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泊寒正好看到戚、解二人暧昧不清。
戚余歌像被当众抓住的小偷,鲜廉寡耻地拿走别人的东西。
偏是解九泽害他陷入最窘迫,最难堪的境地。
解九泽是故意的吗?
故意让他颜面扫地?
被解九泽握过的手指蜷起来,藏进袖里,戚余歌仓皇逃离。
拱门前,许泊寒面对解九泽,拳头攥紧了,肩膀都在发颤:“没关系的,你们之间……”
风声阵阵,树影婆娑,许泊寒的声音隐没在夜色里。
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说下去,继续自欺欺人。
许泊寒平复许久:“总之,没关系的。”
而解九泽一语不发。
解九泽从没想过会有今日的这番情景。
刚才脱口而出“跟我回簇玉”时,解九泽都为他的话语感到震惊。
他竟然会挽留戚余歌。
那一瞬,仿佛有风吹过大火后的荒原,火星复燃。
但那点光焰算不上什么,一星半点,很快消失。
解九泽对许泊寒说:“抱歉。”
许泊寒温柔地笑了笑。
“我来拿今早落在这里的东西,”许泊寒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拿好啦,你送我回去吧。”
解九泽点头。
两人的住处隔得近,路不长,许泊寒的话语填补了解九泽的沉默。
许泊寒声音好听温和,给人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有些事我不懂,说错了你也不要笑话。马上就要决赛的比试了,你千万小心些,听说顾凌霄很厉害,不好对付。”
许泊寒提醒解九泽:“要提防顾凌霄耍什么花招,他势力不小,戚余歌现在也是顾凌霄那边的人了……”
闻言,解九泽放慢脚步,眼神望向许泊寒。
许泊寒总觉得他不是在看自己。
解九泽看向他,瞳仁倒影里是另一个人。
许泊寒:“解决了顾凌霄,你也不用每天费心费神。”
“嗯。”解九泽移开视线,似乎什么也没介意。
许泊寒低头看路,边走边说:“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回去好不好,我很久没回簇玉了,揽月河畔还长着灵芝吗?会不会还有人误采?”
这次,解九泽终于有了共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揽月河边。”
许泊寒不是江洲郡人,因为探望家中远亲,才暂时住在簇玉山脚的城镇。
许家世代以采摘草药为生,许泊寒在有空闲的时候会去簇玉峰下寻草药。
簇玉峰钟灵毓秀,有许多珍稀药材。
去了几次,许泊寒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有一次顺着河水往上游走,逐渐迷了方向,
“小娃娃,那支灵芝不能摘。”河对岸有位手握浮尘的道人,出声制止他。
许泊寒一惊,手松开,灵芝掉在地上。
灵芝附近的草丛迅速变黑,青色叶片枯萎下去。
原来是有毒的。
还好遇上了好心人,许泊寒暗自庆幸。
河对岸的道长指了指许泊寒:“天不早了,你送他下山。”
道长身边的年轻人应了。
青年站在河对岸,许泊寒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知道身量颇高。
片刻,那人就来到许泊寒跟前。
许泊寒特特看青年衣摆,没被打湿,说明没有涉水。
那他是飞过来的。
这个小发现让许泊寒激动不已。
亲戚说簇玉峰上有个很厉害的宗派,那他现在,岂不就是见到了个活的修士。
“我叫许泊寒,淡泊的泊,严寒的寒,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们一切交集的开端,解九泽感叹:“转眼这么多年了。”
时光飞逝,解九泽身边的人来来走走。
有过恩情的,反目成仇。
携手并肩的,生死永隔。
兜兜转转,许泊寒又回到他身旁。
解九泽冷淡的眼中有了三分柔和。
那只松开了戚余歌的手重新牵起许泊寒。
……
一颗古槐树前亮了蜡烛,在黑黢黢的晚上格外显眼。
槐树长在小厢房边,很不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解九泽送许泊寒回住处,根本不会路过。
许泊寒担心有人蓄意纵火,问道:“那边有人吗?在做什么?”
有位弟子在树下摆了瓜果,放了蜡烛,正弯腰行礼,最终念念有词。
听到有人问话,小弟子一惊,不太利索地说:“拜,拜师祖。”
他是簇玉的弟子,口中的师祖自然是指青枫道人。
青枫道人名气大,颇得人尊敬。
得道成仙,登临九天,自青枫飞升后,天门再没为任何一个人打开。
青枫是簇玉最厉害的掌门,在他手中,簇玉被推崇为仙门首位。
簇玉祠庙里,青枫的牌位被放在中央,仅次于门派创始人的位置,民间还有许多供奉青枫道人的道观。
解九泽亲眼见过青枫飞升时的情景,云带瑞彩,日月同现,天门洞开,祥瑞异兽盘旋半空,三天三夜不肯离去。
拜师祖,希望得到青枫庇佑,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解九泽语气不善:“好端端的,拜他干什么?”
小弟子:“托师祖梦里来指点。”
“莫非我指导不了你?!”解九泽被掀了逆鳞,衣袖一挥,把蜡烛和果盘全掀翻在地。
小弟子吓坏了,两股战战,解释不出所以然:“我……我……”
解九泽:“滚回去。”
小弟子连滚带爬地消失了。
许泊寒也被解九泽的怒火吓到,他弯身,把滚落一地的水果捡起,盛在银盘里放回原位。
蜡烛折成两截,被许泊寒扶起时,蜡烛忽然亮起,白芒闪现,像从烛芯里浮现一颗流星。
许泊寒一惊,定睛再看,那两截又只是普通灯烛了。
把一切复归原位,许泊寒曲身欲给青枫道人行礼道歉。
解九泽拉住他:“不用。”
“怎么了?”许泊寒迷茫,“青枫道人很照顾我。”
解九泽哂笑:“假仁假义罢了。他最爱给旁人恩惠,让人为他歌功颂德。”
解九泽灵力一弹,被削为两截的蜡烛和果盘全部燃烧起来,
火焰很快熄灭,树下干干净净,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戚余歌和迟宁都在阳曦会武里夺魁过。
青枫眼光高,收徒不多,但都是星沉大陆上顶尖的。
解九泽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
解九泽很早就清楚,他天资一般,只有没日没夜地练习,才能跟上戚余歌的进度。
他拼了命,想配得上青枫首徒的位置。
可日日如此,青枫并没有多高看解九泽一分。
解九泽总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青枫时。
洪灾后又闹饥荒和疫病,满目疮痍,众生呻吟,只有青枫衣冠整齐,烨然不似世间之人。
青枫对戚余歌说:“他是朽木,你是珍宝。”
这句话牢牢刻在解九泽心里。
很多次,解九泽都想问一问青枫,“既然师父你这么不看好我,当年,为什么那么轻易松了口,带我上山。”
再到后来,迟宁拜入师门,解九泽受的冷待就更多。
解九泽想他总能熬出头,他是首徒,下一任掌门的位置一定是他的。
可青枫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戚余歌。
对着这棵孤零零的古槐树,解九泽像在和青枫对话:“再过不久,你可以看一看,你的徒弟中,到底谁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许泊寒不知解九泽心事:“决战会赢的。”
“不只是赢,仅仅赢一场比试怎么足够证明,我要顾凌霄的命,我要炎北魔族的血,青枫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
……
顾凌霄拆下了肩膀上的绷带,他愈合的速度让医官感到震惊。
医官说顾凌霄可以停药了。
迟宁送医官出去,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了?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医官摇头:“王上修为非凡,普通修士一月能痊愈的伤口,他几日就能做到。毕竟已经到了化神后期。”
“化神后期?”
“对,世所罕见,有望飞升。”
迟宁在旁人口中也听说过类似的话。
这几天总有人来向顾凌霄示好,一群人在堂上一座就是半日。
迟宁偶尔听他们聊天,有位掌门就说顾凌霄又进阶了,是几百年来头一位。
原来,顾凌霄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了吗?
飞升是每个修士渴求的目标,耗尽千百年孜孜以求。
并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凌霄做了神仙,人间的一切都要抛下了。
顾凌霄如果成九重天上的神仙,谈起之前一切,都可以淡然一笑,说是赘余和挂碍。
神仙自然是要和神仙结为伴侣的。
高不可攀。
想到这些,迟宁失神许久。
反应过来时,医官已经告辞,不见踪影。
月光皎皎,不知什么鸟儿忽然从枝头飞起,隐约发出几声鸣叫。
顾凌霄正把伤药全收进柜子里,看到迟宁进来了。
迟宁出去许久,进门时神情严肃,心情明显低落下去。
顾凌霄问:“怎么去这么久,这么不开心,难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胡说。”
顾凌霄凑近了来,凑到迟宁跟前仔细看。
迟宁顿时紧张起来。
相处这段时间,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
迟宁之前一定和顾凌霄有过什么纠葛。
顾凌霄抱他时,在他耳边说话时,甚至现在,顾凌霄仅仅是靠近他,迟宁都感觉到心跳逐渐加快。
一声一声,连带呼吸都要紊乱。
迟宁推开顾凌霄,引开话题:“你是不是早就好了,这几天一直在装病?”
顾凌霄:“不是,没有,别乱说。”
但迟宁这句话说对了,顾凌霄确实装了几天病,哼哼唧唧不想痊愈。
顾凌霄装病也很矛盾,享受了迟宁的照顾,就不能跟人晚上这样那样。
今天终于解禁,顾凌霄迫不及待把人往里间拉。
迟宁有心事,被顾凌霄磨了一会,不耐烦地挣扎,一不小心头撞到了床头上的木料。
磕碰得不轻,顾凌霄忙去看:“疼不疼,让我瞧瞧。”
迟宁转过身,看清楚两人此时的姿势情景,气得凤眸微瞪:
“放开为师……你真是,大逆不道。”
顾凌霄反应片刻,顿悟:“要来人物扮演?”
顾凌霄仗着迟宁失忆,不再叫师尊,白日“阿宁”“阿宁”地唤。
晚上花样更多,哄着人叫“哥哥”,以及类似辈分更大的称呼。
顾凌霄:“师尊,徒儿伤刚好,你就让我在这张床上睡一次。”
迟宁:“崽崽,别太过分。”
顾凌霄呆住。
师尊这是,想起来了?