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落, 洋洋洒洒,沾在发顶,沾在云锦织成的长衫。袖口的缠枝花‘撞’到从树枝飘来的明艳桃花,撞出无限生机, 细嗅之下, 花香中酿出一片旖.旎。
柳腰娇软,几乎在蛮横揽上的那一刻苏玙不自觉泄了力道, 泪水蔓延过的下颌, 尖尖的, 捏在手里没多少肉, 她这才醒悟少女哭得有多哀恸。
千里迢迢不惜跋山涉水而来,所有的凭仗只是那一纸婚书,而被珍之重之的婚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换掉, 真相大白, 所有的坚持成了一桩笑话,所有的期待化为梦幻泡影, 苏玙看出了她的心碎, 心也就跟着软了。
她做了以前从未做过的举动,低头的刹那心底萌生出无数想法。密密麻麻的交织混乱里,有一点很明确, 那就是吻下去。用一个吻, 给够少女想要的安全感, 吻到她没力气哭。
这和以往的亲亲不同,这是很漫长的交流,是两颗心的碰撞。
少女无甚经验地露出些许慌张,在她贴上来前,依从本能环住了未婚妻脖颈, 然后所有的气息被占有、被掠夺,唇瓣被一点点精心描绘。
她软了脚,惊得忘了哭。
手里的竹杖失力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响,没人顾得上多看一眼。
就连双目失明的少女都忘记了她其实看不见。
因为阿玙在吻.她。
亲.吻是很害羞的事,要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
她感受到阿玙清新柔和的气息,和那句‘烦死了’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她很温柔,很耐心,一点都不急躁,也没有丝毫嫌弃。
悲伤无望的情绪被她不厌其烦地反复梳理,灵渺觉得感恩。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为了表达内心的欢喜,微仰着头,将所有的顺从展示出来,被动承受。
若心甘情愿,这定当是很甜蜜的。她的情愿完完全全地释放到苏玙心尖,哪怕是一心一意沉迷玩乐的纨绔也品出这滋味的好来——甜甜的,香香的,软软的,抱在怀里很踏实。
赶在少女被吻得眩晕前,苏玙揽她在铺了一地桃花的树下躺好,春光很暖,她也平躺着,听着耳侧起起伏伏的呼吸声,笑得弯了眉。
“阿喵,还哭吗?”
少女闻言耳朵尖在太阳下红得发.烫,背身不理人。
苏玙凑过去将她身子扳过来,一挑眉,懒洋洋地:“喂,问你话呢,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不行,我从没受过这委屈。再问你一次,还哭吗?”
她简直不讲理,灵渺羞极了,想跑都跑不了,索性持续着要把自个蒸熟的状态,漫着水光的唇张张合合:“不哭了。”
“啧。”苏玙逗她:“哭吧,再哭,我还亲你。”
少女羞得说不出话,犹豫来犹豫去,终是下定决心问道:“阿玙,你会对我负责吧?”
她的唇被亲得染了平素没有的娇艳,苏玙胳膊撑地,饶有趣味地欣赏:“会呀,都说了你是我的人,有没有婚书不重要。谁也别想用一纸婚书束缚我,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也只会为我在意的停留。”
她刚尝到了少女的唇香,有点意犹未尽,竟像挖掘出了一座宝藏从里面找出了新鲜永不腻味的玩法。左右这是在自己家,她凑近问道:“阿喵,你是什么做的?像水又像花。”
莫名其妙的话听得人不知如何应答,但盲眼的小姑娘不想教她失望,樱唇轻启,哄人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不管我是水是花,也只为阿玙流动,为阿玙盛开。”
所以说,苏玙肯把人留在身边不是没道理,肯为了她和宁家姐弟翻脸更不是一时冲动。这么可爱的姑娘,哪能被人欺负了呢?
用指抹去挂在她脸颊的泪痕,苏玙语气郑重:“婚书丢了就丢了,我不会把你丢了就是。你记住,以后就准我欺负,谁敢动你一根手指,你就告诉我,我护着你!”
“当真?”
苏玙为她摘掉沾在发顶的桃花,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童叟无欺,绝不骗你。”
“其实你骗我,我也做不了什么的,骗了就是骗了,我就问你一句,你舍得吗?”
她睫毛还悬着晶莹的细小泪珠,话音刚落泪珠也跟着落下,脸颊染了红晕,眼尾晕开少女的娇羞,不动声色地散发着魅力。
谁舍得呢?
“你不说话,那就是舍不得。我就猜到你舍不得,你那么骄傲,怎么会跑来骗我?我们没有逢场作戏,对吧?”灵渺放心地舒展了眉,伸手去她的脸。
苏玙躺在那不动任她摸上来,感叹她的聪明敏感,心思细腻,一句话便可化被动为主动,处于不败之地。
最没有心机的心机,拥有最亮眼的光芒,单纯却不愚蠢,纯真不失敏锐,温温和和挤进人心深处,还教人心生怜惜。
“阿玙,你现在还烦吗?”
她还记着那句‘烦死了’,记得她搂腰时的蛮横,掌心细致缓慢地绕着未婚妻的轮廓线轻轻摩挲,被她摸得一颗心渐渐发热,苏玙按住她的手:“你说我还烦吗?”
少女眼睛浸着笑:“我猜你已经不烦了,那我可以提要求了吗?”
她歪着头,天真烂漫。苏玙把玩她的一缕秀发:“说来听听?”
灵渺心里炸开了烟花,埋头在未婚妻脖颈又开始撒娇:“阿玙,在我哭的时候,你能好好说话吗?或者不要说话,就陪着我,抱着我。”
她小声补充:“如果怕麻烦,不用亲亲也行,我哭够了,哭累了,发现你还在,就能缓过来。”
兜来转去发现自己竟被嫌弃了,苏玙被她的呼吸弄得脖子痒痒的,想凶她又张不开嘴,眸光一闪倏尔笑了起来:“好吧,我答应你好好说话。
不过薛阿喵,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我,我得提前嘱咐你,我可不是什么满嘴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就问你怕不怕?”
“会有宁大小姐可怕吗?我连宁晞都不怕……”谈到宁晞,她情绪低落,又想起被偷盗的婚书。
爹爹临终前特意交代了苏薛两家的婚事,她的婚书丢了,好在阿玙没有因此不要她。
她收敛心神很快振作起来,说出口的话又娇又柔:“苏小鱼,我才不要怕你。”
“那你要怕谁?”
“反正不怕你。”
“薛阿喵,我警告你,不要喊我苏小鱼!”
“你说了不凶我好好和我说话的!苏小鱼你又反悔!刚亲了我你就反悔!”
苏玙脸颊红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我那话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哭的时候,你这会又没哭。”
女孩子灵机一动,明媚的小脸扬起:“那我要哭了哦!”
“好了,好了。”苏玙急忙捂了她的眼睛:“不准哭,哭什么?好容易哄好的。”
用哄这个字她似乎有些羞耻,开口岔开了话题,手指戳了戳少女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好奇道:“阿喵,接.吻是什么感觉呀?”
零零散散的几片桃花从树枝飘下,贴在她铺散开的秀发,薛灵渺感受着她说话间扑来的气息,无比安心,稍稍忍着羞涩回味那个四唇相贴的吻,她睫毛在苏玙掌心顽皮地眨动,弄得人心里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接.吻呀,是和阿玙在一起的感觉。”
比起具体的甘甜紧张,步步沉沦,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答案了。
春风拂面,桃花纷飞,苏玙很清醒地意识到她正被温暖着。被一颗柔软、毫无防备的美好心灵。
那么坦诚,坦诚纯粹。那么娇弱,也那么勇敢,不费吹灰地做到了旁人敢想不敢做的。苏玙歪头问她:“我,秀水城纨绔,绝世败家女,你真不怕?”
少女听清她话里的调侃,耳朵发软,羞得直想咬她:“啰嗦。”
转念一想是挺啰嗦的,两人躺在桃花树下,一个按捺着少女悸.动的轻颤与狂喜,一个拂去脸上落花,看着云卷云舒。
盛京相府,苏相打点了有趣好玩的珍品,经过反复犹豫终于决定送往边城,送给不省心的纨绔侄女,一同送去的,还有三位长相各有千秋的美人。
珍品与美人,乃一朝相爷为数不多的让步。在他看来,若阿玙当真喜欢女子,被女色迷了眼,也不该和薛翎之女混在一处。
他和薛翎之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提,阿玙是苏家仅存的血脉后人,是相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便是迎娶当朝公主都使得,她注定有更璀璨的前程。
路他不辞辛苦地铺好了,难为还得哄着人迈开腿。望着渐行渐远的大队人马,苏篱不放心道:“能哄好吗?”
一旁的幕僚适时出声:“投其所好,攻心为上,若要事成,还得相爷手书一封。”
“就一定要本相和小崽子服软?”
“这……”幕僚憋着笑:“谁让少主是相爷侄女呢,对至亲服软,算不得什么。除非……相爷想续弦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续弦?这万万不能。我答应了阿枂这辈子只她一个女人。本相说要为妻守节,岂能言而无信?一封信而已,本相写就是了!”
说好的一封信,才华横溢的苏相关在书房写了三天才好,足以见得要他服软,不弱于要他敲锣打鼓当街唱大戏。
辛辛苦苦磨出一封‘与侄书’,连夜送往秀水。
与此同时,秀水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几日后的大决斗,人声迭起,苏相派来的第一波人马赶在正午时分进城。
长衫打扮的中年人整敛衣领做好面见未来主子的准备,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苏宅大门:“请问,苏大小姐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