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忙于生计的小贩已经开始着手张罗营生。平安客栈,店小二一脸困倦地行走在走廊,下楼, 开门,迎接全新的一天。
天字一号房,苏玙醒得早, 两人夜里聊得晚, 皆是和衣而睡,不忍将人吵醒,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离开前心思一动在少女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转身,未曾看见少女睫毛轻轻的颤动。
她起身的那一刻灵渺其实醒了,只是羞于面对她。毕竟昨晚的浮雕给她的冲击太大了,说是人生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也不为过。她脸颊发.烫,暗自嗔恼苏玙放浪形骸。
哪有这么一本正经地将人调戏地无处可遁的?
且夜里提到了婚事, 那些来不及构建的细节从她嘴里吐出来, 有种美梦成真的错觉。她不想起床, 实在羞得慌, 裹着被子打算再睡一会。
门外, 阿芝靠在墙边睡得香。
昨夜灵渺一心要守着她省得她再暗中做坏事,是以苏玙没像前晚一样睡在隔壁。小丫鬟想必放心不下跑来盯着,她眸子微冷, 心想不愧是霍家的人,防她防得可真紧。
她清咳一声, 阿芝警醒地身子一震,瞳孔微缩!在看到眼前人那张含笑的面孔后,急急忙忙站起身, 拍了拍衣裙:“家主早安。”
看她显然没睡好的模样,苏玙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回你房间睡吧,我来服侍灵渺梳洗。”
“不劳家主,奴婢已经醒了,服侍主子的事……”
“我来就好。”苏玙不容置喙:“去睡吧。我有分寸。”
阿芝不确定她是否真有分寸,讪讪应下。没有阿姐在暗中帮衬,她颇有种独木难支的感觉。
所以说阿姐到底去哪了?她敲了敲发沉的脑壳,满脑子疑惑。
却说盛京三十里外的白云山。
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山洞内,干净铺着软布的石床,宁晞缓缓睁开眼,昨夜一场混乱,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她从边城离开,一路向南去往盛京,半路遇见一名受伤的女子,本着救人一命的初衷,她暂且答应与人同行,没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夜里兴起的那场情.潮余韵早已散在长风之中,宁晞自认不是良善之辈,还是没捱过对方隐忍克制的低求。
玄阴草又名引情草,是古时世家权贵用来助兴的珍奇药物,发作时比寻常催.情药物药效高出十倍。与她同行的女子误食玄阴草,发现时已经晚矣。
宁晞挫败地低着头,借着晨光盯着残存血渍的指尖,一念想到她和苏玙的少年时光,一念又想起昨夜的颠倒沉沦。
不经意望见肩头斑驳的红.痕,脸色顿变,连带着混乱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宁晞懊恼地低呼一声,露.水情缘来得猝不及防,就这么夺了对方处子之身,她心绪复杂,看着那滩指甲盖大小的血迹,惶恐地闭了眼。
出了白云山,行了不过三里路便遇见晏家前来搜寻之人,为首的男人捧着画像驾马趋近:“请问是宁姑娘吗?在下乃盛京晏家家仆,我家公子是宁公子好友,特来接应。”
宁晞抬眸:“晏家?”
家仆恭声道:“不错。”他将画像献上。
看清是阿弟手笔,她暂且放下心来:“有劳诸位了。”
客栈内,用过饭,苏玙喊上晏术等人去看蹴鞠,灵渺小姑娘挽着未婚妻的手一步步下楼,去往清风楼的一路上晏术都在朝苏玙挤眉弄眼,生生逗得苏玙红了脸颊。
她很想说一句两人清清白白,可终究没有清白的心思,这人她要定了。
小姑娘看不见晏某人暧.昧打趣的眼神,苏玙恼羞成怒,唇一扬,带着几分清晰可闻的不满:“阿术你眼睛被蜜蜂蛰了吗?”
晏术从袖袋里摸出袖珍小竹扇,慢悠悠地挥扇着,这动作很是女气,她一身男装,做起来竟不违和,晏小公子利索地翻了个白眼,笑吟吟地歪头冲薛姑娘喊了声阿嫂。
薛灵渺脚下踉跄,粉嫩的脸颊登时犹如火.烧,好在有苏玙搀扶这才没跌倒。
荆续茗和李寺乐得凑热闹,不顾忌地在那起哄,催着讨杯喜酒喝。一堆人里,也就宁昼极具风雅,满有君子之风。然而他偶尔瞥过来的戏谑神色,教苏玙百口莫辩。
“不和你们说了,净爱胡闹!”最爱胡闹的某人拉着未婚妻的小手夺门而出。
晏术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想不到阿玙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不就是娶妻么,再正常不过的事。”
谈到娶妻,一众人恍然如梦醒,李寺左瞧瞧右瞧瞧,没忍住道:“阿术,你可有意中人?”
晏小公子眯着眼睛一副无声反问的神态。
狐朋狗友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不该取笑苏玙,苏玙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没反过来嘲笑他们至今单身已是慈悲心肠了,他们上赶着被虐是否有些不妥?
“唉。”荆续茗仰天叹息。
宁昼笑他伤春悲秋心事比女人家还细密,荆少爷望着好友消失在人群的背影,回想自己背井离乡孤枕寒衾,有感而发:“寂寞了。”
寂寞是种无药可医的病。晏术等人自觉等他远了半步,天空云卷云舒,试问苍穹之下,有几人不寂寞呢?
有个知心人暖着身心,可遇不可求。晏术把玩着小扇子,禁不住胡思乱想:她命中注定的媳妇,又在做什么呢?
念头转开,她笑得灿烂:“真羡慕苏玙呀。”
早早地,就遇见了一生所托。
被好友羡慕的某位纨绔缩在角落可怜兮兮地讨饶,不时扯上一扯少女柔软素净的衣角:“阿喵,恼什么?他们口无遮拦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
“不怪你怪谁?你那么……那么不正经……”薛灵渺背对着她,独自面壁。
此地偏僻,又是在角落,哄了又哄人还是不肯跟自己走,苏玙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忍心再说把人丢下的话。她皱了眉,顾自犯难:“阿术喊你阿嫂,不是应当的吗?你与我,同吃同寝……”
“谁和你同吃同寝了!”
苏玙碰了一鼻子灰,念着昨夜送出的礼物的确出格不少,她挠了挠羞红的耳朵:“是我想和你同吃同寝,灵渺再正经不过的良家女子,都是我使坏一心欺负你,也是我把你拐上.床,送你轻浮的小物件……”
她越说越憋屈,怎么就是她一个人的错了?食色.性也,人之本欲,她哪来的错?想做的不都忍着呢吗?
她认错认得言不由衷,且越说越荒唐,面壁的女孩子转瞬眼睛凝了泪:“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这样说该怎样说?”苏玙平日浪荡惯了,饶是动心也依旧改不了肆意妄为的本性,好言哄劝没把人哄回来,反而拿后背对着她。
她话里不自觉带了一股子恼意:“还是说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又或者说是我强迫了你?你接受不了如此轻浮满身邪气的我,你后悔了?”
问出的话半晌没得到的回答。等她从莫名的烦躁缓过来,耳朵微动,听到了压抑隐忍的哭声。
她抬起手,手抬到一半最后落下去,忍着没去安抚,盯着自个鞋尖问道:“哭什么?”
以前不知她说的话竟也能这般刺人,薛灵渺难受地捂着心口,脑海不经意划过她们一次次的亲密。数不清的夜里她拥着她在耳边落下一串串的情话,教她从无知的少女亲身触碰成人的致命危险和致命蛊.惑。
她自认早已不是初来秀水的小姑娘,她的心里装了一人,她开始懂了情与爱,于是情爱陡然化作一柄利刃,刺得她心都要碎了。
她忍着哭腔,低低喘.息两声,苏玙忍不住看向她发颤的脊背,这人有多瘦弱她是知的。她抿了唇,脸色苍白:“你、你不会真的后悔了吧?”
眼泪砸在地上破碎开来,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女又气又笑,抬指抹去狼狈的泪水,她咬着唇,哽咽道:“是我没有掏心掏肺待你吗?在你眼里心里我竟不是心甘情愿吗?”
她心尖酸涩,又觉得这番话说出来真是半点意思都无:“你若想要我,我宁愿不当什么正经的良家女,你何必拿话来刺我?
被那样调侃,明明……明明恼羞成怒的不该是我吗?你一贯的油嘴滑舌,怎么就不会好好哄人,你多点耐心予我,很难吗……”
她蹲下.身子,抱膝无声泣泪。
苏玙难受地抚着额头,说不清一切是怎么了,打从猜到阿芝是霍家安插.在身边的人,心底便始终窜着一团火,她行事无忌,张狂任性,霍家主这般不放心她,得有九成是不放心她将人欺负了。
这无疑触到了她的反骨,她要不要朝云暮雨,何时还轮到旁人管束了?
她面无血色,话到嘴边因了少女从喉咙泄出的低哑泣声少了十成的强硬,手搭在少女发顶,声音软绵绵地不似往日威风:“我不能欺负你么?”
薛灵渺脑袋轻歪,拒绝了她的摸头。
苏玙反而笑了出来:“我不能随自己心意喜欢一个人吗?我就不能对你使坏吗?我本就是浪□□子,从小到大十几年来所学所玩皆与你不同,骨子里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你要我违逆本心做那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岂非强人所难?”
许是站着说话她觉得别扭,遂蹲下.身子抚摸少女如蝶翼轻颤的脊背。
哪怕哭得一塌糊涂,小姑娘依旧分出心神听她的肺腑之语,渐渐地,眼泪止住,细小的泪珠堪堪悬在睫毛,我见犹怜。耳边的话听进了心里,她喃喃道:“你知道了?”
苏玙冷哼:“我再不警醒,怕是未婚妻被霍家主的人掳走了,估计还蒙在鼓里。阿芝整日守在房门口,你说,咱们两口子房里的事,关霍家何事?”
她甚是轻浮狂傲,说起话来隐约藏着克制的戾气。
薛灵渺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看中这人了,分明只是羞极了需要被贴心哄一哄,她却字字带着锋芒,说的是另外一桩事,耐性和以往比起来出奇的差。
她性子这么软的人,喜欢上一个天生反骨生性凌厉的女纨绔,真是命里的冤家。哭得眼睛红.肿,待那份委屈被接踵而来的羞赧取代,她唇边溢出一缕轻叹。
束手束脚,不知怎么面对她的妻。
“还哭不哭了?”
她默不作声,手指勾缠,苏玙半搂着她肩膀低头偷吻她唇,一如既往的水润,沾了泪的咸。
这个吻来得缱绻适时,抵消了之前的争执控诉。被她细腻辗转地吻着,少女失神恍惚地送出香软嫩滑的小舌,眼泪再次划过白皙的脸颊。
“怎么又哭了?”苏玙忍着躁.动温柔安抚。
少女面若红霞矜持地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自己彻底输了。输给了这个性情多变浪荡嚣张的纨绔,爱深一分,眷恋多一分,脆弱和刚强都是她给的。
她蹲得腿麻,又羞于说出口,腼腆地用手掌轻轻拍了腿侧,若阿玙领会那自然是好,若她未曾领会,她也愿意继续这样和她蹲着。
蹲在一个角落,旁人看不见,她们能安安静静说着心事,哪怕吵起来,也会在一个吻里和好。
她要的真不多。可有时候她又想要很多。
要她多点耐心,要她越发体贴,要她善解人意,要她能为自己做出改变。
爱多一点深沉。
苏玙捏着她指尖,一言不发地将人抱起来,掌心托着那紧致柔软的娇臀,她目光深邃,喉咙慢腾腾地耸.动:“昨晚看过的浮雕…还记得吗?”
“你……”薛灵渺无措羞窘地抱着她后颈,双腿晃着没有着落。
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强硬果断地握住她发麻的小腿,慢了半拍,方懂了她此时提起浮雕的深意,不上不下地挂着,认命地攀了上去。
她颤抖着,如风中零落卷开的花,做哀求状:“阿玙……”
苏玙一手托着她触感温滑的臀.部,一手揉.着少女细长的小腿,眼里闪过一抹戏弄,眼尾勾着风流清隽:“嗯,喊我做甚?”
“求、求你了阿玙……”她羞得急哭了,眼泪悬在睫毛颤巍巍如同悬在碧绿荷叶的水珠,此情此景,哪能不慌呢?
偏偏她的未婚妻心性一起,存心弄得她狼狈。
少女怯怯轻启朱唇:“我们……我们回去?”
“无碍。”苏玙环顾周围,放开了耳力去听,笑道:“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她掌心揉.搓地浸出汗:“腿还麻吗?”
少女拧着眉,细浅断续继而压不住的音节伴随着某处的狼藉羞耻难以抑制地流出来,恰是清泉缓缓,孤木浮沉。
顺从着本能抱紧这人,种种陌生奇异的反应教她手忙脚乱、丢盔弃甲,哪还记得腿麻?
苏玙尽心竭力地托着她,腾出的那只手时轻时重地按在小腿穴位,她觉得好笑,舒筋活络而已,她的小姑娘心里勾着坏,既如此,她也乐得听耳边破碎流转的仙音妙律。
伴随着这样不可言说的亲近,她容色认真,眉目晕开独属于女儿家的秀婉多情:“灵渺,你多给我点信心好不好?
你出身名门,有个可为天下师的父亲,更有四海首富的霍家做仰仗,只要说一句薛师之女在此,前来献殷勤的岂不是趋之若鹜?
我一贯的自信在你这里破了功,便是想和你亲密些都有阿芝守着,这种感觉很烦人。
叔父为相,我为他侄,他待我好,三成血脉使然,七成要定在继承家业之上。谁稀罕他的家业?我只喜欢你。
你既然进了我的心,那么无论我有多坏,坏到你不可思议,你都不要拒绝,当我求你了。
要怪就怪你坏了我的清静,贸贸然从江南走了过来,你推开我的心门,得拿身心来偿。没有你,我还是边城秀水混吃等死的纨绔,但我有了你……”
苏玙听她一声声克制难耐的细.喘,暗道她敏.感娇嫩如初展身段的枝柳繁花,她丝毫不觉当下的姿势是怎样羞人露.骨,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逗逗她而已。
而这份挑.逗,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经得起的。
“昨夜我花费诸多心思刻好那浮雕,你一句喜欢都不说……”
她笑得好看,明媚张扬的容颜须臾焕发出旖.旎的艳,便听得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响,介于清脆与沉闷,掌心隔着层层精细的料子没有预兆地拍上去,少女羞得险些晕过去。
“别闹了,阿玙……”
苏玙在这事上心眼极小,求着哄着逗着,乖巧了不到三句话的时间,话音一转,嗓音已是沙哑:“说一句喜欢,我就饶了你,怎样?”
“求你了阿玙,快…快放了我……”她神色迷幻茫茫然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眉梢流露出百般依赖,双臂将人抱紧了唯恐摔下去,摔得再无遮掩。
本是极其惶恐的事,然而想到‘步步紧逼’的那人是苏玙,她破釜沉舟般勾紧了她细腰,迷乱后获得的短暂冷静重新回到她头脑。
薛灵渺面有泪痕,双臂扶在她肩膀,挣扎着低头咬那樱桃色的耳垂:“我若说喜欢,你当真要在这里对我做那样过分的事么?”
一缕香气拂过耳畔,钻进心坎,苏玙心神失守,险些没将人摔了。
双腿落地,少女腿肚子发.软半倚在未婚妻怀里,香.汗淋.漓,眼尾终究染了情.欲生成的媚.色。她揪着苏玙胸前的衣襟,大着胆子想要个答案。
一场似是而非的撩.拨挑.逗,该懂的她几乎都懂了。
苏玙这人很自由,很危险,往后她又该付出怎样的心力与代价才能牢牢掌控住她的心?薛灵渺姑且不去想那些,抬手摸她先前咬过的耳垂,问:“疼吗?”
“不疼。”她定睛在她姣好的面容。
少女的纤纤玉手一寸寸地抚过她脸颊,樱唇微张,却是阖首轻嗔:“你这人,荒唐地厉害!”
苏玙眼里闪着喜极的光:“我只是吓一吓你,你也知道我爱玩了点。没想过真的对你放肆。”
“这样竟还不够吗?”她埋头在她心口,声音淌着蜜:“你再好好哄我一次,可好?”
“自然是好。”苏玙搂着她,呆立片刻才想起方才是因了何事起争执。
她讪讪道:“灵渺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能糊里糊涂跟着我,我们成婚吧,做正正经经名副其实的妻妻,羡慕死阿术他们!”
“嗯……你背我。”
“什么?”
灵渺莞尔:“你背我,我陪你去‘看’蹴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