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大门敞开, 一身长裙的明艳女子扶着娇柔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守在门外的一行人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了准确的判断——长发飞扬,眸光明亮,身形高挑懒洋洋地十分慵懒又十分好看,不是他们未来的主子又是谁?
为首的长衫男人躬身行了大礼, 苏玙看也没看, 转身提醒少女:“阿喵,慢点, 小心台阶。”
被她挽手而行, 灵渺笑着应是, 旁若无人地亲密体贴, 她本就看不见,自不会有那些多余的苦恼,阿玙不想理会门外这群人当然有她的道理, 哪怕没道理的事, 只要她不愿,那就是最大的道理。
苏玙潇潇洒洒地将人带上马背, 心情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她嘱咐阿芝看好家门莫让无关紧要的人闯进去, 长衫男人缓缓直起身,只来得及看到她策马扬鞭的背影。
一群人被明晃晃地晾着,未来主子摆明了不待见他们, 男人跟在相爷身边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 碰了一鼻子灰, 没人给他台阶下,他干脆提起衣摆坐在苏宅门前的青石阶。
望着门前的两座石猫,不禁感叹少主性情不羁,这一趟想要完美完成差事恐怕不简单。
眨眼苏宅门前坐了一排人,看起来很是壮观, 若让不知情的人见了,估计不可能想到是千里送礼来,大概会误认为是上门讨债的。
他们赖在门口不走,家主也没说把人赶走的话,阿芝觑了男人一眼,而后望向那三辆马车,猜不透里面会不会还坐着人,她问也没问转身回了院子,关好门,老老实实看家。
在外面用过晚饭,沿街看了一场杂耍,夜幕降临,秀水城灯火璀璨,苏玙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故意拿着小姑娘的手摸来摸去,她笑道:“阿喵,摸出来了吗?”
她吓唬小姑娘的方式太过幼稚,卖面具的摊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想象不到苏纨绔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灵渺认认真真捕捉她脸上的面具,没觉得有多吓人,她笑得很开心:“原来看不见还有这样的好,阿玙,这东西戴在你脸上,我才不怕呢。”
苏玙扬起面具戴在头顶,没看到她吓得哭唧唧的模样,她失望地看了眼商贩:“喂,怎么回事?你卖的面具一点都不吓人。”
商贩赔笑地指着街上人来人往被大人牵着的稚子:“苏大小姐莫怪,夜市图个热闹,哪有真把人吓到的道理?况且这位姑娘生得娇美,被吓到就不好了。”
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想追究,她从荷包取出一粒碎银子,嘴里嫌弃面具不够吓人,却是一口气买了十几个:“送到沉鱼巷苏宅,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两句话的功夫做成一单大生意,商贩喜得连声道谢,恭送这位花钱豪爽的女纨绔离开。
尝过了南市的美食,看过了西市的变戏法,苏玙领着少女去了皎月楼,人刚到,就被对头金少爷逮了个正着。
和金少爷并肩站在一起的,还有因受伤不得不错过科考的云家少年。
两人一个被苏玙当街打得鼻青脸肿,一个在赛马场被一脚踹飞受了重伤,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勉强做了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
金璨本身纨绔习性,极其在意输赢。上次没能挑战成功,他心有不甘。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愿错过,是以一看到苏玙迈进皎月楼,扯着云缺迅速从三层楼下来。
开口阴阳怪气的:“我说是谁,苏姑娘久不出家门怎么今儿个有兴致出来?本少爷还以为你被宁大小姐吓傻了,四月十二在即,不在家里好好练功,跑来楼里做什么?”
“这话说得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皎月楼是金少爷开的,腿长在我身上,我来与不来,关你何事?”苏玙笑意吟吟,她一身云锦裙衫,扔在人堆里便如一朵盛放的鲜花,神色睥睨有着一股傲视群雄的明媚朝气。
“我就不与你费口舌了,苏玙,敢不敢继续先前说好的比试?就比投壶,输了你就跪下来朝云贤弟道一句你错了!”
他一言把云缺扯进来,身穿儒服的少年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爹爹虽劝他咽下一口气,但苏玙下手狠辣坏他科举之途,若真能让她当着众目睽睽下跪认错……
云缺握紧拳头,心道这话反正不是他说的,金璨想用此事折辱苏玙,他乐见其成。
这叫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且看他不依不饶的架势,苏玙因为苏相派人送礼一事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心里正堵着口闷气无处发泄,就有人上赶着承受她的怒火,她弯了弯唇:“好呀,金少爷,本姑娘也不欺负你,我们两人一起和你比怎样?”
“你们两人?”金璨四下环顾想要找出另外眼熟之人。
他蠢成这样子,苏玙还真不好意思欺负了,提醒道:“我和她。”
少女再度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金少爷怀疑听错了:“你和她?她、她眼睛看不见,怎么投壶?”
这无疑是在场大部分的疑问,然而了解苏玙的,纷纷激动地涨红了脸,苏玙爱玩,其次爱挑战不可能的玩法。旁人以为难的,她竟觉刺激。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纨绔。
“谁说眼睛看不见就不能玩投壶了?她做我的手,我当她的眼,若我二人赢了金少爷,除了留下赌注,你还要站在皎月楼门前大喊三声:金璨是笨蛋。如何?”
她从怀里掏出叠银票,面值加在一起足足两千两。本来打算找机会给阿喵买生辰贺礼,谁成想遇到一个哭着喊着要给她送钱的,苏玙有什么办法?当然是照单全收了。
纨绔想要挑衅另一个纨绔,最简单的方式便是砸钱,其次在实力上完全碾压,最后运用毒舌功力,打击的对方体无完肤,如此,方为全胜。
她要挑衅人,少女哪怕紧张之后的比试,也从袖袋抽出一张银票。
面值五千两的银票。
一言不合拿出七千两作为赌注,金璨看着她们的眼神露出古怪,试想谁好端端的出门上街会在身上揣这么多钱,那盲眼少女最过分,有钱了不起吗!
“阿喵真给我面子。”夸奖了小姑娘,苏玙不耐烦道:“比不比?不比就当你直接认输了。”
“认输?本少爷没来边城前乃一城最厉害的投壶高手,会怕你?好,今晚趁此机会就让你看清楚,女子在玩这件事上,终究逊于男子!”
苏玙懒得听他鬼扯:“废话少说,你的赌注呢?”
金璨从脖颈扯出家传宝玉:“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临时以玉抵七千两!输了你大可往金家支取银两,若我赢了,你的银票归我,还要向云贤弟跪地认错!”
“我没意见。”
灵渺温声道:“我也没意见。”
玩家对玩家,中间多了个盲眼的小姑娘,金璨佩服她们的勇气:“苏玙,若这般你都能赢,我答应以后绝不找你麻烦。先前皎月楼你赢了我,我一直不服,今晚咱们一较高下!”
楼里作为掌事的酒娘担当了公证人,金属制壶连同几十支特制箭矢被取来,金少爷挑战苏纨绔一事,一传十十传百,跑来围观的人很多,多到什么地步呢?门外都站了不少人。
景国国富兵强太平安乐,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贫民百姓,都喜欢没事玩一玩,斗一斗。
正所谓行行出状元,在某个领域玩得好了,玩到所有人拍案叫绝,那也是本事,甚至能去参加国宴,在国宴上当着四海诸国一展威风。
同样是投壶,自己投和握着别人手投可不同,如臂使指听起来简单,做起来极难。
苏玙挑战的玩法难度升级,金璨在其他事上跋扈,说到玩,为了相对公平,他用绸布蒙上了一只眼。
酒娘再三确认两人的玩法,银票和家传宝玉放进金托盘:“苏姑娘选择双人组,金少爷单人组,每组每轮九支箭矢,三轮机会。
投进中间壶口得两筹,投进两侧壶耳得一筹。若一次投三支箭,分别投入壶口壶耳则得三筹,以此类堆。诸位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
“那好,还请双方站回红线外,敲锣声起则为始,锣声敲响三下,则为终。锣终箭矢未入壶,等同不中。准备好了吗?”
苏玙捏了捏少女发凉的指尖:“不是说好要一起玩吗?我带你玩,阿喵加油,帮我赢了金璨。”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很奇妙,很治愈,在这样的事上都不被抛下,血液仿佛都在身体里激荡,灵渺嗯了一声,不放心地问道:“万一输了呢?”
“没有万一。”苏玙掌心包裹她的纤纤玉手:“阿喵,没有万一,在我的认知里永远没有输这个字,只有想不想赢。”
酒娘扬声问道:“三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金璨挑衅地看向苏玙。
还没开场,人们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苏玙浅笑:“阿喵,和我一起去习惯竞技场上的掌声,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再问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音色婉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