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 挑事的金少爷趴在床上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叔侄较量中,相爷愿意退一步换侄女身心舒泰, 他们又可以和苏玙‘兴风作浪’了。
至于坏消息……
金璨看着手持家法的亲爹,额头浸出冷汗:“这…爹, 使不得呀爹, 上回打我的伤还没好,再打儿子扛不住可怎生是好?”
金老爷面沉如水, 手握荆条的手气得发抖。天晓得接到相爷示意后,他吓都要吓死了。
权倾朝野的苏相, 动动脚朝堂都得颤两颤, 他想不到自家儿子胆子竟然这么肥, 不知天高地厚跑去挑拨人家叔侄关系,他都不敢做的事,臭小子眼睛不眨地做了。
相爷派来的人只说了好好教训一番,至于教训到哪种程度才能教远在盛京的相爷息怒……金老爷手指攥紧, 气沉丹田:“滚过来!”
金璨揪着耳朵摇摇头:“不要, 爹你要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不说还好,他越抗拒,金老爷心里的火苗窜得越高:“来人!把兔崽子给我按好!今日不教他知道何为怕,改天他迟早把小命葬送了!”
“啊!别打,爹, 爹别打了, 孩儿知错……”
金老爷狠心教子, 闭着眼将人打得皮开肉绽,金璨奄奄一息地趴在长桌:“爹…爹你好狠心……”
他扛不住晕死过去,金老爷心疼地不敢看他:“莫怪爹心狠, 爹是给你长个记性。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该说的话要说,不该说的话,死也要给我憋进肚子!
出了这道家门,没人像你爹一样惯着你,坏了相爷筹谋,挨顿打……算轻的了。”
他抖着手咬了咬牙,看向侍候在侧的大夫:“先别替他疗伤。五六,去请皎月楼的酒掌事。”
这顿家法,来得莫名其妙又气势汹汹,名叫五六的小厮撒腿跑得飞快。
不消一刻钟,酒娘款款而来,进门便是一声银铃浅笑:“金老爷好大的火气。”
儿子趴在桌子被打得凄凄惨惨,金老爷没空和她虚以委蛇,他朝着女子隐晦地行了半礼,起身问道:“酒掌事看到了吗?”
酒娘凉凉地瞥了眼昏死过去的金少爷:“嗯,看到了。
”
她挥袖转身:“行了,金老爷忙吧,教训一番而已,别真出了人命。”
她翩然离去,金老爷擦了擦鼻尖悬着的汗,火烧火燎地催促大夫:“快,快,快给璨儿治伤……”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病了一场,三天后,苏玙终于舍得骑马出门,走在街上,半刻钟内就有六七名纨绔前后脚地兴冲冲跑来,邀请她下午蹴鞠,明天捶丸,后天玩弹棋,大后天赛马。
行程安排地满满的。
在家闷了几天,有玩的,苏玙来者不拒。
后来又在陈少爷的提议下,答应玩的时候带着她花重金聘请的三十人小团体一同赴约,美得一群纨绔勾肩搭背地去皎月楼饮酒。
“看来苏相挺关心你的。”少女坐在马背冷不防冒出一句。
苏玙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去想他,这都月中了,咱们先去荆家李家取信,用过中饭再去玩。”
“阿玙,你一点都不想去盛京吗?”
“不想。盛京那地方,权贵如云,不适合我这样的小人物。”
苏玙手握缰绳,抬头望天:“况且一年半载我还不想原谅他,去了盛京少不得要依附在他羽翼下,做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在边城活得不好吗?而且……”
她小声道:“苏相似乎不喜欢阿喵。隔着山水迢迢他尚且送美人来,真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没准还要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少女背脊一僵,立时从她怀里出来坐直:“那就不要去盛京了,咱们在边城好好玩!”
“这就对了。”苏玙心满意足地策马直行:“别想那么多了,天高皇帝远,别让他影响了咱们出门的兴致。”
“嗯!”
马停在荆家门前,门子笑呵呵地请人进门,苏玙领着少女一只脚刚踏过门槛,荆老爷着了盛装极为郑重地出来相迎,妾室与庶子站在他身后,荆夫人陪在夫君身侧,冲苏玙露出笑颜。
“见过荆伯父,荆伯母。”
“使不得使不得……”荆老爷急忙上前虚扶一把:“苏大小姐客气。”
他神态谄媚,与往日的倨傲不同,苏玙叹了一声,歇了和他周旋的心思,笑问:“伯母病好些了吗?”
荆夫人知道这是自家儿子的好友,不过是来拿一封信,她肯亲自来,或多或少是看在和阿茗的情谊上。
今时不同往日,现下秀水城稍微有些脸面的都知眼前这位是相爷亲侄女,夫君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这场恭迎,甚至一反常态地领她见客,全是做给这位相府未来继承人看。
荆夫人眉梢染上淡淡的疲惫:“好多了。”
“月中了,我来拿续茗兄的信。”
荆续茗和李寺离开前同众人说好,每逢月中会从盛京捎信过来和大家汇报近况,荆续茗走前拜托她取信时顺便看望在家中的母亲,所以苏玙来了。
荆老爷好容易找准了说话的机会,连忙吩咐小厮将备好的信献上。
这种被逢迎的感觉苏玙不喜欢,取了信没多言便离开。
马蹄声远去,荆老爷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他看着发妻,得意道:“想不到咱们阿茗游手好闲竟结交了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和相爷侄女做朋友,这买卖稳赚不赔。早知此事,或许阿茗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赴京求学了。”
荆夫人望着门口方向,第一次没去在意身后姨娘和那三个庶子怨毒的表情。
在她看来,阿茗赴京求学才是对的。
金鳞岂是池中物,身为相府继承人,苏玙不能一辈子留在边城,她有她的锦绣前程,要想和她做长久的朋友,阿茗得自立,更要自强。
“这个臭小子。”苏玙坐在马背笑骂一句:“他是去求学还是观赏盛京奇景去了?三句话不离盛京有多好,显得本姑娘多没见识似的。”
她将看完的信折好:“不过能知道他过得不错也行,总算没白来。”
荆续茗在四少中最有头脑,也是她最放心的。倒是李寺,李寺年纪最小,去了盛京当守城兵,这差事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去了趟李家,取回李寺亲笔书信,看过之后苏玙笑了笑:“知道他们过得好,我就能放心玩了。”
此后几天,边城百姓时常能看到苏纨绔带领她的三十人小团体招摇过市,呼朋唤友,玩得不亦乐乎。
恰是此时,东边富贵街开了一家药铺,坐堂的老大夫来这第一天就救了被老虎咬伤腿的王二麻子,且没收诊费,是个慈眉善目,大大的好人。
后来人们得知,老大夫是举家迁到秀水。
时人搬家迁移都是往江南风景秀丽的地儿走,还是第一次听说大老远来边城养老的。这事被人当做趣事四处传说。
传到苏玙耳里,在意的却是老大夫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术。她摸着下巴思量片刻:“阿喵,我出去一趟。”
“早点回来。”
“知道了。”
富贵街,悬壶药铺。苏玙坐在窗边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跑来感谢老大夫妙手回春,终是没忍住站起身。
“请问……”
坐堂的老大夫回过头,被眼前人的相貌惊得心里泛起波澜,一眼看出她身子康健,他放下心来:“小友可是来寻医问诊?”
苏玙欲言又止。
老大夫了然:“姑娘,里面请。”
行至安静的房间,老大夫为她沏了杯宁心安神的药茶,握着小竹杯,苏玙沉吟道:“说来冒昧,我来是想问,生来患有眼疾之人……可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