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得太过了?”薛灵渺脸一阵泛红, 待她鼻血止住,犹犹豫豫地在她唇上亲了亲,便见一注血缓缓从左边鼻孔淌下来。
苏玙:“……”
“啊?这……”少女看得傻了眼, 再三确认, “阿玙,你当真无事?”
苏玙小心瞥她, 心道, 都说补得太过了,你还亲。她掏出帕子,很是郁闷, “无妨,让血流一会儿。”
“……”薛灵渺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为她擦拭鼻血, 心疼地皱了眉,“都是我不好, 你容我一段时日,我一定, 一定想法子解决此患。”
亲亲都受不住,她还怎么做阿玙的人?
苏玙哼了哼,“你可要快点,一个月后我们可要成亲了。”
“嗯!”她出于习惯快速亲了苏玙脸颊, 苏玙以一种看“小祖宗”的表情看她, “我能进去坐坐么?”
她指着闺房门。要被院里的奴婢侍从看到她流鼻血, 万一被误会了,以为她多没出息呢。
“能呀。”薛灵渺灵机一动, 弯腰手臂绕过腿弯抱她入怀,“你受伤了,我抱你走。”
“……”流鼻血而已, 算得上哪门子受伤?苏玙看似别别扭扭窝在未婚妻怀里,心里美滋滋。
进入闺房,她懒洋洋道:“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罢。”
少女歪头笑看她,“其实也没什么,娘亲托师姐送了我半截香……香燃,雷动,以九天雷电淬炼神魂筋骨,娘亲送我半份传承,她乃道源上界一界之主,本不该于此界产子,我的两位娘亲……”
苏玙被那句“雷电淬炼神魂筋骨”弄得心疼如绞,乍一听见“道源上界之主”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再听“两位娘亲”,是半点惊疑都没了。
一桩桩一件件非凡人所知的事摆在她面前,苏玙承受能力强行提到某一境界,对薛师是女子,而两个女子违逆天道动用仙家手段孕育子嗣也不觉奇异。
薛灵渺握住她的手心,“我生来双目失明,乃天道有意封禁,娘亲用一世之能,穷十几年之功为我布下解禁后手,阿玙……你要陪我走仙路吗?”
仙道渺渺,苏玙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她做惯了凡人,□□凡胎,哪晓得仙家事?
“你若不愿……”
“谁说我不愿?”苏玙挠挠头,“你冷不防和我说这些,我有点反应不及,不过灵渺你放心,你去哪,我去哪。这是毋庸置疑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沧海桑田,我们都在一块儿。”
少女眼睛弯弯,“那……拉勾?”
“拉勾。”苏玙手指缠绕她的手指,肌肤相贴细弱的暖流自然汇进她体内,一回生二回熟,她表现的很淡定,“不过,我要怎样才能陪你?我有没有天赋,那什么话本子上写的灵根灵气什么,我是什么灵根?我不会……拖你后腿罢?”
薛灵渺很少见她这副模样,笑趴在桌子,“如今的你竟然还有空看话本?”她笑得眼泪淌在眼角,“阿玙,不用担心的,不需要什么灵根灵气,你我不一样的。再说,日子还长。”
她意有所指,“很长。”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又有多长她没说,出了砌玉山庄,苏玙脑子还是晕乎的。
五公主行在她身边,惊叹:“嫂子真好看,像下凡来的仙人,阿姐你在想什么?”
苏玙揉了揉脸颊,冷风扫拭心尖,吹走一切顾虑,她笑了笑,“我在想,天意真是有趣。”
这话说得玄妙,萱柔公主凝神看她白皙俊美的侧脸,笃定道:“阿姐是得天独厚的人物。”
夕阳落幕,僻静的小巷子拐出三人。三道寒光划破金黄色的余晖,骤然一声惊呼,广袖轻挥,苏玙护着当朝公主退至半丈之地,“没事罢?”
萱柔眼里余惊未退,“没事,阿姐,这是什么人?为何要……”
倒在地上的三人被内力逼退,吐血倒地,苏玙定睛看去,从中辨别出一张隐约熟悉的脸,她道:“是旧世家的余孽。”
菜市口三日之内杀得腥风血雨,旧世家不为陛下所喜,素日阴私之事没少做,苏篱“倒台”,紧接着便意图掌控朝堂,君相合谋示弱旧世家,世家权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付秋眼里带着刻骨的阴毒,“苏玙!皇室中人狠厉如刀,你必不得好死!”
苏玙眉目沉静,不以为忤,“我怎样死轮不到你来质喙,不如,你先去死一死罢。”
她看了五公主一眼,公主急忙侧身闭眼。
掌风刮过,腥风乍起,苏玙衣不染尘,看得出心情不大好,“走罢。”
三具尸体横陈街上,不久,便有巡城兵上报,知悉死了的人是旧世家漏网之鱼,此事不了了之。
翌日,陛下宣召苏玙。
从纨绔到苏相子侄,再到燕王之师,面色苍白的帝王看着下首站立的年轻人,“苏玙,朕将阿枂交给你了,改日阿枂登基,你为帝师,保我景国太平,皇室安稳,如何?”
天下的归属他用一句话讲明,苏玙眸光深邃,足足有一炷香时间没言语。
男人期间咳嗽几声,声声透着衰弱,“朕可以答应你一切要求,只要你一颗忠心。天道不会欺哄人,上天选择了你,朕也当选择你。
你十九年来喜好玩乐游手好闲,一朝悔改,亦是能沉下心的性子,年轻人的路已是朕无法看透,但属于年轻人的未来这才刚刚开始。
朕愿意信任你,皇室也愿委以重任,你若应下,阿枂此后交由你来教养,旁人不可干涉,直到十五岁亲政,你尽心竭力,辅她一生。”
“我行吗?”
男人没想到她纠结来纠结去会问这么一句,他哈哈大笑,又勾起一阵咳,咳得一张俊脸通红,苏玙被他笑得心生无语,她没觉得这句话问出来有何不妥。
这么大的担子压在肩上,若非帝王坚决果断头脑尚且清醒,她都要以为他在说梦话了。
“行与不行,看你。你想做,那就一定行。朕以天子之尊,应你一人之下的权柄,应你百年无忧,应你皇室可托生死的信任,如有违背,此后朕子子孙孙累代,必教我山河崩碎,朝纲不稳,青史蒙尘。”
他沉沉一叹,“孩子,别怕,朕重用你,这是司命监大人用命向上苍换来的。”
苏玙眼神复杂,忽然笑道,“我想再见见燕王。”
三岁小孩一身紫袍迈着小短腿跑来,声音稚嫩,“皇祖父~”
男人笑着摸摸她的头,小孩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扭头甜脆道:“见过授业恩师。”
“恩师?”苏玙蹲下.身来,“微臣哪来的恩予殿下?”
小孩不解地看向自家祖父,得不到提示,她收回视线,像是被眼前人近乎冷漠的态度吓到,到底守着那点皇室贵胄的尊贵矜持,一字一句道:“今日无恩,来日未可知。”
“来日我功高盖主,位高权重,你不杀我?”
三岁的小燕王被吓得眼睛凝泪,看得苏玙一阵为难,这还怎么问下去?
就在她犹豫心生退却起意拒绝时,坐在御座的男人为皇孙捏了把汗。
小燕王赶在最后一息小手握住恩师衣袖,颤颤巍巍地将话吐了出来,“苏相权重,祖父尚且信靠不杀,我年幼无知,承恩师教导,恩师一心为我,来日我哪会恩将仇报识人不清?”
她是胆子小,但养在皇宫生来就要面对危机的皇孙哪如寻常的三岁小孩,吓一吓就不敢上前?
皇家子嗣多早熟,苏玙看着她眼眶始终包着没掉下来的泪珠,没说话,信步走出殿门。
小皇孙不肯松手,不大的力道却是死死握着衣袖,又被苏玙扭头看来的一眼吓得跌倒在地。
凶巴巴的师父刚走,小孩摇摇晃晃地扑到祖父怀里,泪水决堤,哭得时不时打两个哭嗝,“她好凶……祖父,她是不是不愿帮我?”
男人心疼地为她轻抚背部,“阿枂,记住你今天的话。我景国皇室素信天命,天命选择了你也选择了她,天命不可违。她会帮你的。”他悄悄往皇孙耳边小声道:“要像哄皇祖父一般哄她。”
李玥吓得眼睛瞪圆,又是一嗓子声音更大的哭嚎,做帝王好难啊!为什么天命为她指示的帝师这么凶!司命监那老头不会在骗人罢!
苏玙站在殿外,耳边依稀回荡着小孩扯着嗓子的哭声,哭得她头疼。
一刻钟后,哭声止了。
小燕王一脸严肃的被男人领出来,交到苏玙手中。
君臣相顾无言,握住那双小手,苏玙便感觉双肩被压上难以挣脱的担子,她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这一日,陛下宣召燕王师,正午,苏玙抱着三岁的燕王走进张灯结彩的相府。
盛京为之哗然。
“燕王父母早丧,向来养在陛下膝下,怎么一转眼就被送进相府了?”
“据说是皇孙体弱,不适合住在皇宫,陛下宠信苏相,连带着他那侄女也撞了大运。”
说话的人不免透着一股酸气,哪怕以前不知,现在盛京又有谁心里没一笔账?
陛下和苏相联手,君臣演了一场大戏,看不清真假的旧世家以为相府倒台,不管不顾乐呵呵地一头栽进陛下与苏相设计好的陷阱,朝堂势力重新被洗牌,苏篱更得陛下信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纨绔都能当燕王师,这世道,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与之相比,皇孙住进相府也不是什么惊天的大事。
皇孙三岁封王正是招一群叔叔伯伯嫉妒的时候,这会被送进相府,恰好避开争储的风口浪尖。
把人领进府,苏玙盯着规规矩矩杵在一旁的小孩,可笑那些皇子王爷们上窜下跳,殊不知陛下心中储君人选早定。
李枂被看得又想哭,“师父父……”
苏玙一个头两个大,“不准哭!”
“……”
即将涌出来的眼泪被逼回,看得一旁的管家都觉得自家少主子作孽。
府里多了个人,苏玙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你……你呆着罢,我去书房了。”
要辅佐一位君王创下名留青史的功勋伟业,她压力非常大的好嘛!
世事催逼着苏玙不断向前。
三日后,圣旨降临,苏玙成为大景国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六品修撰,入翰林院,凭真才实学,彻底洗去纨绔之名。
又三日,敬王触怒当今,被贬幽州就藩。
朝堂一日日换着新景象,已然为官的宁晞、宁昼、晏术、李寺等人,面对诸王拉拢,逢场作戏,不得罪亦不攀附。
有一个为燕王师的朋友,偶尔密会,苏玙透露的只言片语,直教他们心惊。
朝堂风云变幻,身在漩涡中的人们纷纷站队。晏家尚公主的消息传来,晏术在酒楼失手打翻盘子,“什么玩意?”
“……”
晏府下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陛下赐婚,圣旨,家主两刻钟前已经接了。”
宁晞长哦一声,续了一杯酒,“恭喜驸马。”
宁昼最喜欢看热闹了,当即举杯,“想不到呀想不到,阿术你还有这等福分?”
李寺也听得大笑,“不知赐婚的是哪位公主?”
下人道:“当朝五公主。”
晏家在新旧世家的博弈中可谓占了相当大的便宜,晏家一心跟着苏家走,是忠实的保皇党。晏术得了武探花,又在冬狩得了陛下赏识,破格封五品折冲将军,是一群人里明面官职最高的那位。
晏术仰着脖子思想五公主的相貌,末了叹口气,“我忘了她长啥样了。阿玙,你说。”
苏玙放下酒杯,“义妹呀……”她轻笑:“完全配得上你。”
“是么?”晏术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左右她也没动心的人,娶谁不是娶,当初她生下来为了哄家里的祖母爹爹才谎报男儿身,祖母逝去,她也没心思再穿回女装。
晏家在这事上算不得欺君,否则陛下也不会明知她是女子还赐下最疼爱的五公主。
只是……
她喝了口闷酒,“婚期定在何时?”
“来年三月。”
“这就快了呀……”晏术歪头,“阿玙,日后我收养个孩子,咱们亲上加亲,如何?”
“哎哎哎,你可不能抢先。”宁昼嘿嘿一笑,“等你□□,黄花菜都凉了,阿玙还是和我做亲家罢。”
他看了长姐一眼,“不然,和阿姐做亲家也行。你都娶了公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李寺惆怅地往嘴里灌酒,他心爱的女子嫁作人妇……不好扫了好友兴致,他道:“收养什么孩子?若有本事,不妨往宫里求枚生子丸,有自个的骨血,不也是大快人心的事么?”
“欸?生子丸?”晏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好小子,够机灵!我怎么忘记这茬了。”
生子丸……
宁晞意动。她看了眼天色,心道:她怎么还不来找她?还是……不打算要她负责了?
距离一月婚期还有七日。
夜深,阿芝叹了口气,“阿姐,你真打算陪嫁到苏家?”
名为漪兰的女子坐在桌前绣香囊,“该做的都做了,我想试着和她谈一场缠缠绵绵的恋爱。她之后娶与不娶,皆看她有没有心。
陪少主嫁进苏家,于我而言是接近她最便利的途径。你我为家主所养,不说其他,总要待少主一心一意,效犬马之劳。”
“我晓得。”阿芝咽下那句追问,“你执意如此,作为妹妹,我也唯有盼你得偿所愿。阿姐,无论任何时候,你莫要委曲求全。”
“不会的。”女子看着绣好的香囊,“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
雪落盛京,婚期至。苏玙身骑白马带着迎亲队伍面含笑意地走向砌玉山庄。
苏薛两家的婚事,一个是权臣之亲,一个是名门之后,背后结交的是仕林、文坛与四海财势,苏家得了薛师遗泽,更有霍家在背后帮持,三姓之好,双赢局面,讶异的是皇室竟也对这门婚事表现的甚是温和。
陛下时日无多,行事越发难测。
任由苏氏壮大,改朝换代都在举手之间。陛下是疯了不成?
或许局外人永远无法理解景国皇室对天命的信仰热衷,当初司命监将苏篱带到他面前,他信任了苏篱多年,苏篱以赤胆忠心回报。
如今这信任仍会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延续下去,传位皇孙,国将生乱,一时之乱,奠定几百年的稳固基业,任是谁都会选择后者。
男人再次呕出一口血,血污了龙袍。他沉吟看着远方,在他看不见的岁月长河,大景国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终究会成为不可撼动的泱泱帝国。
用人不疑,这是为君最浅显也最高深的道。
“司命监用命把你带到朕面前,苏玙,你可莫要……教朕失望啊……”
他咽下即将涌出的血水,反复告诫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苏玙成婚,等储君册立,等障碍扫除……才能死。
“臣不负君,君当以国士报之。”
他喃喃自语,似乎料想到迎亲路上年轻人遇到的百般刁难,抚须轻笑,“哎呀呀,可惜朕身居深宫,看不到这热闹了……”
苏玙端坐马背,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文人、武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层层叠叠将前路堵死,似乎铁了心要为已故的薛师“看看”这位女婿的本事,更有不服者,出言不逊,大咧咧持刀“抢婚。”
“阿术且慢。”
“阿玙?”晏术不解地扭过头,和宁昼面面相觑,“不让我教训教训他们吗?”
“要是要的。”左有文武状元,右有武探花,苏玙翻身.下马,掷地有声,“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