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小丫鬟阿芝。看着门外衣冠楚楚的男人, 她礼貌问道:“您贵姓?找我家家主有何事?可有拜帖?”
拜帖有是有,就收在男人袖袋,然而想到自家主子和未来主子僵硬的叔侄关系,拿出拜帖亮明身份, 恐怕连这扇门都进不去。
他温和地摇摇头, 俯身朝小丫鬟一礼,态度称得上恭谦。
这一礼, 拜的可不是身份低微的小丫头, 而是这家未露面的主人。
是友非敌, 阿芝不好意思地退到一侧:“家主特意吩咐今天谁也不见, 没有拜帖,还请您拟了拜帖再来吧。”
她作势关门,男人逮准机会往她手心塞了一锭金子, 吓得小丫鬟急忙丢回去:“讨好我也没用, 没有拜帖,就不要打扰我家主子了。”
没见过给金子都不要的。男人讪讪地低头捡回金子, 大门关闭。
他愣在门外, 和同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以前,也没听说过进这道门还要拜帖啊,侄小姐何时这么讲规矩了?”
他这话没人答得上来, 况且答了不就是拐着弯说侄小姐没有规矩?都是从相府出来的仆从, 晓得以后的主子是谁, 就更不敢放肆。
阿芝急急忙忙小跑回去,嘴里嘟囔了一句‘脑子不好使’,都说了没有拜帖不准进门,以为给金子就能收买她?她要做忠仆,是能够收买的人吗?
她来去匆匆, 不消片刻继续守在少女身旁做端茶递水的差事。
后院,两只大公鸡战意熊熊,寻觅着机会给对方致命一击,苏玙坐在小竹凳兴致勃勃地和灵渺传授斗鸡的诀窍,不忘三言两语勾勒出当下的战况。
看到去而又返的阿芝小丫鬟,她没放在心上,左右今天打定了主意不见外人,要和她的阿喵好好玩一场。
两人肩挨着肩坐在小竹凳,一个讲,一个听,像是看见了一样,灵渺笑得很开心,握着苏玙递到她掌心的小旗子:“大公鸡,咬它,赢了喂你米吃。”
“喂米吃算什么?”苏玙盯着那只代表她出战的公鸡,眼睛微眯,凉森森道:“输了今晚喝鸡汤,懂?上!咬它!”
她话音刚落,一只公鸡就向另一只公鸡发起了猛烈进攻。
战况激烈。
小姑娘看不见只能耐心听苏玙同她口述,这又是很新鲜的体验,也让她见识了未婚妻绝好的口才。
一想到她口才如此之好,平素却用来逗她欺负她,灵渺不服气地抬起下巴:“你耍赖,你威胁这只大公鸡,所以它赢了,我是不会为你捶腿的。”
苏玙懒洋洋地揽了她瘦削的肩:“阿喵,你这样可不厚道,愿赌服输,它怎么厉害也没成了精,怎么?输不起?输不起还敢和我斗?”
“我才没有输不起。”
过了不到十几回合,少女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大公鸡惨败,蔫头耷脑的。
阿芝抱着大公鸡去上药,苏玙领着战胜的无敌大公鸡去吃米,很快返回来得意洋洋地躺在小竹床,双腿散漫搭着:“阿喵,来,给本姑娘捶捶腿,酸得很。”
有心赖账的女孩子不打算挪地:“谁不知道秀水城最会玩的是苏家女,输了就输了,你欺负个看不见的小姑娘,还要让她替你揉腿,你心里过意的去吗?”
“我怎么就过意不去了?我太过意的去了。”苏玙不上她当:“过来,想在我这赖账,你出门打听打听,哪个有胆子?”
她不肯让步,薛灵渺没了法子,拄着竹杖到了小竹床坐下,等真坐下了,她羞得不敢抬头,一副为难的口吻:“阿玙,你是不是忘记我身患眼疾了?”
苏玙嫌她磨叽:“这影响你愿赌服输吗?我都不嫌你摸来摸去没有章法,快点,别让我等急了。”
她丝毫没把眼疾当回事,少女羞窘的同时仿佛被她拙劣的态度安慰到了,一双素手顺着脚踝摸去,苏玙没出息地红了脸。
盯着床沿的小姑娘看了会,她枕着胳膊好心情地合上眼:“阿喵,其实眼睛看不见没什么好自卑的。
你看我身体健全,不照样有人觉得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们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你如果连自己都不喜欢,那也太不知足了。”
“不知足?”灵渺的注意力被她吸引,砰砰乱跳的心逐渐恢复平稳,她尽职尽责地按捏某人修长柔韧的小腿,柔声道:“阿玙此话何意?”
“很简单啊。你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上天给你的已经够多了。若能得到你这一副好相貌,不知多少人睡觉都要笑醒。
双目失明很多事都做不了,可你不是会弹琴吗?不是会谱曲吗?你会那么多,眼睛看得见的人都得甘拜下风,作何还要妄自菲薄?”
“你……觉得我很好吗?”
苏玙径直笑了:“阿喵,我很挑剔的。呐,再往上点,用点力。”
灵渺小姑娘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往上磨蹭,自从阿玙那天吻了她,她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变得很奇怪,有时候想赖着阿玙,最好日日夜夜能和她在一起,有时候,又害怕离她太近。
比如此刻,手上传来的触感会让她脸红,还会抽空她所有的力气。
苏玙享受地叹了声舒服:“阿喵,累吗?”
“不累。”她沉吟再三:“阿玙有把握打赢宁晞吗?”
距离四月十二,已经不远了。苏玙换了条腿供她按摩,眼睛缓缓睁开:“我会打赢她的,到时候,我会让她意识到,她错得离谱。”
她看着娴静满有书卷气的小姑娘,笑意从眼底蔓延开:“灵渺,你的生辰还有多久?”
“你猜呀。”
女孩子认认真真低头做事,绽开在尾音的小欢喜听得人眼睛亮了亮,苏玙上身坐起:“不会和我同一天吧?”
那双手在腿部微微停顿,灵渺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阿玙好聪明。”
“竟然真是同一天吗?”苏玙摸着下巴,笑道:“这么有缘啊。”
“你以为呢?”两家指腹为婚,她们生下来就被缘分砸中了。
“这么有缘分,当然要一起玩啦。”某位纨绔捉了少女纤柔嫩白的手,话音一转:“你像是在走神,薛阿喵,面对我你怎么能走神?这可不是好习惯。”
“我…我没有走神。”
“没有走神?没走神难不成你在想我?”苏玙将她看作自己的人,自己的人当然可以随心亲近,她弯了唇角,冷不防想到了什么,问道:“真在想我?”
“嗯。”她握着未婚妻指节,求助道:“我的心跳得好快,你能……你能抱着我吗?”
苏玙眸色渐深,喟叹一声把人揽入怀,软玉温香,她呼吸不稳:“阿喵,我帮你开窍好不好?”
“开窍?”她埋在苏玙怀里轻声讶异:“我没有开窍吗?”
“这个嘛……”苏玙抚摸她一头长发,抬眸静静思量:“这个,我也说不准。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没关系,顺其自然也好,你说过永远陪在我身边,跑是跑不了了。”
距离开窍都有或近或远距离的两人在小竹床相拥低语,可怜了守在门外的一行人,直到黄昏落幕才鼓起勇气再次叩门。
阿芝拧眉看着来人:“没有拜帖,不准进去!不准打扰我们主子!”
简直油盐不浸,天快黑了,指望着侄小姐出门看来已经不行了,男人哆哆嗦嗦从袖袋取出拜帖,阿芝一愣,伸手接过去:“等着。”
她拿拜帖进门时,苏玙正教小姑娘摇骰子,比点数大小,输了就要讲幼年的一件糗事。
玩了两刻钟,灵渺趴在桌子捂脸:“不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以为我不知你小时候什么样嘛……”
正因为知道苏玙才要讨回来,她催促道:“再来,再来,这局我让一让你,你有很大可能会赢,不试一试?”
少女就是因为这句话被哄着一连输到现在,此时哪肯信?阿芝舍不得破坏当下的好氛围,守在一旁不吱声。
看她不肯再玩,苏玙收了骰子,瞥见阿芝手里的帖子,问:“外面的人还没走?来,帖子给我,就让本姑娘看看是谁这么执着。”
接过拜帖,定睛看去,她脸色几番变化终是冷笑一声:“想不到堂堂相爷竟有服软的一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丢了拜帖她长身而起,扶着灵渺往门外走:“不理他们。咱们去外面用饭顺便逛逛夜市。他们愿意等,等到猴年马月都行。我是那么好哄的吗?呵,想要哄人,再修炼几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