得苏玙竟是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忙不迭凑过去揽了她身子,“不哭不哭,好阿喵……”
首次坦诚相对,便被折腾地失了魂,薛灵渺对她又爱又恨,待埋在她怀里哭够了,那恨又全都成了爱。
微咬着唇,灵魂深处的空虚徐徐闯进来,颇有点食髓知味的羞赧,她红着脸,小声撒娇,“我、我表现的好不好?”
苏玙一愣,被她这副模样看得蹭得一下像是烧了起来,她喃喃道:“是好…还是不好呢?”
然后被讨好地“咬”了口,“只能是好。”
苏玙被她霸道的架势逗得失笑,借着通明灯光一寸寸看她,往日隔靴搔痒从未见识过她真正的美,而今见了,还得按捺着汹涌的疯狂。
舌尖舔.舐着牙齿,回味着之前的放纵甜蜜,她眸光温暖,“乖,别动,我看看。”
“嗯……”薛灵渺羞得闭了眼。没什么不能看的。
招摇于春风的娇花,谁舍得伤了她呢?好在少女一身被九天玄雷淬炼从而解开封禁的仙骨,便是刀斧加身都不见得会留下痕迹,然而她在苏玙眼里仍旧是需要被好生呵护的。
少女面色红润地咬紧牙关,敏感柔情,禁不起几多触碰。头颅轻轻后仰,身子陷进绵软床榻,苏玙尚未检查的彻底,指尖便淋了喷薄的春.露。
露水清澈如泉,香气四溢。
少女看着心上人呆然的神情,羞得想要躲起来。
苏玙反应过来,人早已裹好锦被侧身背对她吟吟欲泣,她喉咙干得厉害,伏身逗弄,“这么喜欢?”
恼羞成怒的女孩子汗水沾湿额头碎发,埋在锦被小声打着哭嗝,“我好…好不争气,你不要…不要再逗我了……”
苏玙浑身解数还没使出来,才哪到哪儿人就哭成这样,又是一顿温言软语,哄了半宿,脾气向来好的人竟是怎么也不肯配合,“我、我要睡了。”她亲了亲苏玙侧颈,权作安抚。
得了便宜还卖乖,苏玙也不是强迫人的性子,怜惜她愈甚,“睡吧,我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
不止是一辈子。少女亲昵地望进她双眸,“那我睡了?”
苏玙欲言又止,弹指灭了烛火,大被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