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不如见面, 她果然如传闻里一般美貌凶悍,不愧是边城人人惊艳又不敢贪图的玫瑰花。这样的人物,岂是能伏在男人身.下的?想都别想。
是以来此的公子们更多的目光被那倦然初醒的少女吸引, 灵渺灵敏的感观教她身子往苏玙怀里缩了缩,小幅度地皱了眉。
她不喜欢被人肆无忌惮地盯着, 尤其那样的目光即便眼睛看不见也能激起她内心的反感。
这是很糟糕的体验。
她像只猫儿警觉地藏了起来,恨不能藏进她口袋,若无人扫兴苏玙或许会欠揍地取笑她两声。
只是还从来没人敢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 名闻边城脾气不大好的女纨绔眉峰上挑, 冲那些不知收敛的‘歪瓜裂枣’抛去懒散的眼神,轻描淡写从嘴唇飘出一句:“还看?”
为首的男子来不及收回惊叹的视线,苏玙衣袖轻挥,竟是隔空给了他一巴掌。
打得结实又响亮,人还没开口,半边脸先肿了。
男子当众折了颜面, 倒是切身感受了一番何为妥妥不讲理的纨绔!
马背上那人居高临下,笑得好看, 又问:“还看吗?”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她以凉薄的口吻问出这句话, 再没有人敢自恃身份, 轻狂放肆。论起放肆与轻狂,这位女纨绔还真令人无话可说。
被打的男子一脸羞怒,死死攥着拳头恨恨地盯着她,苏玙懒得和他计较,冷笑:“还想挨打不成?”
这一言很好地提醒了他,不止提醒了他, 也提醒了在场其他人。他们兴冲冲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和女纨绔打架的。亲事还能定下,小美人还没娶回家,闹什么?
娇滴滴的小美人就一个,闹起来说不准最后便宜了谁。这位女纨绔,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来此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富家公子,上次派了媒婆来‘探路’,得到的消息是人如其名或更甚其名,为了美色他们从不同的地方的奔波而来,哪能空手而归?
且亲眼见了,小姑娘真是见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捧在掌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明白,能伸能屈的付公子顶着巴掌印冲人赔笑:“在下付秋,见过苏姑娘,见过薛姑娘。”
薛姑娘?苏玙眸光轻转,蓦地懂了他们为何会堵在自家门口。世间为色着迷的人太多了,而她的女孩,色.相委实招摇了些。
窝在她怀里,灵渺不懂阿玙为何会突然掐她腰,掐得她莫名其妙又有点没法言说的羞怯。她垂眸沉吟,然后偷偷红了耳根,这动作阿玙做起来……似乎占有的意味太强了。
她早已不是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姑娘,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人要倒霉了。
嗯……但愿不要是她。
她窝在苏玙怀里,手指把玩着她衣袖,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她本就看不见,现下一心一意羞答答地软了腰肢,希望能用肢体语言哄得阿玙手劲轻点,倒是不疼,就是被掐得心慌慌。
苏玙缓了力道,不露声色地下巴搭在小姑娘肩膀,懒洋洋地看着充满表现欲的众人,她弯了唇:“你们再是搔.首弄姿,我家阿喵也看不见,何必呢?”
她把所有人说得讪讪,自个却笑了起来:“是来提亲的吧,看上我的人了?这可不巧,千金不换。”
“苏、苏姑娘,付某是真心诚意想求娶薛姑娘,还请……”
“请什么请?”苏玙翻脸比翻书快,对待不喜欢的人她耐性本就不够,眼下被堵着家门,她沉了眉:“若凭真心诚意就能求人割爱,苏某真心诚意喜欢付公子这颗脑袋,付公子借吗?”
“这……”付秋面如土灰,骇得倒退两步。
所有人都被女纨绔嚣张跋扈的姿态惊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说法方式,还真是……
堵得人如鲠在喉。
“还请苏姑娘给我等一个机会,若能玉成此事,必有重谢!”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不知女纨绔凶残本性,初生牛犊不怕虎。带着世家豪门的骄奢之气,无所畏惧地站出来。
世家娶妻娶贤,然而他是家中小儿子,上不用继承家业,下不用以身作则,年少之人别的不贪,就贪一个无双色.相,他远道而来,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苏玙居高临下地坐在马背,看到现在哪还有什么不懂的?这群人看似恭谦,实则将她的阿喵当作了囊中之物。仗着家世和几个臭钱,堵了她的门,觊觎她的人,说三道四,逃不开先礼后兵,威逼利诱。
她烦得很,从袖袋抖出一个铜板扔到少年脚下:“还请诸位速速离去,本姑娘必有重谢。”
风打着旋吹过苏宅门,少年年轻的脸庞迅速羞恼涨.红:“一枚铜板,苏姑娘折辱谁呢?”
“折辱你呢,蠢不蠢?还问?”苏玙倦怠地闭了眼:“我的耐性不多了,尔等再不退去,恐怕只能躺着离开了。”
来此之人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哥,来都来了,不争个高下走是不肯走的。苏玙刚有不客气的苗头,隐在暗中的护卫们纷纷冒出影,眨眼近百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各自主子身前。
这阵仗摆出来就不是来提亲了,是来明抢了。敢真刀真枪和苏玙硬碰硬,这一幕在边城是稀罕景。
沉鱼巷,街坊四邻闻声麻利地跑出来,其中以苏大娘跑得最快。
摆明了外来人合起伙来欺负本地人,苏大娘腰系围裙手拿锅铲,凶巴巴地站在马一侧:“了不得了,我看谁敢欺负我们苏家人!”
秀水城苏乃大姓,认识的不认识的,走在街上十个里面得有六个姓苏。虽然论起血缘来八竿子才能打着一个边,但退回八百年前大家还是一个祖宗。
苏玙在边城玩得风生水起,有看不起她的,有不理解她一个女子偏生比男儿还会闹的,可说破了天,土生土长的苏纨绔,也拥有一批忠实的朋友。
边城四少看热闹地骑马过街,荆续茗玩着扇子稀奇道:“苏玙,你竟然在自家门口被人堵了?”
苏玙微微一笑。
“哎呀苏玙,你还有这一天呢!”周念商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且慢且慢,苏玙,你先不要动手,咱们要不是试试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王傲尘月底就要订婚,这阵子逢人就笑,脸上的喜气压都压不住。他一句话说出来,边城的百姓忍不住大笑。
在边城姓苏的尔虞我诈窝里斗算是常态,但要有外人仗势欺人,这就很严重了。
对谁用强不行,非不长眼的对苏玙?李寺翻了个白眼:“喂!你们谁呀?哪来的?嘿!竟敢无视本少爷?”
哪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美色当前,他们都表示出了强硬的一面。这事发生在边城不稀奇,可发生在一群世家贵公子抑或豪门贵胄身上,这就引人深思了。
苏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们执意不肯离去,不见得全然是为了灵渺美色。
她头脑灵活,唇边噙了抹冷艳至极的笑,或许更关键的一点,他们是为了薛师之女的名头而来。
得薛师之女,便能轻而易举得薛师多年积累的人脉。
薛师桃李满天下,沈隽说得不错,文坛仕林,半数的人都要承他情,尊他为师。有一个这样大名鼎鼎的生父,阿喵跟着她的确委屈了。
想通这点,苏玙明目张胆地和小姑娘咬耳朵:“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小麻烦精。”
什么嘛,突然又要嫌弃她。灵渺委屈地从她怀里出来,上身坐直:“你是怕麻烦的人吗?”
苏玙还真是。不过……她活动了手腕:“我不怕你这个麻烦。”
一句话,哄得小姑娘眉眼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双方箭拔弩张,饶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人们也不免为她的天真为她的美好动容。少女轻启红唇:“你们是要打架吗?”
她突然问话,世家少年态度说不出的恭敬谄媚,哪怕小姑娘看不见依旧弯腰行礼:“在下钟寂,是真心爱慕姑娘,愿为姑娘永不纳妾。”
“这就奇怪了,你第一天见我,怎么就真心爱慕了,不过不管真假,你都没机会了。”她从怀里取出那封帛书:“我是阿玙未婚妻,要嫁也只会嫁她,要娶也只会娶她。不信你看?婚书为证。”
知道她是小孩心性想当着众目睽睽显摆一下婚书,苏玙心生无奈,徒生一股这辈子都要栽在她身上的觉悟。
“只能看,不能摸。”少女嗓音犹如天籁,一心赶来提亲的诸位公子哥纵使心凉了一半,也乖巧地不得了,睁大眼睛瞧上面的字。
看来看去,付秋率先笑了出来:“从没听说薛苏两家有婚约,薛姑娘,你这婚书没有官府盖章,当不得真的。”
小孩子过家家,不是胡闹吗?
他一句当不得真,灵渺小姑娘变了脸色:“你这人,甚是无趣!”
冷冰冰的,裹着一团怒气,众人愣在原地,付秋张张嘴,环顾周围待看清同来的竞争者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打了个寒颤,急忙俯身赔罪:“无意冒犯薛姑娘,只是……”只是这婚书的确作不得真啊!
“当不当真,我说了算。”少女娇纵任性的模样都十分好看。
苏玙很是出了口恶气,眸色睥睨:“不错,要什么官府大印,她是我未婚妻,谁能抢走?谁敢抢走?你们试试!?”
“说得好!边城之地还轮不到外人放肆!”宁昼领着两百府兵策马而来,旗帜飘摇,为首的‘宁’字闯入眼帘,众人便知将军府的立场。
“阿姐不愿来,嘱咐我来看看。阿玙,你没事吧?”
单是‘看看’就要动用两百府兵,可想而知若苏玙真的伤了残了,他们难出秀水城。这个认知,一点都不美妙。竞争者们面面相觑,付秋长叹一声:“告辞!”
苏玙朝宁昼使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宁昼立时心领神会,派人秘密追了过去。
“原以为还能打一架,就这么轻松地放他们走了?”李寺失望道。
“急什么?”苏玙抬起下巴:“咱们走着瞧。”
听她这么说,熟悉她的人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月黑风高,少女在未婚妻哄劝下早早入睡,苏玙转身从闺房退出去,门掩好,交待了阿芝几句,她匆匆离去。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灵渺眼睛睁开,裹着被子无奈地翻了身,笑容藏着丝丝缕缕的宠溺。她似是猜到未婚妻要去做什么,白日被人挑衅,以阿玙的性子定不会罢休。
多少年来她听着她的事迹一点点丰富了对未婚妻的认知,她很了解她。同样的,也很信任她。
走出大门,苏玙昂首挺胸,从怀里摸出面纱戴好,待走远了,她吹了声口哨,哨响,草丛里跳出五个人。
“四方客栈,走走走,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